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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误的轨迹    (一)    如果说由依的加入,对于第二十三区的亚美斯特利斯军来说简直是福音现世,那么对战场另一边的伊修瓦尔起-义-军而言,就是新生的恶魔。    在阿姆斯特朗少校离开的一个多月后,噩梦再度降临。少女婉拒了部下们护卫的建议,和大多数国家炼金术师们一样选择了位于军队第一梯队的位置,让雅斯托莉亚回到自己的狙击塔上,并嘱咐其他和自己属于同一军阵的人们注意自己的安全。    接下来就是,宛如往常一模一样的伸手,触摸,解读,分解,重组,控制。    少女的视线直视前方,看着自己戴着炼成阵手套的手。炼成反应发出浅蓝色的电火花,有那么极短的一瞬间她有些怀疑那是不是自己的双手,不过这一点点模糊的想法很快便被她脑海中无数精确计算分解合成的公式所淹没,她闭上了眼睛。    周围一片奇异的宁静,她可以听到那些或质疑或恐慌的声音从敌我阵营两边的方向和平地生出的狂风一同传来。    从调令发出到她走上前线,由依还没有闲暇去睡觉。但是莫名地,她觉得如果自己昨晚能够勉强入梦,那么一定会梦到五年前自己和罗伊一起去格兰上校那里拿着前线志愿书报到的那个下午。    那个穿着深蓝色军装正低头擦拭着自己刻着炼成阵、钢铁拳套的大胡子军官,挺着自己小山一样肌肉满满的身躯挡住了身后窗户里百分之九十的余晖。他吹着W形状剑锋一样笔直利落的大胡子,铜铃大眼睛里的神情,从注视着罗伊相较于他稍显平常身躯流露出的不屑,在看到了十四岁小女孩时,转变为了近乎匪夷所思的不爽纠结。    不过大总统的命令是必须遵守的,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头忍住不满,翻看了两人的履历,然后最后问了一句。    【“你们都知道,自己将成为什么吧?”】    上校有些烦躁地用屈起的食指关节意有所指地敲了敲了自己手边的炼成阵钢铁手套,发出金石之声。    ——就像是拖延了五年的承诺,终于等到了她必须实现的那一天。    而那个时候,她是怎么反应的呢……那种时候,还能有什么反应。    初次见到长官和长官言辞和情绪间的不耐烦,让她一瞬间脑子有片刻的空白,惶恐的情绪让她几乎是下一刻就和身侧的罗伊·马斯坦高度一致地并脚敬礼。她不记得罗伊回答了什么,但是她清楚地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是……是!如果那是国家所需要的!!”】    ——如果,眼前的这一切,也是这个国家所需要的……她所做的一切,真的是这个国家所需要的吗?    平地生风,阴霾满天,足有一栋楼房高的小型龙卷风冲天而起,掀开掰碎着房屋,把沙尘席卷而起,来不及逃跑的伊修瓦尔人连尖叫声都来不及传出就被卷入了那愈演愈烈的暴风漩涡之中。    而她的身后,亚美斯特利斯军人们也是一片死寂。她回过头,毫不意外地看见那些曾经笼罩在罗伊等人身上名为“恐惧”,看着怪物一样的眼神。    所以即使是战功无数的英雄,罗伊的身边来来去去的战友却始终没有几个。所谓国家炼金术师,不过是平民眼中的军队走狗,敌人眼中十恶不赦的杀人机械,以及同僚眼中的人形怪物,而已。    那双曾经被洛克贝尔夫人称赞“适合做医生”的手,虽然隔着空气中无数不断分解重组的气体物质分子,也终于在她最初的选择之下,不可避免地沾上了鲜血。    同年,金·布拉德雷大总统颁布了第3066号总统令。    伊修瓦尔歼灭战,全面开始。    (二)    由依把沾满尘土和些许血痕擦伤的双手伸进水盆里,原本清澈透明的水在极短的时间里变得浑浊发黑。少女低下头,透过那不知为何不停泛起波纹的水面看到了自己眉头紧蹙、满是阴霾的双眼,以及脏兮兮面颊上紧抿干裂的双唇。    “你还好吗?”    一条沾湿干净的毛巾突然递了过来,挡住少女皱眉端详自己的视线,由依微微一怔。被战场长期以来的爆破坍塌声音挤压的神经下意识地感觉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只是不等她想起这声音是谁,她已经自顾自转过了头,认出了来人。    “谢谢您,洛克贝尔夫人……”    习惯性的礼貌道谢刚刚说了一半,由依却仿佛突然从梦里醒过来了一样,音调都变了半截:“——您怎么会在这里?!!”    她忽然上扬抬高的声音在微微有些空旷的临时营地里响起,不远处好几个军官回头看了看她,由依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努力压低了声音续道:    “您昨晚工作了一夜!更何况这里是前线,太危险了……!”    “啊呀,你这个孩子都可以来的地方,我们这些大人要是说危险不敢来就太过差劲了吧?”见少女只是端着脸盆不接毛巾,金发碧眼的女医生一边笑着说道,一边拿起毛巾按在了由依的脸上,好像糊熊脸一样给她擦了起来,“把我和尤里(洛克贝尔先生)半夜喊过来帮忙的不是小由依你吗?病人没有得到完全的治愈之前,负责任的医生怎么可以自己去休息呢?”    “唔唔……您已经帮助我们太多了,而且我、唔!和你们不一样,我是国家炼金术师,会……”    “即便是那样,由依你在我们的心里也是个孩子啊。”    轻轻用毛巾按在了少女脸颊上新增的擦伤,那是她冲在最前线时侥幸侧过脸让开敌军子弹时留下的,莎拉的蔚蓝的双眼里流露出了一丝母亲般的心疼:“只是相比于普通的孩子,小由依你更加得懂事和温柔,甚至比我们这些大人更加坚强和勇敢。看着这样的你,我和尤里这样的大人也会觉得汗颜和羞愧呢。”    (三)    “汗颜……吗?”微微垂下了眼睑,由依仍有对方在擦完自己的脸后又抓过自己湿淋淋的双手擦了起来,声音因为长期在干燥的风沙之地露天作战而透出沙哑的声音:    “难道不觉得失望和可怕吗?”    “明明是拿着国民的税钱、吃着国民种出来的粮食的亚美斯特利斯军人,不去边境对抗侵略的列强大军,却在这里摧毁着国民的房屋、屠杀着手无寸铁的平民。”    墨绿色长发的少女一边喃喃说着,一边转过头迎着风沙,眯着眼睛看向了四周残破的建筑,阵阵黑色的浓烟冲天涌起,隐约夹杂着零碎的枪声——那应该是打扫战场的士兵在清理剩下的伊修瓦尔人。    ——不应该是这样的。    虽然从一开始,她就已经有了为了荣耀和地位去杀人的觉悟,但是她从没有想过自己要杀掉的人不是侵略者也不是暴-民叛-军,而是手无寸铁仓皇逃跑的妇孺之辈;她曾经想过要用自己的炼金术去掀翻敌国的坦克大炮、撕碎他们的阵型,可是现在却要把国民安居的家园碾成废墟。    修斯,罗伊,莉莎小姐还有更多的军人……他们可以付出生命,但是绝不愿意泯灭人性和良知。    这场战争从最开始她就怀疑着一切的正义性,她不相信养父那样温和派同时也是最反对军事干预伊修瓦尔纠纷的军官居然会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异族女童无缘无故地开枪;其次,这场战争的规模和意义,与其说是平叛反而更像是灭族——明明已经处于了绝对的上风,但是那种近乎屠杀一般的军令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传来,大总统亲自来前线监战,甚至连军队内部的伊修瓦尔军人都被连根拔除。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隐约直觉出这其中的秘密就像是存放在军部金字塔顶端的潘多拉之匣,一旦打开,谁也不知道会释放出怎样的阴谋。    “我想要从这个军队的内部改变对伊修瓦尔人的偏见,我想要改变这个国家”——这是修斯和罗伊在军校时遇到的伊修瓦尔好友说过的话,可是这一切都被这场战争彻底毁灭,那个好友最终与二人在战场相遇,他对罗伊开枪,修斯还击杀死了他。    她还记得自己给罗伊处理伤口时,那个男人死水一样绝望的眼神。    这场战争是错误的——百·分·之·百,错·误·的。    她的心里,终于不再有任何的怀疑。但是同时,就像是罗伊和修斯挣扎痛苦之后毅然回归了战场,她也绝对不会收回已经迈出去的脚步。    因为战争已经开始,除非一方倒下,否则不会结束。    从人性自私的角度来看,纵然抱歉,但是她绝不能让格蕾西亚所在的家乡成为眼前这样的焦土。    而从更广义长远的角度来看——    如果想要保护更多的国民,就必须改变这个国家。    如果想要改变这个国家,就必须从内部最高的地方开始入手。    如果想要走上高台,就必须要背负罪孽和杀业。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医生有医生的职责,军人也有军人应该做的事情——只不过这一次,她站在了军人的立场上。    “对不起,但是……”    如果此刻回头,那么先前所有的鲜血都将白流,且今后,不知会有多少更多的年轻生命在这样莫名其妙的战争里付之一炬。    成王败寇。而寇者,永远没有掌握命运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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