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后的天空很澄澈，蓝得晶莹剔透，今天更是少有地出现了阳光，502宿舍外面偶尔听得见几声鸟叫。 几个人懒懒地在被窝里动一动，还是不想起床。昨晚几个人去参加院里的活动，完了后面还有个夜宵环节，每个人最后都吃得肚皮发胀，方黔倾她们黑夜里踏着白得反光的雪走，边走边聊，等到宿舍的时候，每个人说话的欲望都达到了最高峰，于是晚上的“卧谈会”就开得没有尽头，几个人都是凌晨三点多才睡。 方黔倾隐约感觉到到自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但是身体确实很困，抵不住眼皮太重，她还是忍不住又睡着了，太阳缓缓升起……伴随着四个人均匀的呼吸声。 快要中午，不知谁打了个喷嚏，引得方黔倾醒了。 她摸摸自己的手机，眯着眼睛点开。 她的TIM 上有一条好友消息。 【学妹宋颖洁：学姐，你最近忙吗，我有事想请你帮个忙。害羞/害羞/】 她单手点开键盘。 【球球：什么事？】 那边秒回。 【学妹宋颖洁：就是SIT的事，学姐这么优秀，肯定知道SIT吧？】 【球球：恩，去年做过】 【学妹宋颖洁：我们这组只报了三个人，老师说原则上要5个人才能立项，你看你能不能加入我们呀？】 像是担心自己的要求太过分，小学妹又赶紧加了一句。 【学妹宋颖洁：小事情我们都会准备好的，就是希望学姐能够给我们指导一下研究思路和方向，其他的您吩咐我们来做】 【球球：我最近不是很忙，但是跟你们的时间搭配起来会不会有冲突？】 【球球：课表截屏.jpg】 【学妹宋颖洁：没关系的，学姐空余时间不多的话，我们就配合你的时间。】 【球球：那……行吧。】 【球球：其他成员还有谁，我了解一下，还有跟你们有竞争关系的队伍资料最好也给我一份。】 【学妹宋颖洁：哇！学姐是一来就要放大招嘛？？？】 【球球：要做就做全套】 【学妹宋颖洁：get it 】 【学妹宋颖洁：我这就搞资料去】 【学妹宋颖洁：对了，我们成员还有蔡和轩、蒋家诚、我……另外，我们准备邀请单之昭学长，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邀请到。】 【球球：看来你们把我们这一届学长学姐研究得很透彻。】 【学妹宋颖洁：应该的，队伍得建设好不是嘛哈哈】 方黔倾看着这句理所当然的话微微蹙眉，在想怎么说才能让她们不觉得尴尬又明白自己的意思。 【球球：研究是可以研究，但并不是抱了大腿有些事情就能事半功倍，结果如何还是要看自己的付出。】 【学妹宋颖洁：好的呢，我们会加油哒！】 当时宋颖洁看到方黔倾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多想，以为自己幸运地邀请到一个态度超级认真的学姐，而这个态度超级认真的学姐在开始就提醒他们要懂得付出。 但是看到下一句话她就傻了眼。 【球球：有时候慢慢走才能走得快，念念不忘捷径反而最坎坷。】 宋颖洁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确实是觉得做这个项目应该先抱上大腿，只要抱上大腿了，其他的事儿还用说吗？听说这个方黔倾和计算机系的那个单之昭是上一届数学竞赛的冠亚军，要是把这两个大佬带进自己的队伍，那岂不是名字报上去直接立国家级项目？ 她这么想着，也没跟其他人商量就赶紧在SIT通知下发后赶紧找这位冠军学姐，但是没想到这个学姐眼睛这么毒，一眼就看穿了自己在想什么。 如果说刚开始只是听说她很厉害，她个人还对方黔倾持怀疑态度的话，她现在已经开始对这个学姐产生敬畏感了，但是更多的是敬佩，敬佩她还存一颗真诚上进之心。现在宋颖洁不知道别的院是什么情况，她从高中毕业来这里的时候就觉得数学院水很深，很多地方只看表面，形式主义思想很严重。关于SIT她听说，只要能跟着他们院唯一的那个最高级别的邬江教授做项目，评委老师在答辩的时候就会直接给国家级资格，谁叫人家老教授是唯一一个数学院级别最高的教授还就只带了一个项目呢，不通过资格审查的话……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试着……像学姐那样，打破这层薄冰。 心里有点庆幸，宋颖洁努力甩甩头。 刚刚自己……差点就误入歧途了啊。 她想了好久，还是有点紧张地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学妹宋颖洁：学姐，刚开始确实是我态度不端正，从现在起我不会再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了。我会跟我自己还有小组成员说明，之后的一切都用实力说话。奋斗/奋斗/】 方黔倾看着小学妹发过来的最后一句话，嘴角终于有了点弧度。 现在的小女生啊……心思可真不简单。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那时候太傻。 想她立项那时候，就是跟邬江教授带的那个项目组是对手。当时她也听说了很多什么只要跟着邬江教授就能稳升国家级项目之类的话，可是方黔倾就是不信这个邪。 所以她这个组长跟她的三个室友和一个班里的男生，从早上六点到凌晨一点，白天去实地调研，晚上就回来分析资料、数据，学校买的那些跟他们专业、研究主题相关的数据库，他们找了个遍。 最后答辩前的一刻钟，室友静静地坐在一起（那个男生生病了没来），很长时间大家都不说话，焦晴晴忽然眼睛一红，要是我们这一次怼不过邬江老师那一组，我真的要气得跳江了，上大学以来从来没觉得像这次这么拼命过。 说着窦霓婉也低下了头，宋宁难得说了一句“加油，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最好的。” 方黔倾真的觉得自己的搭档很给力，要是…… 室友眼睛红的时候，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拼不过？还是自己应该带着他们从一开始就轻松点，低个头，不跟邬江教授那一组抢国家级？ 如果她肯低头，方黔倾做的项目，至少也得是个省级。 这样相对来说还“性价比”高一点，大家就不会那么累、他们这几天就不会那么艰难…… 可是她还是不信这个邪。 答辩的时候，心情虽然有点低落，但是方黔倾是一个自带气场的人，一上场，一开口，就让人忍不住静下来听她讲。八分钟的时间，图表占了百分之三十，其他数据分析占了百分之四十，剩下的才是那些不得不报告的话，最后一句话讲完，刚好掐表的工作人员举牌，开始评委提问环节。 根据前面几组答辩的情况来看，这几个评委老师简直是集犀利、毒舌、找茬于一身，前面甚至有一个女生被当场问得不知所措眼眶发红。方黔倾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但是她展示结束已经将近一分钟，整个展示现场都弥漫着一股很尴尬的沉默，没有一个评委老师发问。 方黔倾很镇定，准备充分是怕出意外，不出意外的话，连那些评委老师也不一定懂得自己找的这个特别生僻的主题，毕竟这个研究点到目前为止还是半个空白，之前有一个她特别崇敬的前辈做过这方面的研究，但是他之后被撤去了经费，还被曝出一些丑闻。 丑闻是不是真的她不知道也并不在意，在研究上，她觉得人品与成就没关系，生活中可以评价人的道德，但是科研方面，只要能有成就，就是厉害，没别的可说。 那个前辈后来没有把这个研究做完，不得不说是数学界的一大遗憾。 后来，因为这个课题没有那么大的噱头，看上去又比较难，自然人迹罕至，评委老师们对这个认识不深是正常的。 现场的沉默还是多少使评委老师们不大自在。 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教授把身子往后面椅背上靠靠，脸转到后面对着一个年轻老师—— “瑾英，你比较会问问题，来一个呗！” 那女老师脸上先是一僵，然后迅速收敛了情绪，思考片刻后，开始发问。 “希尔伯特曾提出用形式主义计划的证明论方法证明这个问题，但是后来哥德尔发表的不完备性定理就否定了这种看法，你们怎么能继续用他的思路继续此项研究呢？” 问题问完，方黔倾立刻就想好了答案。 其实，这是一个比较考验说话技巧的问题，那个年轻女老师的问题跟他们的主题看起来有那么一丝丝联系，但其实根本不对口。 方黔倾心里扁扁嘴，这女老师刚刚是不是视觉疲惫了啊，都没看她精心的介绍。虽然后面的图表和数据分析确实专业性比较高，不了解的人可能看不大懂。 方黔倾理清思路，想起来上场前辅导员苦口婆心给他们说的—— 这都是些大佬，不管发生什么都别跟他们顶。 他们说错了，你们别顶。 他们提意见的时候你们就点头，说他们说得对。 他们提的意见你们觉得自己做的其实更好，也憋着。 总之一句话，大佬都是对的。 方黔倾先深深鞠了一躬，再缓缓道：“自从2003年袁振华老师不在研究这个题目后，该主题就……” 方黔倾考虑到在座评委老师的感受，以非常浅显通俗的语言，从背景到现状，从原理到应用，娓娓讲了一番。 讲的过程，思路清楚，逻辑清晰，加上各种恰当的图表，整个研究都很有说服力。 她最后一句话讲完的时候，全场都先愣了一下，接着掌声雷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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