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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回城门外临别依依    我终于算是见识到了一个皇室女子出嫁和亲的隆重排场。    赴辽前夕,我进了宫跟李后话别。当晚永和宫内一片离情依依,简直就是愁云  惨雾,上至李后下至宫女承御人人都红了眼睛,我也不一一细表。然而这却是  个唯一一次我进宫而赵祯没有出现又或者是宣我到长安殿见驾的,然而皇室女子出  嫁前夕都有著许多习俗,所以我也没腾得出空闲来去见他。第二天准备出发临别  皇宫之前,我一身凤冠霞披盛装穿戴去到了御书房,怎料竟是破题儿第一遭被陈  琳挡了在殿外。这名大内总管给我传话时眼中写满了无奈,但我却是更浸沉于被  赵祯拒见的震愕中。想起了这名大宋的帝皇早前曾在长安殿中跟我的一段剖心自  白,我心中只觉一阵难受。身为一朝天子九五之尊,他必须放在第一位的是江  山社稷。因为大局而必须牺牲我,赵祯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煎熬只怕不会比我少  吧?他不见我,大概也是因为相见已争如不见。想明白了这一点,我心中一  阵发酸,最后跪了在御书房前向着紧闭的殿门叩了三个响头,含泪跟这名大宋的  君王拜别。    宋辽和亲乃是两国的大事,所以尽管不曾接受册封,我出嫁的仪仗还是以一朝郡  主的形式来办的,无论是礼数嫁妆都是一样也不少。以李后和赵祯对我的疼爱程  度,我要出嫁,更何况是以和亲名义出嫁,他们自然都毫不犹豫的替我办得风风  光光,有那么隆重便办那么隆重。尽管我对这些排场实在不以为然,可是因为  明白到此乃那对皇家母子觉得那是自己能为我做的最后一点心意,所以最后我也就  没说什么。更何况,一朝郡主要出塞和亲,自是寒酸不得的,因此我除了乖乖  听从指示进行了每一道的皇室婚礼所要求的繁文缛节外,也别无他法。可是天啊  !我发觉我可能还未出开封城就要给累跨了!光是我此刻穿在身上的新娘子服,  就已经叫人咋舌。这上面所用的金线银线珍珠玉石什么的,恐怕就能让穷苦人  家吃用上十年八载。这还只是绣在新娘服上的,而要是再算上那些挂在我身上沉  甸甸的珠宝首饰,幸好我有轿子坐不用怎么步行,否则只怕走不到几步路我便要  给压跨倒在地上起不来,那时候才叫一个难看!    接著,我上了大红花轿,仪仗队也浩浩荡荡地在盛大的仪式中把我抬出了皇宫。  一路上这皇家和亲队伍吹吹打打的声音听在我耳内简直又吵又烦,天知道我头上  带著的凤冠霞披就已经够重了,现在还得给那些古代迎亲喜乐吵得我头昏脑胀,  真是活受罪! 都是那该死的阎君…不对,阎君不会死的,好啦我不知道该如何在  那家伙头上安骂词,不过他这让我还阳到底是要我把剩下的岁数活完,还是让我  回来遭罪的?    正当我暗自大骂著某位地府之主之时,前进中的轿子忽然停了下来。我正纳罕到  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按照这脚程,应该才刚刚出了开封城门而已,该不会这么  快便出状况了吧?正狐疑间,轿子前方的帘子忽然被人轻轻掀开,却是展昭把  头探了进来。    「小蝶,外面有人来送你。」    「有人来送我?」我奇道。这可怪了!谁会来送我呢?本姑娘来了这古世界  才不过大半年的光景,认识的人不多,除了开封府的人外就只有宫中有限的几个  人比较熟悉。可是我刚刚才从皇宫出来,开封府的人都要随行护送我到临潢府。  我在包拯等人的同意下甚至还嘱咐了白玉堂连同陷空岛其余四鼠秘密先行潜往契  丹好让我们可以兵分两路一明一暗的查探杨宗保的事,所以也不可能是他们。那  么到底是谁会来送我呢?    新娘子,尤其是古代的皇家新娘子,是非常不易当的。那许许多多礼数风俗繁  文缛节不说,最要命的还是那一身穿戴。有谁会明白到,我们身为女子为了美  丽这两个字往往要付出何等繁重的代价?都说新娘子是最美丽的,可是美丽的背  后,代表了我被那一身凤冠霞披珠宝首饰严重防碍了我的行动力,视线就更是被  头上的红巾阻挡住了。于是原本该是轻易的动作平白增加了困难度,而我笨拙且  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下了轿。心下郁闷的我再懒顾那些什么礼仪习俗的,索性负气  一把将红头巾扯了下来,打算先把外头情况看清楚了再说。可是我这不看犹可,  一看之下登时愣了。只见我的大红花轿停了在开封城北门之外,而此际城门口  密密麻麻地站满了许多的百姓。我的目光自左至右地扫过了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孔,  眼眶不自觉地湿了。     是啊!我怎么就忘了呢?衙门大街旁卖凉茶的陈婶,市集里卖鱼的钟伯,住在  东大街巷口平日替人缝补旧衣物过日子的张寡妇还有与她相依为命的五岁小娃豆子,  因为受过开封府恩惠而永远不肯收我们府中上下茶钱的茶寮老板粱老…还有很多很  多我甚至叫不出名字的人们,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我记不清跟他们每一  个人详细的交集,只知道自从我在开封府住下来了以后,他们便都和我共同居住  在同一城墙内。也许在宫中朝中,我的身份微妙带点尴尬,是个有实无名的假  郡主。但在我看来,既然不曾接受册封,那么我跟汴粱城的所有老百姓其实并  没两样。来自二十一世纪自由惯了的我从来视那些大家闺秀千金小姐的三步不出  闺门迂腐规矩为无物,平日无事便爱上街到处溜达,闲来跟城内各种各样的百姓  攀谈,更没什么所谓身份不身份的顾忌。也许就是这样,我跟城中百姓逐渐熟  络了。再加上我偶尔会将李后和赵祯给我的赏赐拿来接济一些有需要的人,但确  切我到底帮助过那一户人家,又或者是谁受过惠,我早已记不清楚。当然,这  些人其中应该也不乏曾经前去找公孙策求医的穷苦人家,而我身为这名开封府主簿  兼专用医师的学徒,自然有著我在旁帮忙替这些人断症把脉诊治的时候。公孙策  对那些支付不起诊金药费的老百姓向来分文不收,甚至还往往赠医施药。 而那些  药材的来源,要就是他自己在开封府后院药芦自己栽种的,要就是我这徒弟去药  铺当跑腿买回来的,也可能是他带著我去采摘回来的。不过我至今还未出师,  所以就是有什么功劳也不该算到我的头上。极其量,也只能算是我沾了我师父的  光而已。然后,站在最前方的,则是那些我曾经出过点微薄之力替他们在开封  府公堂上申冤的苦主,而这当中分别有乌盆案中的刘王氏和她的三岁幼儿刘凯,  以及不用说自是听说了我要远赴契丹和亲特地从白河县赶来的聂家四口和岳天仇。    「大家…大家怎么都来了?」不自觉的,我已泪眼凝睫,就连语音也难以自控  地带了点哽咽。    「小蝶姑娘。」刘王氏第一个领著儿子走了上前。 「我们听说你要嫁到辽国去,  大家都好生不舍,所以都决定要赶来送上你一程。」    「嫦娥姐姐,娘说你要去好远好远的地方,是真的吗?」小刘凯扯著我的大红  裙摆,天真稚气的眼睛眨巴眨巴。 「姐姐,好远好远的地方究竟有多远?会  不会像爹爹那样,以后都不回来了?」    童言无忌,却正好狠狠击了在我和开封府众人的痛处了。 对啊!今天一别,我  到底还会不会有回京之日?本来还站在我身旁的展昭在听了这娃儿的话后霍地转  身走开了两步背对著我,使我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我回想起不久之前查乌盆案  时跟小刘凯的短暂相处,而我在前往八宝乡的马车上跟这小娃儿说过的,关于嫦  娥奔月的故事。想不到,他真的把故事听进去了,而且至今还以嫦娥来称呼我,  令我啼笑皆非之余,也是百感交集。然而一时之间,我也实在不知道究竟该如  何跟这小娃儿解释,我和亲契丹和他爹爹已魂归地府这两者之间的巨大差别。    「百岁,姐姐是要嫁人,不可以乱说话!」刘王氏连忙喝止儿子。古人迷信,  嫁娶乃是喜事,所以小刘凯把我和亲说成了是要跟已故的刘世昌去同一个地方,  怎听也是相当不吉利的说话。然而对小刘凯来说,他爹爹身故是「去了很远很  远的地方」,我赴辽也是「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所以也很难怪小孩子不明白  这个中分别。    「刘夫人不用责怪小百岁,小孩子童言无忌,所以不需介怀。」我连忙道,又  蹲了下来好跟高度跟我差了一大截的小刘凯平视。 「傻孩子,姐姐现在是要去一  个跟汴粱城很不同的地方去过一些不一样的生活。姐姐离开了以后,你在家里可  得记紧要孝顺娘亲啊,知道吗?」    「姐姐,你不要走!不要回到月亮上去!那儿没有人陪你玩,你留下来陪百岁  玩啊!」三岁的小童自然不可能听得懂我的解释。     呃!怎么契丹忽然变成月亮了?我只感到哭笑不得。但除了轻揉了一下他头上  那柔软的发丝,再连叹了几句「傻孩子」之外,我也是别无他法。    「小蝶姑娘。」岳天仇于此时和他的未婚妻子聂小红以及其准岳父岳母小姨一起  走了上前来。 「在下和小红本道要邀请你来吃我们的喜酒,可是想不到要先出阁  的竟然是小蝶姑娘你。」    「所以俗语说,世事难料嘛!」我重新站直,并故作轻松地道。 「只是让你们  大老远的从白河县来京城送我,尤其是两位老人家为此长途跋涉的,实在让小蝶  好生过意不去。」    「小蝶姑娘,你实在太客气了。」聂夫人握住了我的双手道。 「你可是我们聂  家的恩人,如今你要远嫁他乡,我们怎能不来送你?」    我们说话间,聂小红掀开了她手上提著的的藤蓝上面盖著的红布,而里面原来放  著早早准备好的酒浆。她先将盛好了酒的酒杯递了给自己的未来夫君,然后二人  竟忽然向着我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岳大侠!聂姑娘!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我被老实吓了一跳。 「请赶快起  来吧!这么大的礼,小蝶禁受不起啊!」    然而这两人却是坚决不肯起来。只听这名飞天侠盗道: 「小蝶姑娘,当日你在  开封府公堂上大义救下了岳某和小红一家人的性命,又将我们二人撮合,大恩大  德,岳某与小红一家均铭感五内,无以为报。 本来,我们打算在大婚之日请你  来喝一杯水酒,并到时候再当面言谢。然而正如小蝶姑娘刚才所说,世事难料,  转眼之间小蝶姑娘你竟已要离乡别井,和亲契丹。所以今日我和小红特地前来,  好提早敬你这一杯水酒,以聊表谢意。」    「岳大侠,小红姑娘,我们怎说都是平辈,所以你们就是要敬酒也不必下跪的啊  !」我连忙道。 「你们还是赶快起来再说吧!」    「不!」聂小红摇头。 「当日小红胆大妄为,不顾后果进宫盗取青龙珠,并因  此几乎害了小蝶姑娘的性命,本来已是歉疚非常。万幸是小红遇到了岳大哥,  再得展大侠,白五侠和开封府仗义相助,青龙珠才得以及时送回京中救回小蝶姑  娘一命。 而小蝶姑娘醒后非但没有怪罪於小红,还不计前嫌以德报怨用御赐玉佩  赦免了岳大哥和小红一家的滔天大罪。娘刚才说得不错,小蝶姑娘是我们聂家和  岳大哥的大恩人。现在恩公在上,我们夫妻俩在此向你敬上水酒一杯,还请小  蝶姑娘你不要再推辞。」    「呃…」我该怎么跟这两人解释,当日用御赐玉佩赦免了他们,原因其实不外  是「顺便」两个字?我要从虎头铡上救下的其实是某只猫儿好不好?还有,什  么恩公不恩公的?再没有比这听上去更让我这现代人觉得别扭的称呼了! 「那不  过是举手之劳,你们真的不必放在心上…」看着动也不动地跪了在原地的两人,  再偷眼瞥向一直在旁默不作声地听着我们对话的展昭,而这名南侠在此时微微跟  我颌首,无声示意著我还是乖乖认命受了他们这一礼的比较好。 「好啦!好啦!  算我怕了你们!」几乎是用夺的迅速从岳天仇手上取过了酒杯然后一口喝下,而  不擅喝酒的我差点儿没被辛烈的琼浆呛到。然后,我把这二人扶了起来。 「岳  大侠,小红姑娘,快起来吧!你们再跪我就真是要折煞小蝶了。」将空酒杯放  回到聂小红手中的藤蓝,然后分别握住了他们的双手再它们牵到了一起。 「恭喜  你们即将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是你们今日让我有点措手不及,所以没好好的给你  们准备什么贺礼,改日定嘱人补上!」    「多谢小蝶姑娘。」聂小红眼眶有点泛红。 「小红希望小蝶姑娘往后也幸福快  乐。」    幸福快乐?我不知为何竟在听到了这么一句祝福语后鬼推神差的向展昭望了过去,  而后者在和我视线相接后先是一震,继而别过了头去,握著巨阙的手则似乎紧了  一紧。我口唇颤动,而逃避心理作祟下也不敢多想这名南侠为什么会对这句话有  如此反应,不无慌乱地转过了头去想找什么去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视线却刚好落  到了身后的汴粱城城墙头刻著的「开封」二字之上,一时之间只觉感触良多。这  是一个盛载了我所有幸福快乐憧憬,但我却即将要离开的古城。 别了汴粱以后,  我还能与幸福快乐这四字沾上边吗?我不知道,也不敢再想下去。    「成你贵言。」我重新回过了头来,再定了定神勉强向聂小红挤出了一个笑容。    岳天仇皱眉看了看自己的未婚妻,显然是自我的神色中瞧出了聂小红刚才可能说错  话了。不过我既不道破,他亦不好再说什么。这名飞天侠盗向我们一拱手:  「小蝶姑娘,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在下夫妻俩自是赴汤  蹈火,在所不辞!」    「岳大侠言重了。」我连忙道。然后,为了让气氛可以轻松一点,我笑笑打  趣: 「只是小蝶却希望日后不会有用得着岳大侠本事的时候啊!不是说岳大侠你  本事不高,而是你的专长使将了以后,展大哥和五哥只怕都要头疼了。他们到  底要不要去抓你归案才好呢?」    岳天仇闻言不禁哈哈大笑: 「小蝶姑娘倒说得是!」然后,他收敛起了笑容。  「保重!」    我点了点头: 「你们也是。」    临别依依,但送君千里,还是终须一别。最后,我还是再上了那顶等著我的大  红花轿,并开始了我的契丹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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