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的伤痕

宇宙的伤痕　　（一）　　鼻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盖在身上的被子莫名的有些沉重——在墨绿色长发少女竭力睁开双眼的同一时刻，一大片白色迅速地涌入了少女的视野。由依皱了皱眉，感觉到额头上一阵莫名的刺痛，下意识地抬起手去摸，入手是熟悉的纱布触感，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过了好几秒，潮水一般的记忆才再度涌入脑中。　　——她受伤了……在之前ZAFT对大天使号的那场截杀战里。为了保护主舰菲萨留斯号，她指挥伽莫夫号调转炮火朝穆·拉·弗拉格的机动堡垒开火，谁知到能量几乎快要用尽的强袭高达居然拼了命用机体冲上来撞伽莫夫号……真是外行人到让人无话可说的战斗技巧，本身对于伽莫夫号几乎毫无损伤；但是始料未及的由依却在这一撞之下整个人从指挥地图前面摔了下去，头部磕在了墙壁上，昏了过去。饶是如此，由依此时此刻心里也是无比庆幸的——还好在强袭高达在之前和伊扎克的战斗中用掉了大部分能量，若非如此，只怕一炮开过来，她就和整个伽莫夫号一起殉职了。　　……阿斯兰那个笨蛋，居然还保护那个强袭高达的机师……真是基情似海。　　少女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低低地抽了一口冷气，刚想从病床上坐起来，就听到房间外面的墙壁上蓦然传来了什么东西重重撞在墙壁上的一声闷响，由依一愣。　　“喂，伊扎克。”是迪亚哥劝阻的声音，“由依还在里面，你这么做会影响到她休息的！”　　“别拦着我迪亚哥！”稍微高一些的明显是伊扎克的声音，不过随后，少年的声音很明显压低了一些，但是话语中还是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托这家伙无视命令的福，由依现在受伤昏迷不醒！要是那个时候强袭高达还有能量对伽莫夫号攻击，你就等于害死了——”　　“喂，别说这种话伊扎克！冷静点！”再次响起的声音还是迪亚哥，而门外的阿斯兰却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可是迪亚哥——”　　伊扎克的声音戛然而止——伴随着病房电子门打开的声音，银发少年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一直沉默着脸色不太好的尼高尔，在看到妹妹的一瞬间噎了一下：“怎么……由依，你醒了？——不对，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想出来透透气。”　　或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又或者仅仅是因为刚刚苏醒过来，没什么力气，墨绿色长发少女的声音落在众人的耳中，一瞬间都比平时低哑柔软了许多，显得有些虚弱。回想起平时少女戏弄自己时俏皮清亮的嗓音，对比现在的有气无力，伊扎克抓着阿斯兰领口的手指再次微微一紧，却在看见少女微微皱起的眉头之后狠狠切了一声，将阿斯兰整个人往墙上一摔，松了手。　　“……”被伊扎克丢开的阿斯兰微微动了动手臂平衡了一下身体，但却始终低着头没有说话，也没有抬起眼去看由依，只是光听见对方的声音，就让阿斯兰觉得羞愧和后怕。　　——明明是想要不再失去任何人才坐上圣盾高达的自己，却害得同伴受伤……无论伊扎克怎么指责都不为过吧。　　阿斯兰低着头这么想着，手指紧紧地握在一起，压着身后的墙壁。　　“……不会被打中的哦。”　　看着阿斯兰消沉低着头的样子，少女轻轻叹了口气，“这一次，我是因为知道强袭的能量用的差不多了才会掉以轻心被撞到，但是如果对方是战斗状态，我自然会注意的。都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对我有点信心吧各位？”　　伊扎克闻言皱起了眉，刚要说什么，却对上了少女深蓝色漂亮的双眸——那双漂亮异常的大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别说了”，让银发少年一下子不爽起来，却又不好和这样状态的由依吵架，只能别扭地转过头哼了一声以示不满；至于尼高尔和迪亚哥，既然连伊扎克都忍住了脾气，他们二人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了。　　“只是撞到了头，没什么大不了，ZAFT的军人哪个流的血不比我少？”微微侧过头露出了一个无所谓的笑容，由依刚想要继续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却又突然想到了大天使号——“等等……话说现在外面，是什么状况？”　　“还能怎么样？”　　无奈地耸了耸肩，回答由依问题的是迪亚哥，他用一种近乎嘲讽的语气哼了一声，“好不容易把我们打退，大天使号上的那群家伙当然是夹着尾巴逃进了阿尔忒密斯里面。现在阿尔忒密斯之伞——也就是那层高能光束保护层只要我们一靠近就会完全打开，那可是镭射光束都穿不透的玩意儿。菲萨留斯号因为被偷袭整个乱作一团，主控程序半瘫痪，伽莫夫号上的程序师都跑过去帮忙了也没缓过来呢；偏偏这个时候奥布还因为赫里欧波利斯的事情跑到PLANT抗议，评议会那里要把克鲁泽队长紧急召回去要说法呢——前方还在开战，后院又起火，一团糟。”　　“高能光束保护层吗……”　　由依沉吟了片刻，脑海中一时间迅速地闪过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数据资料——如果是那个话，她记得那些高达当中好像有一个特殊装甲的……　　“——嘶……”　　脑海中的线索一闪即逝，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疼痛一瞬间穿过少女的头部，由依身子微微一晃，差点原地摔倒；幸好伊扎克眼疾手快，第一时间伸手扶住了少女的肩膀。　　“我没事……”　　条件反射地这么开口，下一秒，少女就收到了面前四道全然不赞同的目光，就连一直沉默的阿斯兰都皱着眉头看了过来。　　“……好吧，我这就回去休息。”　　　　（二）　　“……所以，根据评议会的要求，阿斯兰·萨拉，由依·阿玛菲，你们两人陪同我搭乘菲萨留斯号返回PLANT，参加这次赫里欧波利斯崩毁事件的临时听证会。”　　菲萨留斯号的指挥厅内，带着银质面具的金发男人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抬起头，目光从墨绿色长发少女额头上的那一块小小的方形纱布上划过；由依在心底叹了口气，面上却没有展露分毫，只是和阿斯兰同一时间并脚立正，抬起手行了一个标准的ZAFT军礼，干净利落地应道：“是！”　　站在由依身侧的尼高尔用一种极其轻微的声音舒了口气，这让少女很想当着克鲁泽的面就给自家老哥一脚——当然那么没规矩的事情，她也就是想想。　　“伊扎克·玖尔，迪亚哥·埃尔斯曼，尼高尔·阿玛菲。”　　“是！”　　“你们和伽莫夫号一起留下，继续追击大天使号——都追到这里了，绝不能让他们和大西洋联合汇合。”　　“是！！”　　“还有……”　　金发男人顿了顿，最后又转向了由依：“顺便一说，因为临时听证会和尤尼乌斯7追悼团的行程安排冲突的缘故，就算你回去PLANT，也要以听证会优先。这是上面的命令。”　　“是！”　　再度行了一个军礼，少女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原本就打算留在前线，但是听到这样的“命令”，果然还是觉得……　　　　“——临时，听证会？”　　站在“尤尼乌斯7一周年忌日追悼会”的新闻发布会现场后台，粉色长发的少女在听到父亲希捷尔·克莱因的话语的同时，惊讶的转过身，“但是那次行动，不是由克鲁泽小队负责的吗？由依她只是情报人员啊，这样的战争纠纷根本不应该由她介入吧？”　　“拉克丝……”　　轻轻叹了口气，希捷尔·克莱因看着女儿微微皱起的眉，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正是因为那孩子是情报人员，才更……唉，总之，这次听证会要是没有她出面提供证词和曙光社的研究资料，只怕情势会对PLANT相当不利。”　　“但是那样的话，只会让地球联合对由依她更加……讨厌吧？”　　拉克丝自己这么说着，却也知道倘若对面站着的是那个墨绿色长发少女的话，对方绝对会摆摆手，毫不在乎地说出“拜托不要说得好像我很喜欢地球联合那帮怂货似的”——诸如此类让地球联合听到绝对会爆发战争的话语。　　想到这里，粉色长发的少女嘴角就忍不住微微弯了弯——而此时此刻，新闻发布会已经开始，她站在父亲的身后，面前对着无数的闪光灯，耳边是父亲沉稳大气的声线，诉说着一如既往的外交辞令——　　“那场不幸的事件对我们来说是忘不掉的沉痛悲剧……”　　　　【“——绝不原谅！！！”】　　【“妈妈……蕾莉亚阿姨……绝不原谅……？！！”】　　四周的人山人海的画面一瞬间仿佛远去，拉克丝还记得一年前，当墨绿色长发少女从那架九死一生的穿梭器上下来，就被第一时间送到了医院。有生以来第一次，身为PLANT的偶像的拉克丝丢掉了所有的淑女风度，因为高跟鞋太碍事她本身也不是擅长运动的新人类，所以她只能把高跟鞋脱下来拎在手上，另一只手提着有些脏掉的裙摆，从人群中奋力挤到医院里，径直来到好友身边——然而那个时候的由依，脸上再也没有了她所熟悉的笑容和温暖，那双一直犹如星空一般深沉美丽的深蓝色大眼睛此时便犹如空洞的宇宙，好像失明一般没有任何神采地直视前方。　　——无论她如何摇晃和呼喊，都没有一丝回应，好像把灵魂丢在了尤尼乌斯7一样。直到伊扎克赶到，忍无可忍给了她一巴掌，墨绿色长发的少女才失控地扑到拉克丝的怀里，大哭出声。　　这是拉克丝第一次看到由依哭，从小到大，她都是孩子群里最厉害的一个，然而此时此刻，却仿佛受到了全天下最大的委屈一般，哭得声嘶力竭，直到昏睡过去。　　然后，那个曾经憧憬着成为农学家的阳光少女，就转入了ZAFT军校。　　再然后，她在地球联合悬赏单上的悬赏金额，就好像坐了火箭一样不停上涨——拉克丝再也没有在少女脸上看到那一日诉说梦想时灿烂飞扬的笑容。　　如果说，阿斯兰和由依对于尤尼乌斯7最大的触动来自于各自母亲的死亡，那么她对于尤尼乌斯7最大的触动……就是来自于由依；倒不是说阿斯兰对她而言如何陌生，只是两人的婚姻建立在PLANT的宣传和利益之上，阿斯兰在她面前一向彬彬有礼，自然比不上从小一同嬉笑打闹着长大的由依。　　而那样温柔的少女，竟然在出院之后，对着拉克丝说出了“绝不原谅”——那一瞬间，粉色长发的少女只能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幼年的好友拎着行李箱转身参军，在那双深蓝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永远地熄灭了……　　　　（三）　　ZAFT军方某宇宙港驻军基地。　　戴着银质面具的金发男人一身银白色的军服，动作迅速利落地穿过走廊登上军方的飞船，在他的身后，由依和阿斯兰穿着深红色笔挺的军装，并肩走着；飞船舱门感应打开的一瞬间，站在门口的绿衣守备军人迅速地行了一礼，三人随即鱼贯而入；在看到舱内首座上坐着的紫衣军人的时候，阿斯兰很明显愣了一秒。　　“很荣幸能够与您同舰，萨拉国防委员长阁下。”　　“不必行礼。”看着眼前三人整齐的军礼，帕特里克·萨拉抬了抬手示意道，“我没有乘上这艘飞船，明白了吗？阿斯兰，由依。”　　也就是说，是军方内部的事情咯……由依皱了皱眉，了然地换了称谓：“我明白了，帕特里克叔叔。”　　而站在由依身侧的阿斯兰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也抬起头，沉声道：“是的，父亲大人。……久违了。”　　——真的是“久违了”啊……自从一年前，蕾莉亚阿姨去世，哪怕只是匆匆一瞥，阿斯兰见到的也永远都是“萨拉国防委员长阁下”，而不是“父亲”。　　也只有，在这种需要掩护的秘密会面中，阿斯兰才能用最正常的称呼和父亲说话吧……想到这里，由依深蓝色的大眼睛里，闪过了些许无奈的光芒。　　——尤尼乌斯7的悲剧，让这个原本就不擅长表达爱的父亲，彻底成为了仇恨的容器吧……　　和阿斯兰并肩坐在了萨拉委员长和克鲁泽队长后排的座位，由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阿斯兰，而这时，坐在前排的二人已经兀自开始了对听证会情报的交换，简单说就是类似对口供的事情。将报告里不利于己方和容易让评议会保守派抓话柄的内容全部避重就轻地丢开，然后强调了曙光社制作武器的杀伤力以及奥布和地球联合之间见不得光的交易，重点抨击阿斯哈代表的“中立发言”，反过来问“中立国”奥布要解释……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　　“……一切都是为了尽快结束战争——当然，是以PLANT的胜利作为终点的战争。”　　谈话的最后，帕特里克·萨拉这么总结道。　　——为了尤尼乌斯7上24万冤魂……为了妈妈，还有蕾莉亚阿姨……　　由依垂下了目光，微微动了动手指，按照萨拉委员长的示意，将最终的听证会发言稿润色完善，修改结束。　　……这次听证会之后，奥布的境地只怕会相当尴尬吧？不仅仅是来自PLANT的质疑，还有面对地球联合的步步紧逼和利用吧？　　想到这里，由依轻轻叹了口气，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那个趴在曙光社栏杆边上，大声哭泣的金发少女的面容——卡嘉莉·尤拉·阿斯哈……她现在，应该已经安全了吧……　　——不知道当那个金发少女在听证会的新闻上看到自己的话，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