黄衫男子走到上官婉儿面前,施了一礼:“见过昭容。” 上官婉儿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只能扶着雪柳才勉力支撑着不倒下,她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谁?” 黄衫男子洒然一笑,道:“在下张昌宗,昭容可唤在下六郎。” “张,昌宗?”上官婉儿喃喃道。这人,长得和薛绍像了个十成十,即使说是薛绍复生亦不为过,况且,他刚才从外走进来的身姿,和梦中的黄衫仙人极为相似,只是看不清面目,这个张昌宗和梦中仙人有何关联?为何会出现在神都? 上官婉儿心乱如麻,心中各种情绪翻涌。雪柳搀着她慢慢坐在椅上。 张昌宗大步走到太平公主身边,也不行礼,大刺刺挨着公主坐了。太平公主嗔道:“有客人在,这样没规矩。”嘴上虽然责怪,但是却似情人间嬉闹玩笑,亲昵异常。 上官婉儿见这二人语气亲热,毫无避讳。又见宫女太监们习以为常,可见这二人在府中日日如此,一时不该如何是好。 太平公主为婉儿引荐道:“这是本宫府中门客张昌宗。” 门客?听绿舞说公主府中养了许多门客,难道个个都是。。。这般?上官婉儿不敢再想下去了,今日见到张昌宗,已经让她心力交瘁,此时也再没有心情去问其他了。起身向公主辞别道:“茶已送到,陛下还有事交代婉儿去办,就不叨扰公主,这便告辞了。” 太平公主走过来拉着上官婉儿的手,挽留道:“已经这个时辰了,不如用了午膳再走不迟,我们好久没有说过话了。” 上官婉儿牵起嘴角笑了笑:“实在是有公事,下次再与公主闲话吧。” 太平公主只得作罢,将上官婉儿送至府门,看着车驾渐行渐远。 张昌宗牵起太平公主的手,笑问道:“都说上官昭容辅助陛下理政,干练稳重,怎么今日一见,与传闻大相径庭?” 太平公主瞟了张昌宗一眼,莞尔笑道:“自是因为本宫。” 张昌宗大奇:“这是为何?” 太平公主在张昌宗耳边低声说道:“因为,你与贤哥哥长得很像啊,呵呵。” 张昌宗一愣:“废太子李贤?” “正是,这以后啊,可有趣得紧了。。。。。” 上官婉儿如逃命般回了宫中,在玉簪树下一坐就是大半日,不吃不喝,怔楞着出神。绿舞听雪柳说了公主府的事,走过来低声提醒道:“昭容,您回宫已经半日,还未向陛下复命。” “复命?”上官婉儿茫然地看着绿舞。 “是啊,您从公主府都回来大半日了,还没去紫宸殿复命呢。”绿舞为上官婉儿拂落身上的花瓣,轻声劝解道,“公主让您见张昌宗,是想扰乱您的心神,您可要多加留神。” 上官婉儿听着绿舞的话,慢慢缓过了神,点点头道:“你说得是,我乍见那人,他,简直,简直。。。。。”说到此处,已经哽咽,后面的话,是半句也说不出了。 绿舞拿了帕子给上官婉儿擦着眼泪,也十分难过:“昭容的苦,奴婢都知道。您还记得陛下曾说过的话么,在这宫中,善良是活不下去的。” 上官婉儿点头说道:“我明白,你去打水来,我净净面,好去紫宸殿交旨。” “是。”绿舞打了水来,服侍着婉儿净了面,又重新绾发,换了衣服。婉儿照了照镜子,看没什么错漏之处,就对绿舞说道:“我自去紫宸殿,你就不用跟着了。” 绿舞道:“昭容自己去?” 上官婉儿想了想,道:“彩儿陪我去吧。” 绿舞目光一闪,看着上官婉儿,婉儿拍了拍她的手,带着彩儿去紫宸殿见驾。 绿舞见上官婉儿走得远了,便悄悄去了偏殿的角门处,找了个小太监,给了他几两碎银子,让他把顾翎昭找来。 时间不长,顾翎昭晃着两个膀子,吊儿郎当地来了。 绿舞嫌弃地看着他:“你怎么跟个流氓小混混似的,哪里像个羽林卫。” 顾翎昭啧啧摇头:“这你就不懂了,我这叫真名士自风流,不像那些人装清高。” 绿舞也懒得驳他:“不跟你废话了,我问你,公主府里的那个张昌宗,什么来路?” 顾翎昭了然道:“我就知道你早晚得问他,早就打听过了。这个张昌宗是定州丰义人,排行第六,因容貌俊美,人称莲花六郎。” 绿舞见顾翎昭说着说着不说了,问道:“还有呢?” 顾翎昭一摊手:“没了。” 绿舞一瞪眼:“没了?!你就打听出了这点儿东西?” 顾翎昭双手叉腰,作茶壶状:“一个小老百姓,你让我能打听出什么东西!” 绿舞想了想,眼珠子骨碌一转,道:“雪柳说,这个张昌宗长得跟太子贤像了个十成十,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顾翎昭怪叫一声,连连摇头:“关系?!能有什么关系,他既已入了公主府做面首,你就别瞎想了,小心公主这次真要了你的小命!” 绿舞想起上次芯儿的事,怏怏道:“好啦,我知道了。行了,你回去吧,我也回去了,昭容应该就快回来了。” 顾翎昭气得牙痒痒:“你还真是用完就扔,没良心!” 绿舞推着他出了角门,嘴里敷衍道:“是是是,我的心都是黑的,良心更是没有,你再打听出什么,记得告诉我。” 赶走了顾翎昭,绿舞回了正殿,见上官婉儿还未回来,就在书房整理婉儿的书稿。半个时辰,婉儿回来了。绿舞出来迎接,接过团扇,看了看婉儿身后,问道:“昭容一个人回来的?彩儿呢?” 上官婉儿笑道:“陛下夸彩儿聪明伶俐,要留在身边伺候笔墨。” 绿舞也很高兴,她捧着茶盏递给婉儿,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可把这个耳报神送走了。” 上官婉儿接了茶,在绿舞额头上敲了一记:“净胡说。” 主仆二人相视,会心一笑。 。。。。。。 自从则天女皇登基,政事上还算一片平和,但是女皇收男宠、养面首。其女太平公主仿效母亲,也是大肆招揽年轻男子为门人清客,实则就是男宠面首。武帝身为帝王养男宠,群臣也不好说什么,但是太平公主身为女子,又有驸马,还如此作为,一干老臣实在难以忍耐,纷纷上书武帝,参奏公主。 武帝看着书案上高高摞起的奏章,头疼得紧。她对侍立一旁的上官婉儿说道:“这些奏章,都是参太平的。朕因着薛绍的事,对她一再容让,没想到闹得如此不堪。哎,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上官婉儿上前,替武帝揉着太阳穴,温言道:“陛下对公主的疼爱,公主是知道的,不过是不喜驸马懦弱。不如陛下赐下家宴,宣公主、驸马入宫,调解一番?” 武帝深深叹息,道:“哎,这个女儿,真是越来越不省心了。就按你说得办吧。” 太平公主听到赴宴的口谕,心中厌烦。她讨厌驸马武攸暨,但是又不能休了驸马,自己在府中养几个人,那些老臣们还揪住不放,如今连武帝都要来说教,真是烦不胜烦。 太平公主正在烦闷,张昌宗正骑马回来,进屋一看公主正在生闷气,便坐到公主身边,替公主揉着胸口,柔声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谁惹公主生气了?” 太平公主顺势靠在张昌宗怀里,拨弄着他腰间的玉佩:“陛下设了家宴,让本宫和驸马去赴宴。” 张昌宗问道:“公主不想去?” 太平公主厌恶道:“本宫不想看到驸马,唯唯诺诺,不像个男人。” 张昌宗拍拍公主的肩,笑道:“公主还是去的好,不为了驸马,也为了陛下啊,陛下是您的母亲,您应该多去看看。” 太平公主把脸埋进张昌宗的胸口,喃喃道:“你还是这么温柔,对月儿还是这般好。。。。。薛绍。。。” 张昌宗目光闪了闪,未再说话,只是搂紧了太平公主。 武帝设宴邀请太平公主和驸马武攸暨,太平公主即使再不情愿,最后也只能赴宴。 太平公主的车驾在宫门口碰到了骑马而来的武攸暨,武攸暨连忙下马走到公主的车前行礼,太平公主挑开车帘,冷淡地看了武攸暨一眼:“驸马一向可好?” 武攸暨憨厚地笑着:“累公主垂询,臣一切安好。公主一向可好?” 太平公主淡淡地说:“本宫自然安好,本宫先行一步。”说罢,不再看武攸暨,让车夫驾车离去。 武攸暨被太平公主如此对待也不生气,走回去,跨上马也离开了。 待到武攸暨赶到,由宫女引入殿内时,太平公主已经坐下喝茶了。见到武攸暨进来,太平公主也没有起身相迎,甚至连看到没看一眼。武攸暨摸摸鼻子,接过宫女递来的茶盏,默默喝茶。 好在时间不长,武帝带着上官婉儿进入殿内。看着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心中暗叹,面上却露出笑意:“你们来得倒早,是朕来迟了。” 二人跪地向武帝行礼:“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帝让二人平身:“免了,今日只是家宴,不需这些虚礼,坐吧。” 二人方才谢恩,重新坐下。 武帝看着坐得很远的二人,很不满意:“你们是夫妻,离得这么远做什么,来人,把驸马的碗盏放到公主旁边。” “是。”宫女过来把武攸暨的杯盘碗盏放到太平公主的旁边,武攸暨无法,只得坐到公主身旁,太平公主的脸色立时沉了下去,隐忍了半日才没有发作。 武帝像是没发现女儿的脸色一般,举起酒杯,笑道:“你们小夫妻可是好久没进宫看朕了,该罚!” 武攸暨连道不敢,急忙将酒一饮而尽,太平公主也别别扭扭地饮尽杯中酒。 武帝对武攸暨说道:“太平是你的表妹,她脾气不好,有什么不对你可以告诉朕,怎么能一声不响就搬去驸马府呢?公主、驸马分府而居,岂不让人笑话?” 武攸暨为难地笑笑:“臣愚钝,不能讨公主欢心,还是不要在公主面前让公主烦心的好。” 武帝不以为意:“夫妻之道,贵在相处。只有住在一起,才能慢慢调解。依朕说,你明日就搬回公主府。” 太平公主忍无可忍,厉声说道:“陛下!儿臣与驸马形同陌路,实在不能同居一处!” 武帝放下酒杯,面色阴沉地望着太平公主:“太平,朕不管你怎么胡闹,但是,驸马是你的丈夫,你不能把自己的丈夫拒之门外!” 太平公主哼了一声:“丈夫?他也配?他给六郎提鞋都不配!” 武攸暨听到太平公主说起张昌宗,面上越发尴尬,呐呐说不出话来。 武帝也知道太平公主最近宠幸一个叫张昌宗的男宠,养个把男人,武帝本不放在心上,可没想到太平公主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提到这个男宠,而且还拿这种下贱之人和驸马相比!武帝将酒杯在桌上重重一放:“放肆!” 太平公主刚刚冲口说出张昌宗,自己也知不好,见武帝震怒,立刻伏地请罪:“儿臣鲁莽,请陛下恕罪。” 上官婉儿帮武帝顺着气,解劝道:“公主也是无心之失,并不是有意提到这位门客,陛下保重龙体。” “门客?”武帝冷冷一笑,“朕倒要见见这位门客是何方高人?能让朕的女儿念念不忘!” 太平公主大惊:“陛下,您不能!” “不能?朕有什么不能的?明日宣张昌宗进宫见驾!驸马即日搬回公主府!”武帝说完,扶着上官婉儿的手离席而去。 武攸暨跪地行礼:“恭送陛下!” 太平公主也慢慢跪倒:“儿臣遵旨。。。” 武攸暨起身欲搀太平公主,被她狠狠地甩开了手,怒目瞪着武帝离去的方向:上官婉儿,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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