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

不经意的失散，是葭月和桃良这次赶集中的小小的插曲。　　再后来的四处闲逛，葭月怎么都不肯放开桃良的胳膊了。桃良走到哪里，她便如同他的狐狸尾巴般跟到哪里。　　好几次走得跌跌撞撞都撞到了桃良的前胸后背上，可她依然不愿松手。倔强地撅着嘴巴把一路来的收获都背在背上，而双手，死死拉着桃良，不允许哥哥爹爹再离开自己的视线。　　　　“平日里倒是在山头称着大王无法无天的，怎么一下山就成了哭包？”桃良看着黏黏糊糊的葭月，调笑着打趣道。　　“哼，这里和山上不同。五花八门的味道让我闻得鼻子都失了灵。且你根本不许我用法力，若是迷路了不见了，哥哥爹爹岂不要急死！”葭月脸一红，她似乎被哥哥爹爹笑话了。　　　　“丢了便丢了，我可不着急！这尾大不掉的，又不肯嫁出去，我才是着急啊！说不定丢了被哪个漂亮男人捡去了，自然也就不用麻烦我了。”桃良故意眯了眯他那双勾魂的桃花眼，勾唇笑着说道。　　　　。。。。。。葭月的表情一下子很落寞。　　她便这样一脸认真地仰头看着她的哥哥爹爹，似乎完全当真了。眼睛里有哀伤涌动，汩汩而出，让桃良的心头猛地为之震动了一下。　　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竟会这样的难过。　　他的心都揪了起来，葭月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开不得玩笑了。桃良顿觉心疼，软了脾气想要哄哄她，奈何这倔丫头却放开了他一转身就走了。　　　　“小丫头，你走什么呀！葭月，葭月！”　　喊她也不搭理，越喊，这倔丫头走得越快了。桃良提起步子直奔追去，这臭丫头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还敢甩脸色给他看了。然而仔细一想好像是他胡言乱语才让她动的气。。。。。。　　这么一思量，桃良便又内疚了起来。　　　　“葭月，你慢点儿！”桃良在她身后喊着，可那丫头越追她便走越快，桃良连走带跑，挥着手穿过重重人流，一边追着一边嘴上喊着姑奶奶，月月大王如此云云，惹得夜市上来往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瞧着这俊俏的郎君掩嘴偷笑出声。　　　　以为这是哪家姑娘这般好的福气，耍了性子，还能有如此翩翩风度的俊俏情郎甜言蜜语哄得如掉入了蜜罐子里，当真是羡煞了旁人。　　　　这一个赌气走得匆忙，另一个追得脚下生风，很快，两人一前一后便到了宽阔的河畔。　　　　那大红的灯笼高高挂在浮桥两边的柱子上，有船家吆喝着开船了，码头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葭月背上背着桃良送给她的礼物，呆呆看着这船来船往络绎不绝的渡头。这浮华的人世，斑驳华景，人流如织，果真是与即翼山上不太一样。　　　　哥哥爹爹曾经说过，凡人再是强健也不过寥寥百年的寿命，然而也正因为匆忙岁月转眼即逝，凡人似乎活得都很忙碌。不过短短的浮光掠影，一时片刻，就有六七条小船划了出去，带出河面上的波光粼粼。　　两岸的倒影都在这条河上织成人间的烟火斑斓。流光浅掠，重影交叠，明明魅魅，那么热闹，却又透着转瞬即逝的彷徨。　　船夫撑着竹篙，载着游客出去了，在这如诗如画的河面上悠哉徜徉，船夫来了兴致，还在船头唱着调子，苏侬软语，葭月听不懂。　　“他们这是去哪儿啊哥哥爹爹？”葭月看着这陌生的凡世景色，有些陶醉，还有些惶惶然不知所措。世人皆说神仙好，而她一直久居深山，竟然不知晓人世竟然繁华如梦。　　　　大约世人身在梦中不自知，可在久居深山的葭月看来，真是觉得眼花缭乱，繁花似锦。这河面如此宽阔，花灯，游船，竟然比那街道之上的集市还要让人流连忘返。　　“这是秦淮河，便是这人世最繁华的地方。那些人啊多是来河上游览的，来了兴致文人墨客还要吟诗作对，尽是风雅。”　　桃良笑着看了看她，果然这丫头气性大，忘性也大。一转眼的工夫，就被这秦淮河两岸的风景迷了眼睛，连着刚才的脾气都没了。　　　　“那为何，他们要往河里放那一朵朵的纸灯啊”　　葭月不耻下问，虽然看了看桃良仍然有些憋气，然而这些凡人做的事情实在太过有趣，她活了这么些年，在即翼山上从未见过有哪个妖怪把仔细折出来的纸花，中间插上蜡烛，往这河中放的。　　　　不可思议啊。。。。。。黑夜中，一盏盏的花灯闪着暖暖烛光，随着水波荡漾，似乎是川流不息的滚滚岁月长河中那闪烁不定的星辰，美得浩瀚壮丽。　　水波摇曳着花灯，烛光氤氲着水色，相互辉映，美不胜收。　　葭月看着河面，笑得傻傻的，果然也是一副爱做梦的少女情状。桃良看在眼中，喜滋滋地觉得不枉费他日行万里从这即翼山将葭月带到了建业。　　让她多沾染些这人世的烟火味道，慢慢地，这月月大王自然便会懂得许多道理。　　知晓了人情世故，她也就不会一根肠子通到底，不明白这天地间还有如此多的纷繁复杂伦常道理不可逆。不论是妖，不论是人，还是那高高在上的神，都有自身要遵循的轨迹命运。　　悲欢离合，生老病死，一切如花开花落，都是需要随缘而已。　　　　不可抗，不可违，他修的是仙道，便是顺其自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泰然自若逍遥走过。　　桃良心里全然明白，然而他这潇洒淡若在葭月面前还当真变得有些失了常态。　　为了要让这小蛇妖明白，即将而至的天劫于他桃良还是于她葭月，都该坦然面对，何种结果都不要大喜大悲，他带着葭月千里迢迢来这建业领略世间百态。　　原是为了开导这冥顽不灵的小蛇万事看开，然而现在心中倒是庆幸起来，此刻的葭月安静如斯，犹如一下就长大了。　　桃良看着她，仿佛是见到了若干年后那亭亭玉立长大明理的的葭月。也好，留个回忆吧，凡世匆匆共游一遭，如若有个万一，他也应该能与这世间唯一留恋的亲人无憾别过了。　　　　“这啊，是这些江南女子的习俗。将心愿写在荷花灯上，让心愿随着河水漂远了，若是能不灭，就是能心愿达成的好兆头了。如今还不算漂亮，到了七月十五河灯节，这秦淮河上才是花灯连绵，美得让人挪不开眼。”桃良笑着说道。　　　　“啊。。。。。。哥哥爹爹是以前来过吗？看你天天闭关修炼，没想到竟还懂得这许多！”　　葭月不禁有些刮目相看地赞叹道。这哥哥爹爹在即翼山无趣透顶，不是打坐就是修炼，暗地里还有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妖怪偷偷打赌说谁能勾得这狐妖桃良献身，就尊谁为即翼山妖后。　　　　呸，葭月听说此事，让她们去做鬼后还差不多。这些不安好心妄图搅了哥哥爹爹清修的女妖怪统统都被葭月教训得抱头鼠窜，连狐狸洞都不敢再靠近了。当然这些，都是她月月大王瞒着哥哥爹爹所行的举手之劳！　　　　“来过，那时我才化出人形，便有爹娘带着来了这儿。那时候是七月十五，漫天的孔明灯飞向天宇，秦淮河的花灯比现在还要多，密密麻麻，比咱们即翼山上的星河还要灿烂。我那时候与你一样，都看呆了。”　　桃良像是一下回忆起了许多，缓缓说道。　　　　“什么是孔明灯啊哥哥爹爹？”果不其然，葭月对什么都好奇，又两眼闪闪发光问道。　　“呵，现在没有，我也不知晓如何说。还是去坐船吧，我们买几盏花灯放放。”桃良猛地想起，在那个漫天随风飞舞的孔明灯中，有一盏是小小的他为了父亲母亲祈愿而放的。　　然而，纸灯飞得很高，飘得很远，可爹爹娘亲还是走了。　　他乞求上天让他的双亲顺利登仙，可事与愿违，便是他年幼无知好心办了坏事。妖精渡劫哪里能大张旗鼓向上天昭告乞求讨饶的，这大概真是他的错吧，。。。。。。　　一时感触良多，桃良看着盈盈火光的河面两眼染上了离愁别绪。　　正因为是他的错，所以他定要加倍努力，在五百年内飞升登仙境。　　　　陷入回忆中的桃良久久才回过神来，一转头发现刚才还在身边的葭月小丫头又不见了。　　四周找了找，才看到摸了他口袋中的碎银子的葭月在那小摊头旁边，买了两盏花灯，正卖力地往那毛笔尖上沾着口水，在往那花灯上写着什么。　　　　“傻丫头，别乱写。”桃良像是猜到了这丫头会写什么，大大的手摸了摸葭月的头。　　“诶？”葭月没想到哥哥爹爹看到了，把荷花灯藏到了身子后面，蹬着大大的眼睛说道，“没写什么，就是想让山那头的阿四快些讨到老婆。”　　葭月说的阿四是只老鼠精，原本这蛇和老鼠该是天敌，可是葭月和这只大老鼠甚是投契。月月大王这响当当的称号，最早便是由那老鼠精阿四溜须拍马奉承出来的。　　　　“当真？”桃良挑眉暗笑，一把拿过葭月身后的花灯，抬高着胳膊，不让葭月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