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八荒,四海升平,细细算来,不知不觉间,魔族已经寂灭了两万多年。 三百多年后。 万里碧空如云,江水渺阔,迢迢绿水长流,一望无际、奔流不息。 淡淡远山、青峰隐隐处,碧波顷荡间,远见着粼粼江汀尽头泛来一叶孤舟,长空飘过几朵悠悠白云,几只振翅而飞的白鹤正在青天之上迎风自由鸣唳,叫声却说不出的孤寂清厉,缥缈似画。 一点白影远远的站在舟尾,衣袂飘飘,孤傲清绝,仿若遗世独立。 小舟由远及近、一点一点的泛到了江岸边,年轻的船家小二放下舢板,将舟绳系在了岸边的木栈桥栅栏上,笑道:“公子,已经到青州了。” 站在舟尾的白衣少年这才回过神来,转身下船,站在栈桥上,抬手丢了一串贝币到船家小二怀里,脸上神情看不出一丝情绪,声音淡淡:“多谢。” 船家小二眉开眼笑的接过贝币,道:“若公子要离开青州的话,可以来这里找小的。” 白衣少年淡淡应了声:“嗯。”袖袍轻飘间,人已转身离开了好远。 年轻的船家小二望着那抹白衣身影走远,轻轻叹了口气,那少年长了张梨花清雪般的漂亮脸,却偏偏是个不爱说话的,虽出手不凡,但一路上憋了许久,让他平时这个话痨子没来由觉得这一路上有些寂落啊。 九洲中原东北方的青州落座于靖国与燕国边境之间,既不属靖国,也不属于燕国,靖燕两国百年来互不相犯,一直以来倒也相安无事,所以这青州却也是世外桃源中的世外桃源。 白衣少年离开岸边后,走了一段路,在一家有些简陋清朴的小客栈前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看上面题着“春风十里”四字的破旧招牌,抬步走了进去。 客栈虽然简陋,但来这里吃饭的人却不少,看到从门口进来的白衣少年,人们纷纷回头看了眼。 春风十里的小二见白衣少年进来,笑迎着上前,道:“这位公子打尖还是住店?” 白衣少年眉眼清冷,只淡淡道:“打尖,顺便来一壶你们这里最好的清茶。” 小二将滑落在胳膊上的布巾往肩头一甩,笑道:“好咧,公子,你稍等,好菜好茶马上就上来。” 白衣少年找了个靠门口角落的清净空位置坐下,正等饭菜上来,听到坐在他身后的一个汉子道:“哎,你们听说了吗?东荒青丘涂山氏的那位小公主逃婚了。” 因白衣少年背对着他们而坐,看不到他们的容貌,听到这句话时,白衣少年的眉角只轻轻一跳,一向没什么神情的脸上拂出一抹微不可见的淡淡自讽笑意。 另一个道:“我可听说青丘涂山氏的那个小公主要嫁的可是东靖国君的那个废材十九皇子,哎,逃了也好,总比嫁给废材好。” 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噗——”然后是几声狠咳。 在客栈里吃饭的人纷纷停下手里的筷子,朝门口看去。 白衣少年凝目回头看向门口,只见门口站了个荆簪布袍的少年。 那少年看起来五官还没长开,模样看起来却也清朗,虽然衣饰清简,看起来甚至有些穷酸韵味,却胜在气宇不凡,那种浑然天成的尊贵之气却让人无法忽视和轻蔑。 不难想象,这少年以后会出落成个器宇轩昂的。 少年背着个包囊,手里还拿了个水袋子,许是被呛的狠了,不停的咳,咳的眼泪都出来了,约莫是拿着水袋子喝水一边进门,一进门便听到这番话,所以被呛到了。 那少年缓了过来,抬手拭了眼角的泪,不好意思的露出那一口白牙,笑说:“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实在是一时没忍住,不好意思,打扰大家吃饭的兴致了。”说着,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看向门口的白衣少年时,眸子一亮,小二过来询问少年,那少年笑朝白衣少年那桌走去,一点也没客气的就坐下了,笑道:“小二哥,麻烦你了,不用给我找别处的座位了,我就坐这里了,宽敞。”说着,抬手就要拍白衣少年的肩膀,看着白衣少年,笑道:“想必这位仁兄不会介意的吧?” 那少年的手快要落在白衣少年的肩头时,白衣少年侧过头,目光中带了些戒备似的看了那少年一眼,只听白衣少年一字一句的道:“我、介、意。” 少年的手一顿,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年,神情微微有些惊讶,他、他的灵力怎会这么微弱? 白衣少年察觉到少年看他时的异样神情,不悦的蹙眉看着少年,问道:“你的手还要举在我肩头上多久?” 少年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收回手,挠了挠脑袋,笑道:“抱歉抱歉。” 白衣少年侧回身,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举止优雅,行云流水般从容,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大家名门的公子无疑了。 客栈里的人们回头看了一会他们这边,见怪不怪的继续吃自己的东西、聊自己的天去了。 少年倒也一点也不见外的在白衣少年这桌蹭吃蹭喝起来,不时扯一些五湖四海的奇闻趣事,说起来倒也滔滔不绝。 白衣少年倒也没说什么,继续喝自己的茶,不时夹一筷子菜,静静的听着,面上神情始终波澜不兴。 背对着的那一桌又聊了起来,还是不久前说到的东荒青丘涂山氏和东靖轩辕氏的话题,只是这次还说起了北燕凤氏,故事听着倒也耐人寻味的很。 “说到青丘和靖国,不得不说的还有燕国,听说靖国的老国君五十多岁才得那么一个嫡子,自然看重些,便给这位十九皇子许了青丘和燕国两门亲事,青丘的那门亲事估计是没戏了,怕是燕国也……”说着,摇摇头,叹道:“唉。” 有一个好奇问道:“话说,靖国的老国君到底有多少个儿子啊?” “……” 少年竖着耳朵听得无比认真,手拢在嘴巴旁,靠近白衣少年,悄悄地说:“听说那靖国国君天性风流,后宫中佳丽无数,那些佳丽给他生了十四个女儿,不过嘛,只有六个儿子。” 白衣少年淡淡的瞥了那少年一眼,少年坐直身子,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的朝白衣少年一笑。 只听那些人又道:“听说还有三个月,昆仑山五年一度的拜师会就要开始了。” 白衣少年听到昆仑山三字,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只一顿,随即如常的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继续听他们说下去。 有人叹道:“昆仑山,那可是只有极具仙根慧识的修仙之人才可与日同语的,我等灵力菲薄,实乃望尘莫及啊。” 有人很是神仰道:“听说昆仑山有三位上神,其中有两位可是九天之上的天族天帝和天后的儿子,这三位上神同拜在南方梵境了尘天尊座下,大弟子陌颜上神自五百年前在不周山降服上古凶兽姑获鸟时神力耗尽,身负重伤,至今昏迷未醒,二弟子离朱上神是天族的二皇子,传说中司火的上神,他和无涯上神的母亲敬咫天后乃是羽族的公主,身份高贵非常,再来说说无涯上神,他是天帝第九子,传说是司天下万物之源司战执掌昆仑山的上神,据说十几万年前,那时神魔两族战事初平不久,无涯上神在三十六天的无妄海化生,无涯上神出生时,据说三十六天的无妄海的海水飞的老高,羽族的神兽七彩重明鸟在无妄海之上飞了七天七夜,久久不去,就连昆仑山尘封多年的上古神器昆仑玉也在那一天大放异彩,天帝见此异象,不由大喜,便让自己的两个嫡子都拜在了了尘天尊座下,了尘天尊应劫之际,便将昆仑山托付给了无涯上神。” 也有人道:“听说昆仑山不仅有昆仑玉,伏羲琴、轩辕剑、崆峒镜这三个上古神器也在昆仑山,除了这四大上古神器,神兵也是众多,据说大魔头蚩尤的蚩尤刀,两万多年前与魔君镜尧同归于尽在榣山之巅的魔女流芳的玉焚弓和破云箭也一并封在了昆仑山的那昊天塔里,不仅如此,听说昆仑山还有一座可阅前世今生的三生石……” 一股微弱却诡谲的灵力环绕于他们四周,而且还很近,一个刀疤脸的粗壮汉子忽然喝道:“谁?” 刀疤脸汉子带着七成内力的这一喝,引得客栈里和同一桌的人纷纷看向回头看向门口的两人,微弱的灵力突然被震散了,只见白衣少年一手半撑着桌子,一手按在心口,一口血从白衣少年唇角溢出,坐在一旁的少年吓了一跳,忙问:“你没事吧?” 白衣少年摇了摇头,看来今日还真是不虚此行,抬起头,带着微微怒意的眸子瞥向那刀疤脸汉子和他的同伙,刀疤脸被白衣少年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他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种眼神,被看的久了,不由有些恼火,怒道:“臭小子,你瞪什么瞪?我们说我们的话,哪里招惹你了!” 白衣少年面无表情的站起来,拍拍衣袍上的褶皱,不紧不慢的道:“明人不说暗话,不管是蚩尤还是魔君镜尧流芳,不管他们曾经做过什么,斯人已去,他们既已身死千万年,几位又何必再揪着他们的错处不放。” 这是布衣少年听白衣少年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惊讶的微张了张嘴巴,同时也很赞赏的点了点头,嗯,说的有道理! 众人惊讶的看着这个身板看起来有些羸弱清瘦的白衣少年,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和动作。 刀疤脸被白衣少年说的不由有些惊愕怔愣,又有些羞恼,忍无可忍的暴吼道:“臭小子,跟我讲道理,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吼完,运起灵力,劈头盖脸的就要朝白衣少年打来。 白衣少年站在原地,心道,看来今日身受重伤是在所难免的了,但自己绝不允许那些人污蔑那个人,绝不! 淡淡的红色火焰自掌下燃起,就待刀疤脸的攻势过来时,看准时机,用移形换影之步打伤面前这个看着忒不顺眼的刀疤脸,虽不足以杀了他,但将他打成轻伤,然后亡命逃出这里的时间还是够的。 刀疤脸运了十足的劲力将灵力打向白衣少年,是的,这劲力足以将白衣少年置之死地,白衣少年不过嘴上得罪了这人,这人便要将人置之死地而后快,足以见得此人心狠手辣非一般常人。 忽然,从旁边掷来一只青花瓷碗,缓了刀疤脸打向白衣少年的凌厉气劲,青花瓷碗“啪——”地一声自空中而碎,落在了地上,刀疤脸被自己的灵力反的退了退,刀疤脸稳了稳身形,不由有些震惊的看向那白衣少年身旁。 白衣少年和在场众人不由也看向那掷碗的布衣少年,少年甩了甩手,惊叫道:“大叔,不带你这么凶猛的,疼死我了!” 刀疤脸怒指着两人,咬牙切齿道:“把这两个臭小子给我抓起来,我要把他们千刀万剐!” “啊,救命啊!” 见几人有要走的趋势,春风十里的小二急急的追在几人身后,喊道:“那位白衣公子,你的饭钱还没付呢!” 白衣少年摸摸腰间,反手掷了几枚贝币丢给那小二,正要出门扬袖而去。 “两个臭小子,给我站住!” 眼见身后那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就要追上来,布衣少年囔道:“救命啊!快让让!” 布衣少年追上白衣少年,临逃命前还不忘拽过白衣少年的手,拉着白衣少年飞快的奔出了春风十里,在青石小巷里一边跑一边叫,眸子里却是耀眼璀璨的意气风发,惹得青石小巷里的人们纷纷回头看了一眼。 白衣少年蹙着眉心,一路挣扎着想拽开少年的手,可侧头看到少年眸子里飞扬笑意时,不由微微一怔。 待身后已没有人追上来,两人在江汀边的木栈桥上停下来,白衣少年甩开布衣少年的手,从袖子里掏出白帕子慢条斯理的擦起了手,边擦边漫不经心的道:“若是再敢碰我,小心我废了你的手。” 白衣少年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紧不慢的又补了一句:“不,应该是没有再了,后会无期,但愿再也不见。”说完,侧过身,朝青石小巷相反的方向走去。 布衣少年笑喊道:“白衣兄,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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