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忠烈祠刺客留诗

第四十四回忠烈祠刺客留诗　　　　接下来，我体会到了何谓真正的皇恩浩荡。　　　　也许对别人来说，我的遭遇应该会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幸运与福分。不过，对　　于我这个不知为何会忽然掉到了宋朝来的现代魂来说，我却只是希望可以好好适应　　古代的生活，并且在这个不属于我的年代安安静静地在开封府过点平凡日子而已。　　所以，对于赵祯和李后这对皇家母子对我突如其来的恩宠与圣眷，我只有两个　　字：头痛。　　　　首先，我没有成功退还得到陈琳给我弄来的那袭郡主宫装。只因翌日我再次进宫　　跟李后禀告此事之时，她只是笑笑说了一句「皇家送出去的东西从不轻易收回」，　　并嘱咐我留着以后穿好了。 拜托!我要这么隆重又夸张的一套衣裙来干什么？　　更何况，这明明是郡主才能穿的衣服，我没事敢把它穿上到街上晃吗？要只　　是这样还罢了，然而这名太后娘娘居然在看到我一身普通荆布钗裙的模样后，又　　差人送了一大堆绫罗绸缎到开封府，说是让我再做几身像样的衣裙用的。我听后　　只觉得欲哭无泪。娘娘啊!我的平民装束哪里不像样了？不过，至少她还　　是同意那一顶只有皇亲国戚才能用的轿子实在太张扬了。可惜的是，她同意是同　　意了，但那可不代表她肯把原来的皇轿收回。结果，她再赐了我一顶看上去比　　较朴实的官轿。我说这位太后千岁，你怎么不就想想，我一个人要两顶轿子干　　什么？除此之外，她和赵祯又分别派人赏赐我一大堆的金银首饰，奇珍异宝，　　让我一夜之间从一个身无长物的可怜孤女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小富婆。　　　　自从李后回宫了以后，我开始三天两头便往皇宫跑。因为这名太后娘娘对我下了　　一道懿旨，要我一周至少进宫一次。 本来，我往永和宫探李后，那也不是什么　　大不了的事。可是，我怀疑她的皇帝儿子很可能是在自己母亲的人里面安插了线　　眼，因为每次我到永和宫，他都必定会出现。 而倘若他不出现的话，也会在我　　准备要离开时派人把我召到长安殿或御书房见驾。可是，为什么我会如此受这对　　皇家母子欢迎呢？真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　　　　跟这些天家的人相处得久了，我才发觉原来这世上还真有高处不胜寒这回事。身　　为一朝天子与太后，纵使如何的高高在上，并且受到了万民敬仰，可是要找到一　　个能跟他们交心倾谈的人，还当真不容易。要知朝中百官跟宫中上下，对他们　　不是奉承献媚就是害怕得要命的。也许，这就是我会让他们如此刮目相看的原因　　吧？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我没有这个朝代的人的传统封建思想。我虽是平民，而　　且是这个年代不被重视的女子。可是，在自由与民主社会长大的我不可能对任何　　人卑躬屈膝，会为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据理力争。一个敢于在他们面前畅所欲言并　　表现自我的人，对赵祯与李后来说应该是挺新鲜有趣的一回事。又或者，是这　　对皇家母子跟我相处下来以后都发觉，他们在我面前都似乎能够放下身为人中龙凤　　的身份为他们所带来的包袱？也许，潜意识里面，他们都只不过在向往平凡。　　不过，这些当然都只是我的猜想而已。　　　　因为我如此频繁的往宫里跑，而李后又喜欢把我留在永和宫中一起用膳，所以很　　多时候待得晚了，我便会直接在那儿留宿。现在永和宫中，甚至还有一座小别　　院被拨作了我的寝宫，取名为蝶苑。 而每次我进皇宫，尽管我已拒绝了郡主的　　册封，可是宫中的太监宫女们见了我往往都还是会以郡主之礼相待，无论我纠正　　多少次还是如此，到最后连我也放弃了再要他们改口。不过，我还是非常的　　不习惯他们见到我就要跪!可是，无论我说上多少遍，他们却还是执意要如此，　　实在让人头痛!　　　　忽然之间，我由无家可归变成了拥有着两个家，一个在皇宫，另一个则在开封府。　　我从来没有想过，在宋朝这一个不属于我的年代，居然还能对一个地方产生归　　属感，而且还不止是一处，而是两处，世事还当真是难料啊!　　　　不错，世事难料。正所谓天有不测之风云，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就算在守卫森严的深宫禁苑，还是可以出事的。　　　　「有刺客啊!」　　　　惊天动地的一声叫喊，把永和宫中刚刚用完膳正在闲聊的李后和我都着实吓了一跳。　　不过，皇宫就是皇宫，这个地方对于刺客来犯的应变措施绝对是一流的。只　　听刚才的那一声警报尚在空气中回响，永和宫内便已经涌进了七、八个御前侍卫，　　并且各自全神戒备着守了在我和李后的身边。虽然我不认为这些侍卫中的任何一　　人能有展昭的一半身手，可是要保护我和李后绝对还是卓卓有余的。所以，此　　刻我比较担心的，反而是赵祯的那一边──刺客闯皇宫，目标不通常都是皇帝　　吗？　　　　然而，担心归担心，手无寸铁且不谙半点武功的我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呆呆地坐在　　原地等消息之外，根本是什么事情都帮不上忙的。所以，我只有耐着性子在永　　和宫如坐针毡地待了约一盏茶的时份。好容易，终于有一名小太监急奔进了内殿　　向我们报告情况。　　　　「奴才焦志叩见太后娘娘，小蝶郡主，两位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小太监向我　　们跪拜见礼道。 　　　　「平身!」李后道。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刺客抓到了吗？」　　　　「回娘娘，刺客逃出了宫外，御林军统领王大人正带人追捕。」焦志起来禀道。　　　　李后点了点头： 「皇儿他安好吧？」　　　　「回娘娘的话，皇上洪福齐天，没有被刺客伤到分毫。」焦志再道。 「只是　　皇上担心太后娘娘和小蝶郡主的安危，故特命奴才前来探视两位娘娘千岁。」　　　　「皇儿有心了。」李后微笑。 「哀家跟小蝶一直在永和宫内，连刺客的影儿也　　没有见着。」顿了一顿，又吩咐道： 「你这就回去覆命吧!就说哀家和小蝶　　均安好无恙，告诉皇儿不用担心我们。」　　　　「奴才遵旨!」焦志叩头领旨，然后又转向了我。 「启禀小蝶郡主，奴才还奉　　皇上口谕，请郡主娘娘到忠烈祠一趟，皇上他正在那儿等你。」　　　　「忠烈祠？」我一呆。奇怪了，这祠堂的名字怎么有点熟悉？我是不是好像　　在哪儿听说过它？ 「皇上可有告诉你，他要我去忠烈祠干什么？」　　　　「回小蝶郡主，皇上没有说，奴才也不敢问。」焦志据实回答。　　　　我眉头轻蹙，不知怎的忽然有种感觉，像是有什么事情快要发生似的，可是具体　　到底是什么，却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不过，皇帝的口谕已经颁下，我自然　　没有时间再去深究这突如其来的奇怪感觉，只好站了起来跟李后告了一声罪，然　　后转头跟焦志道： 「那就麻烦焦公公带路吧。」　　　　上一次「夜游」御花园时，我正被刘后的心腹追捕，自然不可能会有任何心情去　　观赏各种景致的。想不到，离上一次陪李后进宫才不到一个月的光景，这大内　　皇宫的人事便已经变了天。然而，这宫中的景物，只怕除了赵祯为了纪念寇珠，　　余忠与秦凤这几名忠心耿耿的宫人而新建的忠烈祠外，一切都和刘后执掌着后宫　　大权时没有两样。何谓景物依旧，人面全非？只怕亦不过如此而已。　　　　绕过了九曲十弯的清幽小径，途经了数不尽的亭台楼阁与华丽宫殿，我终于来到　　了位于皇宫另一角落的忠烈祠，并只见赵祯早已在祠外背负着双手等了在那儿，　　而他的两旁则站了两排因为刚刚有过刺客来犯所以神情都充满着戒备的侍卫。我　　见状，连忙走了上去行礼。 　　　　「小蝶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　　　　宋仁宗赵祯，其实是一名精明而睿智的君王。然而很多时候，他都会给予我一　　种很孤独的感觉。所以，我从来不介意坐下来听他说说国事家事天下事。连我　　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这名小皇帝会如此喜欢找我谈话。开始的时候，我是抱着皇帝　　召见，小女子不敢抗旨的心情去见他的。到了后来，我却渐渐发觉赵祯其实是　　在我身上找到了倾诉的对象。无他，只因我的身份有着其微妙之处。我不像他　　的后宫妃嫔，不会亦不需要对他奉迎献媚讨他欢心；我不是他身边的宫女承御，　　不必要对他诚惶诚恐，又或者花尽心思引他注意盼求一朝得到宠幸便可飞上枝头　　变凤凰；我有着从二十一世纪学来的知识与见地，能跟他分析时势，可以和他天　　文地理无所不谈。更何况，不要忘了本姑娘可是堂堂开封府第一才子公孙策的徒　　弟!虽然当初拜师学艺，我的目的是想跟这名开封府主簿大人钻研医理，可是公　　孙策是什么人？汴粱城的第一聪明人是有名的博学多才，医卜星相无一不精，　　无一不晓的!我在师父身上学到的东西，又怎会只是医术那么简单？赵祯似乎　　亦是发现了我的这一点特别之处，只因我许多来自现代的理论与见解往往会让他陷　　入深思。 而且因为我的身份微妙，虽被李后认为女儿，而这名小皇帝亦总是在　　人前称我为他的御妹，可是我不是真正的郡主，不属于他后宫的任何一员，所以　　便不存在着后宫不得干政之说。因此，赵祯可以不必忌讳地跟我讨论国事政事天　　下事，甚至会询问我的意见，而我亦会很认真地回答他。不过，此事我们当然　　亦没有张扬开去，知道的大概就只有轻易不离这名宋朝君王身侧的陈琳而已。　　　　「皇上深夜传召小蝶来此，未知有何要事？」我单刀直入地问道。在这种时候　　把我叫离李后的身边，必定是事出有因的。所以，我也没有跟赵祯转弯抹角。　　　　赵祯倒没有立刻回答我的话，而是先把焦志摒退，又让四周的御林军放松了戒备　　退到了一旁，这才跟我道： 「小蝶，你随朕来看看这个，再告诉朕你的想法。」　　　　我依言随着这名大宋天子走到了忠烈祠的一边外墙前，并抬头一看，这才发现这　　墙上不知何时竟被人往上面写上了龙飞凤舞的一首诗：　　　　忠烈保君王，哀哉杖下亡。 芳名垂不朽，博得一炉香。　　　　我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几乎站立不稳，并同时终于明白了为何适才焦志提到了忠　　烈祠之时，我心中会不其然地产生熟悉的感觉。那是因为我本来就听说过它啊!　　　　「敢问皇上，刚才小蝶听说宫中闹刺客，未知是否有人见到刺客到底长得何等模　　样？」我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并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至　　异样。 　　　　「朕问过首先发出警报的守卫，然而他却没有瞧清那人的长相面貌，只是看到来　　人一身白衣，来去快如鬼魅，让那守卫几乎还以为自己是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赵祯注视着我的反应，一脸的兴味。　　　　我定定地看着墙上那十五个飞扬的大字，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唉!　　我原就该猜到这个人早晚会出现的!私闯禁宫，惊动圣驾，忠烈祠留诗，当夜　　行人还要穿一身白的…白玉堂，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