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晃悠悠的行驶在路上。 元兮坐在马车里头,靠着窗边,一手撑着窗框,就着那一掀一掀的窗帘往外看,这时外边有人喊了一声“快到余府了”―― 只忽然间,眼泪就流了下来。 元兮至今都没有反应过来,她怎么突然就死了,又怎么的,就活了过来。 她还记得,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所有的疼痛在霎时消失,她的身体似乎轻飘飘的晃了起来,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尸体倒下。 那个女人长得很美。 她一身红衣,手上拿着刀,沾染的是她的鲜血。 卫廷就站在屋子里,他跑出来,十分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当时元兮明明白白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疼惜和懊悔,他喊着问那个女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廷,反正她就是一个孤女,死了就死了,没人会替她出头,免得活着,还阻碍我嫁进来。”女子轻描淡写,手上还拿着拿匕首,似乎是完全不在意自己做了什么。 “我说了,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锦衣,我说了我会好好和她说的,你怎么能......”卫廷他跑过去,在她的尸体旁蹲下,然后伸手去探她的呼吸,却是在什么都没有触到。 元兮已经死了...... 卫廷那一刻显然是慌张害怕,元兮想看看,他究竟会不会有半点儿的伤心,会不会为她流泪,毕竟无论如何,他们也做了半年的夫妻。 虽然这半年里,她见到他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可是她喜欢他,是从来没有动摇过,始终都无比坚定的喜欢着他,而她以为,卫廷也是这样的。 可笑她到死了,她才看明白。 她都死了,卫廷也不会伤心,不会流泪。 他只是震惊,震惊一条原本还在的生命,突然就没了,震惊于有人,以这样的方式杀了她。 他压根儿就不在乎她。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也看得模糊,唯一记得的,就是余一穆抱着她的尸体,紧咬着牙,眼眸通红,却依旧能持一方刀剑,屠了卫家满门。 他拿着剑,到后来杀红了眼已经没有任何的知觉,一身衣裳不见完好同时身上血肉模糊,鲜血不停的往下流,看得令人心悸,而最后将剑刺入卫廷心口的时候,她浮在空中,看到他憎恨的眼神。 狠狠的刺了下去,就眼睁睁看着他断了气,一句话都没有说。 那个样子,像是入了魔的余一穆。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个样子的他。 后来,在那一片的鲜血和尸体中,除了他再没任何生的气息,他坐在地上,紧紧的抱着她,没有放开过一刻,眼泪顺着往下流。 她从来没见过余一穆哭。 可是整整三天三夜,他保持那个姿势没有动,眼泪也没有停止过,那样莫大的哀恸,几乎蔓延了整个世界。 “兮兮,兮兮.......” 他亲着她的脸,一遍又一遍的唤着。 抱着她的尸体,却视若珍宝。 那一刻她能清清楚楚感受到他的情绪,挚爱和痛苦,每一样都是极致。 元兮心口闷的难受,她看着余一穆那个样子,不知所措,只是难以置信,余一穆的那些心思,她从来都不知道。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哪怕一句。 只是她死了......竟是死了才知道。 她看着他身上的伤,触目惊心,那时候,元兮只想让他赶紧处理好伤口,不要再这么继续待着了,再这样下去了,他也会死的。 她不想他死。 可是他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说话。 后来她就这么看着余一穆,直到自己的身子越飘越远,然后,便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再醒来,竟是三年前,她还只有十三岁的时候,还在自己的家里,在那个她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的元家。 这一年,她娘亲刚死。 而她,作为一个孤儿,承蒙舅舅舅母的收留,接她去余家,让她有了栖身之所,才不至于一个人孤苦伶仃。 她现在,便是在去余家的路上。 外面的车夫在同她说,还有一刻钟,就要到了。 元兮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就是离余一穆越近,心里就越紧张,在经历过了一番生死之后,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余一穆。 面对那样强大的,炙烈的情感。 她这几日一直在很认真的思考,对于余一穆,她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从记事起,他就在她的身边,这么多年,打打闹闹,无论发生什么,他永远都在,从未离开,而在余家的那三年,他们更是朝夕相处,几乎是形影不离。 无疑,在她的心里,余一穆是很重要的人。 应当是比卫廷还要重要的。 如果他受伤了,她会心疼,他若死了,她也会撕心裂肺的难过,只是她自己都从未去深想过,这种情感,究竟是什么? 哪怕是到现在,死过一回再回来,她都不甚明了。 但是她唯一知道的是,她现在心里满满当当的,想的全都是他。 余一穆抱着她,在鲜血和尸体中哭泣的画面。 那样炙烈的情感,是很容易也让她感染到的。 就在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元兮的心一揪,便忙是去抹自己的眼泪,一着急,糊的满脸都是,接着又从袖间找帕子,胡乱的一顿擦。 她就是想着,不能让余一穆看到她哭。 “元兮,你别磨磨蹭蹭的,快下来!”余一穆的声音忽然响起,他在外头也等了有一会儿,不见元兮下来,才不耐烦的踢了下马车。 力道不大,马车还是小小的晃了一下。 “真是慢的跟王八一样。” 元兮缓了缓,深吸一口气,就掀开了帘子。 她刚刚才哭过,眼睛还有点红,脸颊上尚有泪痕,隔近着看还很明显,又因着拿帕子胡乱擦了一通,便是弄得整张脸都胡七八糟的。 真是丑。 “啧啧,元兮你这也太丑了吧。”余一穆第一眼看到她,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这不是坐马车过来的,是被马踩着过来的吧?”余一穆轻嗤一声,上下打量着她,接着道:“不过一个月没见,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丑样子,真是都不想让你进我们家门,太丢脸了。” 丑的太丢脸了。 元兮当时一看到他,鼻子一酸差点是要哭了,但是接着听余一穆说这些话,瞬间将她的伤心抹去了大半。 她现在真的有这么丑吗? 虽然余一穆有时候说话,是往夸张了的来,但是元兮还是忍不住的在意起来,紧抿着唇,垂着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 不大高兴的样子。 “兮兮。”正好是这时候,余显荣和尤淑从里头出来,看见余兮,便是一脸欣喜,尤淑直接过来,就握住了她的手。 “这人都瘦了这么多......也真是苦了你了。”自家这侄女一向乖巧听话,长得又可人心,他们向来,是实打实当亲女儿疼的。 这仪菀过世了,最苦的就是元兮这个女儿。 “还有你啊,这个时候还和兮兮这样说话,当哥哥的,不知道安慰几句。”尤淑狠狠瞪了余一穆一眼,然后伸手,把他退到了一边去,嫌弃道:“走走走,别在这碍兮兮的眼。” 余一穆无所谓的退到了后边去。 “有什么好安慰的,就知道哭......”余一穆这么一嘀咕,又叫尤淑给听见了,拉着元兮都走里头去了,还不忘回头瞪余一穆一眼。 余一穆讪讪的闭了嘴巴。 待前边几人都走进去了,余一穆死死盯着元兮背影的目光才收了回来,狠狠踢了下柱子,烦躁不已。 “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 他一看到她的眼泪心里就慌,那一瞬间,揪心的疼,差点就忍不住要去抱她,替她擦眼泪了。 便只能那样说她几句,来掩盖他内心的慌乱。 上回去元家办葬礼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看着元兮,哭成了个傻子一样,当时她哭,他就一直在后头默默的看着,一手扣在墙上,硬是抓出了血痕。 真是看不得她难过...... 哪怕是她骂他,打他,都不愿意看她哭。 只是偏偏她难过成那个样子,他却无能为力。 余一穆又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紧咬的牙关缓了一些,他才抬腿,走了进去。 ...... 余府在竹溪镇中,倒也算得是一处府邸,三进的院落,颇有规模。 给元兮安排的房间在正房旁边,有内外两间,原本是余一穆住的,但是尤淑把余一穆给赶到了对面的小房间,把这个收拾了,给元兮住。 余一穆忿忿不平,说凭什么要把房间给她。 但是他嘴上是这么说着,却依旧乖乖的搬了过去,而且还自个儿把里外都收拾了干净,床帘被子什么的,也全是他挑的。 清一色的粉蓝之色。 “元兮那丫头,不就喜欢些这样的吗,真是丑死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瞎了眼。” 余一穆当时一边铺着被子,还一边在喋喋不休。 他在想,这些颜色真的丑,元兮那丫头脑袋也是真笨,怎么能有人笨成那个样子的......是脑袋被猪吃了吗? 连川就在旁边,看着他家少爷,一边认真的整理着床铺,一边喋喋不休的念叨。 时不时的踢上桌椅几回,踢完了,再忙是按了原位摆好,嫌弃着这房间东西的颜色,接着却又想,是不是应该再放些鲜艳的花儿。 连川不禁摇头,无奈的叹气。 这哪里是元兮小姐脑袋抽了,明明就是他家少爷,抽的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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