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从未想过会在这里以及会在这个时候碰见那个人，猝不及防的，毫无防备的，喧嚣的人群中，在她的眼眸中，唯有他最是引人瞩目，他半阖着眼，眉目依旧存在少时那般的水墨风采，只是眉梢间多了些许锋芒，轮廓更为深刻些，穿搭十分随意休闲，白体恤，牛仔裤，即便如此，高挑颀长的身材以及那张清俊的脸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几乎是一瞬间，林雅就把目光转移了过去，拿着泡面的手指微微有些发抖，他似乎变了，却也好像没变，林雅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他在她十米之外，可是她即便想使出浑身的力气也靠近不了，就像年少时候…… 林雅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头去想要再看一眼那个人，但是那人已不在原地，蓦地，她内心有种恐慌感，忙四下寻找那个身影，可是那人就像是忽然间蒸发了一般，消失无踪，失落感伴随着遗憾袭来，林雅叹了口气，看了看手中的泡面，然后扔进了购物车里，是自己魔怔了吗？ 难道你以为就算站在他面前，他也还能记得你不成？林雅有些落寞地想着。 付款的时候，出现了尴尬的一幕，林雅焦急地翻着自己的包，仍是不见钱包的踪影，收银员姑娘微笑着说不要紧张，支付宝也行的。林雅这才啊了一声，忙打开手机，只是在看到电量不足，自动关机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有些扭曲，顿了好几秒，排在后面结账的顾客开始不耐烦起来，一个阿姨大着嗓门道，“你到底买不买啊？” 话音刚落，周遭的人都看了过来，当下便露出了几分了然的姿态，有些人不甚在意地回过头去，但是不少人还是津津有味地瞧着。 林雅本就不适被围观的感觉，下意识咬了咬唇，然后尴尬地说道，“我下次再……” 这时候，有人隔着那阿姨拍了下她的肩膀，林雅侧过脸，蓦地怔住了，他…… 高悠递给她卡，笑道，“先刷我的吧。” 接下来林雅几乎是空白着脑袋刷了卡，把卡还给高悠，装了东西，满脑子都是高悠是什么时候排在自己后面的队伍里的？ 林雅提着购物袋靠站在墙壁边上，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脑子有些乱，有些慌，有些尴尬，还有些欣喜，然而更多的是迷茫…… 当一双白色运动鞋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的时候，她忽的僵住了身体，头顶上传来一身低低的叹息声，她感觉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似乎想揉一下自己的发顶，却又那么尴尬而僵硬地停住了。 高悠看着眼前女孩，不，应该是女人了，变了很多，头发变短了，还戴上了眼镜，只是还有很多习惯还是一如既往，比如明明紧张地要死，还是强作镇定，比如喜欢低着头看鞋子…… “林雅，好久不见。”这话里面杂揉着挺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带着经年未见的陌生感与不适感，却又充斥着些许缱绻与思念…… 闻言，林雅鼻子一酸，眼眶微微发涩，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静了将近一分钟，林雅抬起头，面色淡淡道，“有支付宝账户吗？我转你。” 高悠愣了愣，哑然失笑。 他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高中的某一个星期五。 —— 正是放学时刻，学校大门口陆陆续续地涌出一大拨学生，有些推着自行车跟旁边的同学聊笑着，有些骑着小毛驴悠然自得地跟朋友说再见，更多的是迈着脚步准备乘公交车的学生。 这天高副书记难得得空，在家跟朋友下棋，早上高悠出门前还兴致勃勃地说了句晚上早点回来，带你去吃饭。 正因为这句话，高悠的心情好了一整天，放学后便拒绝了几个朋友的约去网吧开黑。 车棚里的自行车已经很少了，只三三两两地停着没几辆，高悠一眼就看到了自个儿那辆黑红相间的山地车。 只是令人不愉快的是，两个自行车车胎都扁了。 被人扎了……高悠皱了皱眉，脑海中闪过了几个人的脸，当下便有了计较，他一边想着一边走向校门外的公交车站。 有三个女孩子站在那里，其中两个女孩子聊得很嗨，另一个的女孩子面色淡淡，不言不语，只是当她们两个问到她的时候才微笑着点点头。 “是她啊……”高悠喃喃了句，微微扬着嘴角走了过去。 那三个女孩子注意到了他，而那个女孩子跟其他两个女孩子不一样，看了他一眼后立马就转移了视线，似乎是在躲避他的注视，应该是紧张……他注意到那女孩的抓着背包带子的手攥紧了，视线往上走，能看到女孩的白皙的侧脸，嘴唇抿得很紧，侧脸的线条流畅而紧绷…… 他没有继续再观察，而是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视线，盯太久就容易招人误会。 车子很快就来了，三个女孩上了车，高悠跟着她们上了车，正要拿出硬币投币，便瞧见走在他前面的那个女孩顿住了脚步，他把头绕过去一看，挑了挑眉，女孩的公交卡里没钱了，司机不耐烦道，“快点快点，后面还有人呢！” 女孩的脸霎时红了起来，从高悠的这个角度望去，能看到她的耳朵像被火烧过一般，又似乎是全身的血液都流到了那儿，他刚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纸币打算一起给投了，这时走得快的那两个女孩才注意到这一幕，其中一个忙走过来替她刷了一下。 高悠只好默不作声地将纸币塞进自己的裤兜中，将硬币投进之后，随便寻了一个位置，正要坐下便听到那女孩声音低低地说了句，“书南，下次你刷我的。” 声音朴素而沉静。 “嗨，这没什么啦！” 真是……相当的客气啊……高悠心想。 —— 思绪很快就转了回来，高悠拿过林雅的袋子，道，“我送你。” 林雅抬头看了眼高悠，抿了抿嘴唇似乎是要拒绝，但是对方很快就说了句正好叙叙旧，便不再推辞了。 路上她习惯性地摩挲这手指上的薄茧，低着头不语。 夜幕降临，街上各色灯光明明闪闪，夏日的晚上本就人多，今晚似乎更多了些，林雅心想，走几步就差点撞到人。 就在她再次差点撞到人的时候，高悠一把揽过她的肩，随即很快放掉，有些无奈道，“这低头走路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呢？” 林雅的心脏蓦地一悸，这话他几年前也说过，那时候她总撞到人，有次还不小心撞到了他，现在想起来当时的她心情应当是十分慌张的，小声地说着对不起，然后听到他无奈地笑说没关系，还说了那句话。 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便是，原来他有在注意她吗？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情好了一个礼拜，只是在看到他对那个漂亮的像个洋娃娃的女孩子露出宠溺微笑的时候，那个心情便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傅瑶……她突然想了起来，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叫傅瑶。 他们之间还传过一段时间的绯闻，只是最后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只知道一个继续留在学校，而另一个不知为何就再没来过学校。 忽然很想问当初为什么说了那些话后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但是她有什么立场去问呢。 高悠瞥了眼走在身侧的沉默不语的女人，她在想什么呢？有点好奇，但是他不想问，不一定什么都要问出来。 他想了一个普通的话题，打算先开头，打破这个沉默的气氛，“现在在做什么呢？” 林雅愣了下，下意识地又摩挲了下手指上的薄茧，“漫画，画漫画。” 高悠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虽然知道她经常画画，但是印象中她的那些画或是诗情画意的山水，又或是艳丽明亮的油彩，再者就是素描。漫画，很难想到，只是知道了之后却也不那么惊讶了。 他看了眼她的购物袋，里头无一不是那些速食品，高悠再次叹了口，想说总吃这些不好，但以他现在的定位有什么资格去提醒她呢？这么一想，他蓦地有些难受，于是立马转移了想法。 “怎么开始画漫画了？”他问。 林雅道，“感觉……挺有趣的，就想着画一下，本来也只是小打小闹，只是有个作品被编辑看中了，说是可以再继续发展下去……” 其实她在此之前从未想过画漫画，大约是在高悠离开这个城市后，她偶然想起便来去看了他经常跟朋友提过的书，其中也有些漫画……想来，曾经的那个男孩也是喜欢这些的。 只是如果说因为他而选择漫画这条道路，大概也会让人感觉太过轻浮了些……她默默在心底想着，那些与他有关回忆如同抽丝剥茧一般，慢慢地浮于脑海之上。 “叫什么名字？” “嗯？”林雅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的作品。” “你指的是哪一部？” 高悠顿了顿，突然笑了，“也是，你画的又不止一篇。那笔名是你自己的名字吗？” 闻言，林雅张了张嘴，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那个笔名……如果他听了，会是什么反应呢？会不会感到别扭呢？毕竟是她一厢情愿的事情…… 高悠见她似乎有陷入了沉思，便挥手在她面前摆了摆，“不打算让我看你的作品吗？真让人伤心呐。” 林雅转过身，看着前面低低道，“悠然。” “嗯？” “笔名叫悠然。”她一口气说完，有点不敢看他的脸。 高悠看着她，眼神中里有探究的意味，也有一些讶然，只觉得数种情绪糅杂在一块儿，使得这人的表情复杂地很。 末了他笑说，“不错的笔名，挺好的。” 林雅不知道他的意思，转过头去看他的时候，发现这个男人的脸上一派云淡风轻，没有任何她想象中的情绪在。 挺好的是什么意思？单纯的觉得不错还是纯粹的敷衍呢？大概后者更多些…… 蓦地有些失望。虽然没看到他别扭的样子足以喘出一口气，但是她知道自己心底里还是偷偷想着他会不会因此而高兴一点呢？ 没有，什么都没有…… 高悠还是那个深不可测的高悠，以前也是，现在他把自己的情绪埋得又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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