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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前走,四周开始弥漫起薄薄的雾气。  身边各色各式的建筑走马观花地掠过,人群慢慢稀薄起来,人声与乐声逐渐被淹没在浓浓的雾气之中。  原来昏暗的视线也渐渐明亮起来,开始分不清昼夜。  他并没有从这笼罩着白色雾气的街道里感到任何邪气,反而从异常纯净的空气中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仿佛他也曾经置身过同样的雾气之中。  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阶梯,大理石铺就的台阶上满是潮湿的水汽,它直直地延伸向漫布络石藤的拱桥之下。  视线变得昏暗起来,他们走在街道之下的道路,不时泛动的河水微微浸湿了陈旧的木板,约莫一丈宽的道路覆盖着青郁的苔藓。  在昏暗的视线里,他隐隐约约看见前方白色的光源。  不知不觉中,身边的木质支柱逐渐变化,大理石石柱上白色的条纹粗糙斑驳。  从昏暗的隧道中走出,周身都笼罩在了浓浓的雾气中。  道路的尽头是一个小小的码头,一只贡多拉停靠在码头边缘,随河水轻轻晃动着。    与她们装束相同的一名女子伫立在船头,她手执木质的船桨,静静地站立着。淡金色的长发被她精致地盘结在脑后,戴着遮住半张脸的白色面具,淡金色的羽毛斜插入耳鬓。  她似乎已经静待了许久。  遮住上半张脸的白色面具,镂空的眼眶下一双温柔的灰蓝色双眸若隐若现,唇角微微扬起,静静地注视着希绪弗斯。  一种,了然于心的注视。    恍惚间,就像儿时模糊的梦境,触目是纯洁的白色,同样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沉静地注视着他,金色的发带夹杂在淡金色的长发中。  眼眸如同褪色的大海。  或是清晨时分,寥廓的星空。  她俯下身来,轻轻地说了些什么。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难道,他曾经见到过她?    “久等了,墨尔波墨涅。”  被叫做墨尔波墨涅的女子微微欠身,颔首示意。    “恕我冒昧,”希绪弗斯斟酌着用词,“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他看着站在船头的女子,忍不住问道。    “见过。”  听到她的声音之后,希绪弗斯辨别出这是刚才在拱桥下轻声和唱的女子的嗓音。  “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的声音如湖面般静谧柔和,带着淡淡的沉缅意味,仿佛正在细细地怀想着什么。    很久很久以前?  他不解,本想继续追问,一直站在他身侧的卡培垃却阻止了他,“不能再问下去了,你不能知道得更多了。”  “这是我们和那位大人约定的界限。”  “第一条,不能过多地透露过去。”  “所以,”她微笑着说,“我们还是快上船吧。”    只有卡培拉和希绪弗斯登上了小艇。    站在船头的女子慢慢划动着船桨,贡多拉在弥漫的雾气中缓缓地离开岸边。  她划动船桨的双手没有用力,小船仿佛漂浮在空气中,只需轻轻一划,便逐渐向前漂流而去。她亚麻的衣袖在空气中轻轻摇摆,淡金色的长发与奶白色的雾气融化在了一起。  船上放着一只银色的精致鸟笼。  一只金色的小鸟安静地站立在鸟笼里。但却不是真实的小鸟,它只是大致拥有了小鸟的形貌。它金色的羽毛如同燃烧的尾焰,在空气中轻轻地浮动。    “它叫妮姬。”注意到了希绪弗斯的注视,卡培拉说道。    希绪弗斯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先关心笼子里的鸟儿,“你刚刚说你们知道德尔斐神谕的真正旨意……”  “那么,它究竟是想说明什么?”  “以及,你们想带我去哪儿?”    “德尔斐神谕将成为一切的开始。”卡培拉说道。  “一切的开始?”  “你需要作出选择的开始。”    “我们会带你前往德尔斐神谕所指的那个小镇。”她接着说道。    “那个小镇里有什么秘密?”  “它究竟拥有着什么东西,能成为左右圣战的关键?”    船上突然静默了。  卡培拉正在犹豫着是否回答他的问题,她和墨尔波墨涅对视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告诉他也无妨,十年的期限已过。”  “好吧,”卡培拉终于释然地说道。    多年之后,再一次来到意大利的时候,他依稀回忆起一切的源头,在繁华的威尼斯,于拱桥之下奏起的美丽乐曲,和唱的女子,迟暮下渔船上仿佛快要熄灭的灯火,以及,她透过面具认真地直视着自己,说出了他最想知道的答案,但也是他完全意想不到的话语。    “你们寻找了十年的,没有诞生在圣域的雅典娜大人,就在那个镇子里,生活了十年。”    “难道是什么神器?或者说那里封印了什么?还是说那里有上一代雅典娜大人留下的什么东西?”  “应该不是上一代雅典娜大人留下的。”十年前拿着神谕回到圣域后,希绪弗斯和教皇赛奇探讨过神谕的含义,“上一代的雅典娜大人从未踏出过圣域,自然不可能到过意大利。”  “那这个神谕究竟想说明什么呢?”还是少年的他有些面露难色地挠了挠头,“只是画了这么不起眼的一个小镇子。”  “既然它上了锁,就别再费尽心思地找开锁的钥匙了。”赛奇似乎带上了一丝苦笑。  “它会在自认为恰当的时机,开匣一瞬,泄露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它不在乎过程,只在乎它所必达的结局。”  “我们只需尽力,抓住那一瞬就好。”  “你的兄长,”赛奇看着希绪弗斯说道,“他花了那么长的时间,一直寻觅并遵循着自己的天命。”  少年沉默地低下了头。  “你后悔吗,希绪弗斯?”赛奇问道,“没有选择伊利亚斯,而是选择了圣域?”    他未曾预料过,手握神谕的一刻,他所做出的那个抉择,让他永远的失去了兄长。    但是,相比于幼时失去母亲时深深的自责,这一次,他并不后悔。  他独自站在斯尼奥岬的山崖上,看着远方席卷而来的白色海浪,破碎的浪涛冲洗着熟悉的孤独与沉默。  来自天际的海风裹挟着冰凉而又潮湿的水汽,伴随着从云中隐约的雷鸣。无关于圣域,亦无关乎于兄长,只是少年时代怀揣的悔恨,与单纯而又渺小的企盼,被他自己所遗忘,历经数年,再一次被拾起的东西。  “希绪弗斯,你所看到的道路,终究与我是不同的。”兄长展露出他许久未曾看到的微笑,“那条道路,就在你的黄金箭所指之处。”  “至少,要看得清那条道路。”    “教皇大人,我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决定后悔过。”希绪弗斯最后微笑着回答赛奇,“因为我和兄长约定好了,在未来共同守护圣域。”  “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    他慢慢能看清前方的码头。  笼罩在一片白色雾气中,渐行渐近的黑色轮廓。与岸边枝叶的模糊踪迹,散染开来,在视界中缓缓变得清晰起来。    “为什么,我十年来,”希绪弗斯有些艰难地开口道,“都没能找到那个镇子?”  “因为某位父神将它藏起来了。”卡培拉说道。    “为什么要藏起来?!”他有些愤怒。  为了寻找那个镇子,他们付出了多少?  猜疑、失望、疑惑,甚至是怀疑自己的信念。  没有庇护的,孤独的战斗。  他们流下的血泪。  埋葬在山坡上的亡魂。  口口声声被称为英雄,却再也不能见到的,消失在人们心中的兄长。  如同被神灵所抛弃。    “一直以来,某位父神都非常忌惮你。”  “你是惟一一个,千百年来,能让那位父神忌惮的人类。”  “想必十年前,你在德尔斐神殿的时候,也看到了你的未来。”  希绪弗斯惊讶地抬头,“为什么你们也知道……”  “这与过去太相像了,”卡培拉打断他,“所以,那位父神不得不介入进来。”    “与其说他想保护自己的女儿,不如说,他更想维护自己的尊严。”一直沉默的墨尔波墨涅突然说道。    “墨尔波墨涅!”卡培拉有些严厉地叫她的名字。  “对不起。”她只是略微低头示意,“但我说的是实话。”    “只是没想到哈迪斯留了一手,”卡培拉接着说,“睡神和死神,快要找到那个镇子了。”  “所以,一切计划都被破坏了。”    “未来,真的是那样吗……”希绪弗斯迟疑地说。  “因为我的介入……”  十年前,他所遇见的,努力被他遗忘的未来。    卡培拉却只是笑着说,“第二条,不能过多谈及未来。”    “不过,你不需要过多地疑虑于自己的未来。”墨尔波墨涅的嗓音像柔和的波浪,“毕竟我们所看到的,只是未来一个渺小的片段。”  “这只是未来的细枝末节,成为未来的你,所要经历的那条道路,是由你自己去选择的。”    船慢慢靠岸了。  木质的小船随着回浪有些剧烈地摇晃起来。  “带上妮姬。”卡培拉像是想起了什么,“必要的时刻打开鸟笼,追随她的足迹。”  她提起银色的鸟笼,递给了希绪弗斯。  “妮姬停落之处,便是你所寻觅之人。”    “我们能做的就到这里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样,有勇气去招惹那些麻烦的神灵的。”  她提起裙摆,欠身行礼,示意告别。    “卡培拉小姐,你说我需要做出抉择,那么……”临别时,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需要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我应该如何抉择才是最终正确的呢?”    卡培拉似乎没有意料到他会这样问,她迟疑了一下,正预开口,墨尔波墨涅阻止了她。  她用灰蓝色的眼睛直视着希绪弗斯,“我们还有第三条约定,不干预你现在的抉择。”  “祝你一切顺利。”    话完,她微笑着点头示意,慢慢滑动船桨,逐渐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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