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在一间被废弃的老区小屋里，浑身血迹斑斑的女刑警精疲力竭地捂着左肋骨的两处枪伤。被烈火烙伤又似伤口被撕裂般的巨疼感蔓延全身，痛得她汗流浃背，气咽声丝地背靠在墙面起皮脱落分化的墙上。　　　　锈铁般的血腥味在阴湿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更浓郁难忍，不禁令蹲在女刑警一旁正用双手修长的手指以疯狂的速度敲打着笔电键盘。错综复杂的数据占满了整片荧幕，编辑着一组又一组代码的慕玄寒心惊胆颤，寒毛卓竖。　　　　看似同样狼狈的他，其实除擦伤，逃亡时衣服沾上的污垢和女刑警的血之外，他实际上没受到任何实际致命伤害。然而他此刻内心的悔恨却令他比受重创的女刑警好不了多少。　　　　为了预防被定位追踪并且减缓被黑白两道逮住的时间，他们早已把手机都各别遗弃在不同班次不同轨道的捷运上。但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几日。追赶者认得出两个人，但他们两人却无法去辨认上百个追赶者。　　　　他是后悔了。　　　　真的是后悔了。　　　　他的一生，早就在他当年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就离家出走误入歧途那天开始，早就注定毁了。离家出走就算了，还跟了一群恶棍一起厮混，之后有缘跟了一个地下黑客学艺，却把学来的技术都尽用在坏法乱纪的事上。能用他技术干的坏事他基本都快干了个遍，然而事实证明他阴阳差错做出来的东西没有最坏，只有更恶劣，甚至把他没过满四分之一的人生就这么搭了进去。　　　　在地下厮混了十年，看着别人在面前被追杀毙命什么的，除了刚开始的不安与不适之外，他都能神色不惊的面对。可是当自己变成了被追杀的那一方的时候，可想而知那些被他冷漠着看着被其他人打死的受害者心情跟他此刻无异。其实那些年看着三天两头就得看见腥风血雨画面时并不是没后悔过。只是他当时的处境已经算是个犯罪者，他的罪状足以让他出了去也只有被逮捕然后被判个无期徒刑的份，他心里也没强大得能忍受自己被捕后的日子只能在自由被极限限制的牢里度过，更没办法忍受公共媒体上满是对他的批评争论着。因此他选择继续窝在虚假的安全窝里，宁愿自甘堕落这么在地下继续混日子，也不敢直视自己责任。　　　　说白了，他是懦夫，敢做不敢当。　　　　一阵阵想刻意隐忍失败又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在耳边源源不断，敲打着键盘的双手顿了顿，手握成拳，“我还是先帮妳-”　　　　意犹未尽，一只沾染了血液的手搭在了他头上，“别浪费时间……销毁‘鬼獠’的编程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 伤口的烙疼令女刑警一阵短促的吸气，“现在分秒必争，快把最后一组代码完成！”　　　　见他还在一脸不知所措的盯着她看，女刑警有些忍无可忍的分出仅剩无几的力气抬手往他的头顶拍下去，“别再发愣了，赶紧！”然而这看似狠劲十足实质上力道只达到给小孩拍头程度的一掌反倒是让慕玄寒心里愈发难过。牙咬内颊，他再次把集中力引回到了编程上，本来就飞快的手速瞬间被他提到更高的档次。　　　　“妳可别睡了！”忙碌的中途，慕玄寒耳听女刑警的呼吸逐渐薄弱，气息奄奄，不禁心中警铃大作，但敲打着键盘的双手却是不敢再停下，“别睡!陪我说话！”　　　　“……还说什么话，你专心啊……”虽然语气虚弱得似有似无，但慕玄寒隐约听出了她是被气笑了。　　　　“妳这般快死的模样让我无法专心，妳倒是陪我说话让我安心啊！”　　　　“……要说什么？”可能是被他烦得没办法，女刑警忍着全身疼痛又昏昏欲睡的状态陪他耗。　　　　“什么都行！比如……比如妳的梦想什么的！”其实以慕玄寒此刻风中凌乱的状态也不知道要和她说些什么，可是他此刻不能中断编程，却又怕过程中她不声不响就这么死了。只要能让她在他编程完毕前保持清醒，胡扯什么都行。　　　　“……你在开玩笑？”　　　　不是，他其实挺想知道的，只不过在这种情况这么问还真是让人冏的可以。但他还是咬牙说，“反正就是要让妳继续清醒说话！”　　　　“……”　　　　女刑警没马上回话，慕玄寒也说不准她是直接忽视他，还是在思考着要不要配合他继续这无厘头的对话。　　　　半晌，女刑警才偷声细气，“……我想……退役，然后开家咖啡店。”　　　　“咖啡店”慕玄寒顿了顿，但马上回复状态，“不是吧？”　　　　“我本来就没想过一辈子要干这行……”可能女刑警觉得居然都说了，也没必要继续含蓄，于是缓缓道，“……当初之所以会当上刑警也不过是我对家里叛逆的表现，也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　　　　“我啊……在当上警察后的第二年就觉得我没必要这么跟自己过不去，想想完成最后一件大事就光荣退役，再做一些喜欢的事，多对自己好一些的过完一辈子也不错……”　　　　“所以我这个烂摊子算是妳打算退役前身为刑警完成的最后一件大事？”　　　　“算是吧……”　　　　“那以后……我能到妳开的店做客吧”虽然他心里明白是不可能的了，毕竟他会被判个死刑还是无期徒刑都还不知道。　　　　女刑警沉默了半响，然后说，“……可以的。”　　　　没想到她会这么认真的给他这么个正面的回应，慕玄寒不禁感到被宠若惊，“是，是吗？真荣幸……”　　　　“慕玄寒，你可以的……”疑似察觉到他心里所想，女刑警这次叫了他的名，“你人虽然是懦弱了些，但你到底心底是好的，你不会一辈子都耗在牢里……”说着，她一手扶墙吃力地把自己遍体鳞伤的身体撑起，跌跌跄跄的向他走去，在他肩旁上拍了拍，“只是可惜……我没机会让你来给我做客了……”　　　　“都说的什么话啊，妳伤着呢，快-”慕玄寒震惊的抬头一看，便是女刑警紧锁双眉给枪换上弹匣面临深渊的神情。随后，她疾雷迅电地一把抓着慕玄寒的后领把他连人带笔电拉扯到房间最里边的角落处，把他藏在了一堆破旧的木箱后再用一大块灰布遮掩，然后一手对着破门而入的追赶者开枪。　　　　在这节烈的枪林弹雨里，慕玄寒的心早已提到嗓子眼。即使视线被木箱和布块遮掩，子弹打入血肉人体坠地的声响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显得更清晰。　　　　精神紧绷地终于把编程完成后，他也不耽误地立马现用，给‘鬼獠’进行彻底的销毁。虽说‘鬼獠’是个能自我成长，拥有自己思考能力的人工智脑，但所幸‘鬼獠’的成长阶段在前期并没有到达能做出应对他进行销毁的防火墙，因此销毁过程畅行无碍。但要是再过个几天，说不定就没那么简单了。　　　　可是对比他这个小角落的胜利，外面的情景却惨烈无比。当他回神过来的那刹那，周围已经是万赖俱寂。兢兢业业地揪起布角小心翼翼地往外一探，入目的便是躺在血泊中的一具具身体。个个呼吸薄弱，想来女刑警是把他们给重创了，却没直接给予致命一击。　　　　忐忑不已的他随着一地血迹和重创的黑道，他终于在接近老区的操场找到了两个昏迷的男子，和已经奄奄一息的女刑警。瞧着她的脖子和胸口上的致命伤，已经毫无挽救的可能了。　　　　慕玄寒霎時觉得自己双脚无力，双膝狠狠的砸在地面上。即使穿着长裤，他仍然能感觉到尖利的碎石隔着一层布料刺痛了他双膝的疼痛感，但看着眼前狼狈不堪，快断气的女子让他心里的沉痛胜过肉皮上的痛。　　　　他看着女刑警艰难地撑开朦胧的双眸，用眼神对他做最后的审问。　　　　慕玄寒挣扎了些许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嘴唇微微抖动着，语气呜咽道，“已……已经毁了。我把‘鬼獠’顺利销毁了……我……”　　　　仿佛是为了等他这一句话，她早已撑过极限的最后一丝生机也在她默默松下气的时候如流水般迅速流失。在她的最后一刻，慕玄寒看见她很淡很淡的对他微微一笑，双眼满是对他的赞许和感谢，然后就这么比上双眼含着微笑离去了。　　　　而慕玄寒也只能这么无助的跪在原地懊悔地哭泣着。　　　　“慕玄寒就是你了吧？”当时她在杂乱的后街小巷逮到了正盲目逃跑的他，眼神很坦然地看着他说，“只要你答应销毁‘鬼獠‘，我就会庇护你不被黑道伤害，但是坐牢是免不了了。”　　　　“真意外，你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小呢。”　　　　“就你这副德行能在地下生存10年也是个奇迹，只能说你运气不赖啊。”　　　　“肯面对你自己的罪是对自己负责，重新开始好好做人的第一步，这件事完结后你先向你父母好好道歉吧。”　　　　“我啊……在当上警察后的第二年就觉得我没必要这么跟自己过不去，想想完成最后一件大事就光荣退役，再做一些喜欢的事，多对自己好一些的过完一辈子也不错……”　　　　“慕玄寒，你可以的……”　　　　“你人虽然是懦弱了些，但你到底心底是好的，你不会一辈子都耗在牢里……”　　　　“只是可惜……我没机会让你来给我做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