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 梦残存恨错难翻

第八十回梦残存恨错难翻　　　　「要是你必须要二择其一的话，那么你到底会选择这天下，还是选择我？」　　　　我又做梦了。同样迷离的梦境，依旧模糊的脸庞。而在那些支离破碎的迷梦片　　段内，我记得我曾经问过他这么一句话。朱雀──我记得他的名字，然而这　　个名字的主人却始终只是一个没有轮廓的梦中人──他用修长的食指指尖轻轻的，　　温柔的托起了我的下颚，并给予了我回答。　　　　「我宁负天下，也绝不负你。」　　　　他是朱雀神兽，是天庭上骄傲的凤凰。他从不打诳语。这话出自他口，便不　　只是爱侣间随口的情话，而是一个承诺。然而，我和他当时谁也不知道，本来　　看似情深约誓的短短两句话，原来可以是催命符，也是悲剧的开始与终结。　　　　幻梦的片段，如落索秋叶，纷飞于迷雾之中，零零碎碎，终究凑不完一幅完整　　的图片。我回头，你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凉的焦土。 被　　三味真火所焚烧过的大地，从此寸土不生。 泛黑了无生气的小山坡上，躺着一　　只受伤的白虎。它浑身血污，毛皮也被烧焦了好几处。我踏着颤巍巍的脚步走　　向了它，而那白虎也似是感应到我的接近，原来闭着的眼睛缓缓睁了开来，并用　　它哀伤悲恸的眼神看着我，使我的一颗心狠狠地被撞击。 　　　　我欲奔上前，然而天地却转眼被漫天的火光所吞噬。眼前不再是那受伤的白虎，　　而是一身红衣犹如火焰化身的他。我呼喊，直至声嘶力竭，然而微弱的声音早　　已被淹没于熊熊烈火中。 　　　　我阻止不了他，也阻止不到悲剧的发生。 　　　　「谁敢分开我们，便只有死!」　　　　斩钉截铁的说话，在我耳边温柔地想起。我知道朱雀说到做到。不由自主的，　　我为他的这两句说话战栗。错了!错了!我们一开始便是错，难道真的要一　　错再错吗？　　　　可是，为什么我们在一起便是错？为什么我们不可以相爱？为什么我们一开始　　便注定了要分开？为什么？　　　　这些问题，残碎不全的梦境不曾给予我答案。　　　　如果我们的结局是既定的天意，是逃不过的命运，那么朱雀便是铁了心不肯接受　　上苍的安排，并且坚决不信命。可是，跟命运之神去抗衡，那注定了是一场必　　输的战役。 　　　　错!错!错!我们都错了! ，明知道结局只能是悲剧 ，我们原不该让故事去　　开始。可是，犹如灯蛾扑火般，就算知道最终只能是被烧得焦头烂额，灰飞烟　　灭的下场，我们还是奋不顾身地扑将了过去。 　　　　当时，我记得自己无怨无悔。　　　　冤魂在烈焰中凄厉地哀嚎。受到了三味真火的焚烧，他们就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　　天际风云变色，一道电火击了在我的脚边。我踉跄后退，身上原来素白的衣　　裙不再无瑕。像它的主人一般，它早已染上了血与泪，再也无法回复原来的白　　壁无瑕。火舌蔓延着，逐渐覆盖了人间，也焚烧了我们的未来。 　　　　不，他不该为我而舍了天下，不该为我而不顾后果，甘冒大不韪，明知不可为　　而为之。可是，当我终于明白到这一点时，一切早已太迟。　　　　天宫白光再闪，而我知道下一道的电光将会击向那道牵扯着我心弦的红色身影。 　　我踏前了一步，然而一道染血的白影如风疾至，拦了在我的跟前。重伤的白虎　　一双金瞳依旧哀切，但它此刻的眼神中添了些许恳求。我微微弯腰伸手揉了揉它　　头上染血未干的白毛，牵动嘴角勉强向他一笑，然后在下一道天劫噬向他之前，　　我绕过了它，再不顾一切地奔向了朱雀，并用自己的身子替他挡下了那象征了惩　　罚与判决的电光。　　　　我，只为你而生，并为你应劫。　　　　世界静了下来，梦境一片片如玻璃般碎裂成几千几万块再也拼凑不回原形的碎片。　　残破的回忆化成了一朵朵彼岸之花，盛开了在我的身周。我抬头，目光所及，　　是他适才所站之处那只剩下一片暗红的凋零花海，而他的身影早已消失于奈何桥　　的另一边。阴风刮卷起飘落一地的红白两色彼岸花花瓣，彷似为我们演出了离别　　的旋舞。飘雪般的莹白与泣血的残红融为了一体，凄美辗转缠绵，犹如我们那　　绞在一起的命运，纠缠不清，藕断丝连，最后一起落进了忘川之中，一丝一点　　被那悲戚的回忆之河淹没。　　　　一碗孟婆汤被端到了我的面前。我一怔抬头，接触到的是已守了在奈何桥头几千　　白年的一张童颜。如雪般的银丝白发不搭配地衬托着她的脸，而她那早已看尽世　　情的乌黑眸子之中写着怜悯。　　　　我接过了茶汤，碗中的忘川之水映照着我此刻苍白的脸，而我们之间的前生片段　　正一点一滴地浮动于水面上。 「滴答」一声，我的一颗泪珠掉进了碗中，敲碎　　了回忆，让一切尽化作遗忘。　　　　「喝下它吧。」孟婆语重心长地跟我道。 「忘了才好。忘了，便不再有牵绊。」　　　　「三生三世三劫，我会找到他，他也会找到我。」我喃喃地重复着我们之间的　　承诺。 　　　　孟婆不语，只是同情地看着我。　　　　「只是他不知道，因果循环，三生三世三劫，他要赎罪，便得历劫。 而我，　　是要去为他应劫。」我怔怔地瞧着碗中的茶汤。良久，我才终于一仰头，把　　所有的遗忘与眼泪都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