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 他失去了所有依靠。 战火肆虐过的土地满目疮痍。 不论是选择成为强盗，还是选择忘却自己的姓名，都不再会有人来管束他，他是自由的。如同宇宙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那般渺小和自由。 ——“明明是个连人都没杀过的小鬼，还敢说自己是死刑执行人（Manigoldo）？” 也不知等待了多久，他靠着半塌的墙垣沉沉睡去，醒来已时至黄昏。 坐在破败的砖瓦堆上，他抬起头，目光所触及之处夜色正安静地吞没所剩无几的赤红色日光，被深沉夜幕笼罩的南方天空中某颗明亮的银星率先登临绛紫色天空。不需要点燃蜡烛，因为那些在他身边缠绕和跳动的灵魂们正散发出柔和的白色光芒，它们时而聚集在一起，小声念叨他已舍弃的名字，时而分散，在空气中不安地跳动。马尼戈特把玩着手中的小刀，锋利的刀尖上一晃而过的微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只是杀人而已。 ——和“那些家伙”做的事没有任何区别。 ——更何况夺取他人性命是如此轻而易举。 耳边传来轻微的响动，他急忙将小刀藏进上衣口袋，刀刃不小心划破了衣袋边角。他低咒一声，转头看到一袭白色的身影。来者一头长长的银色头发，胸口佩戴金色的饰物，白色的长袍被迟暮染成了砖红色。 ——第一个倒霉鬼吗。 他右手揣在口袋里，握紧刀柄，手心渗出细密的汗水。左手轻轻触碰空气中跳跃的灵魂们，他闭上了眼。 ——只不过是杀人而已。 vii “生命可不是什么尘埃草芥，孩子。” 老头子的话语清晰地撞进他的心底。 viii “雅柏菲卡，这是马尼戈特。”雅柏菲卡闻言抬起头，发现对面比他略高一截儿的少年同样打量着他，“这次由你们去做传令人。” “记住，在希绪弗斯和阿鲁迪巴到达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这样没问题吗，教皇大人？”见两人离开，鲁格尼斯不大放心地问道，“他们两人能好好合作吗——雅柏菲卡那孩子不太擅长和别人相处。” “别担心，鲁格尼斯。”面具下露出一丝微笑，“我只是忽然想到，也许雅柏菲卡才是那个能解开马尼戈特心中疑惑的人。” 他们驻扎在事先约好的地点，点燃的篝火在一片静默中燃烧，火焰里不时发出柴木断裂的“噼啪”声，跳动的火光映照在两人脸上。雅柏菲卡坐在离马尼戈特稍远些的地方，沉默地注视眼前闪耀的火焰，从山坡上向下望去，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灯火聚集在山脚下河谷之中，安详而又温暖。 “喂。” “我叫雅柏菲卡，不叫‘喂’。” “雅柏菲卡。” 蓝发少年无奈地用眼神回应过去。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长得还真像女孩子。” “……” 他皱着眉别过头，沉默地抬手往火堆里添入木柴。木柴被重重扔进黑色的炭烬里，倒映在他眼眸中的火光愈发明亮灼热。从焰尾蹦出的灰烬滚落到马尼戈特的胸口，少年捡起黑色的碎片，轻轻一捻，它便化为食指与拇指间粗糙的粉末，一并混入空气中木柴的焦味里。 “喂，雅柏菲卡。”少年将双手枕在后脑勺，澄澈的蓝色眼眸看向雅柏菲卡，“你们双鱼座圣斗士的毒可以让一个人痛快地死去吗？” “……不能。”雅柏菲卡皱了皱眉，“你的问题真奇怪。” “只是好奇而已。” “这种毒是为了让敌人痛不欲生，不是用来给懦夫自杀的。” “哦……”他像是刻意地拉长了尾音，“真狠毒。” 雅柏菲卡斜睨他一眼:“如果惜命的话，就请离我远一点。” 马尼戈特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 他扭过头看向不远处的河谷，不禁喃喃道：“他们好慢……” 篝火悄然熄灭，夜晚的星空拥挤而寂静。 突然，马尼戈特如同受到惊吓般坐起身！ “怎么……” “小心！！” 巨大的冲力将雅柏菲卡整个儿推开，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下一轮攻击紧随而至。巨石从头顶接连坠下，伴随隆隆轰鸣从山崖上滚落。他险险避让，巨石猛烈碰撞在他们驻扎的地方，顷刻间崩裂，四溅的碎石连同山崖的石块一同向山下的村落滚去！ “糟糕！！” ——为时已晚，密集的石块无情滚落，整个河谷瞬间笼罩在浓重的烟尘之中。 “喂！！！小心啊——” 猝不及防的撞击让雅柏菲卡一时大脑空白，被巨石击中的他重重摔下山崖。 ——「记住，在希绪弗斯和阿鲁迪巴到达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啧。”马尼戈特正准备往下跳，只见数不清的黑色身影从山坡的高处蜂拥而出，如同黑色的鬼魅在石壁上跳窜，朝着河谷的村子涌去。 “喂喂老头子，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ix ——生命。 不知为何，他在心里默念。 疼痛感迟钝地冲击几近模糊的意识，拼命将他从漆黑的视野中拉回现实。 熊熊的烈火渐渐由朦胧变得清晰，耳边不时传来的尖叫和哭喊忽远忽近。仿佛还身处梦境，他只能恍惚看见火光在眼前闪耀，身体却丝毫动弹不得，摔下悬崖时激烈的振荡仿佛把五脏六腑搅成了一锅粥。他用力挪动手指，指甲深陷进冰凉的泥土，松软潮湿的泥土与身边炙烤的火焰形成鲜明的对比。 ——虽然快要落地的时候被树枝缓冲了一下，但左臂还是脱臼了。 雅柏菲卡努力用右手撑起身体，泥土和灰烬从他身上簌簌滚落。 ——本来黄昏时分就应该到达的希绪弗斯和阿鲁迪巴大人，直到现在都还未能达到，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而现在他受了伤，不知道马尼戈特的状况如何…… ——教皇大人下达了不能轻举妄动的命令……可村子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如果不及时施救的话…… 杂乱无章的念头扰乱他的思绪。他心乱如麻，居然连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可恶！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炽热的小宇宙在不远处燃烧起来。它正不断膨胀、变大。 ——这是……马尼戈特的小宇宙？！ 那个坚定的小宇宙仍在继续膨胀，仿佛执意要宣告自己的存在，肆无忌惮地暴露在空气中。 ——他难道……想把所有敌人都引到那里去吗？！！ 心底涌起不祥的预感，雅柏菲卡忍着剧痛挣扎着站起身，酿跄地迈开脚步，咬牙向小宇宙的方向跑去。 x 马尼戈特手臂上冒出青筋，他挺直背脊，周身散发金色的光芒。忽然，一股力量猝不及防地冲撞他的心脏，一下接一下地击打身体里的血脉。 ——「那是因为你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小宇宙，力量显得不稳定。」 赛奇的话回响在他脑海中。 “这下糟了……”马尼戈特露出苦笑，“果然应该乖乖听老头子的话，不要轻举妄动……” 嘴上这么说，可他还是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将自己的小宇宙提升到最大限度。渐渐地，因为受到他小宇宙的吸引，身边聚集的敌人越来越多，那些黑色的影子翻涌攒动着，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形成了拥挤的黑色包围圈。他们兴奋地相互推搡着，包围圈一步步缩小，不断向他逼近。 「杀了他。」 「死吧。」 「死吧。」 黑色的鬼魅们窃窃私语，发出如同老鼠般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才不在乎呢。 即便再怎么反抗，该来的死亡终究会来临。但如果这次他没有死去—— “喂，你们到齐了吗？！”奋力激发的小宇宙燃烧着，他全身开始发热，额头上也冒出细密的汗珠。 “到齐了的话，我可要开始了！”金色的光芒聚集在他食指指尖，照亮他的脸庞，他微眯着眼，露出一颗虎牙顽劣地笑道。一阵狂暴的飓风将马尼戈特包围起来，他站在风暴的中心，短发飞扬起来。 “积尸气冥界波——” 看着四周的敌人悉数倒地，他着实松了一口气。 ——幸好还不是什么棘手的敌人，不然……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雅柏菲卡！ “哈哈哈哈哈！”粗犷的笑声从身后传来，“没想到还真能逮到圣域的杂碎！” ——什么？！ 马尼戈特吃惊地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高大的身躯被散发紫色光芒的圣衣覆盖。他缓缓从阴影中走出，脸上狰狞的笑容在跳动的火光里忽暗忽明。 从地下猝然涌出许多坚硬的石壁，马尼戈特连忙躲开，可这些泥土像有生命一般如同一个个铁拳从两边向他砸来！更多的石拳从地下拔地而起，呼啸着不给他任何喘息的空间。 “唔！”后背不小心被一拳击中，他好像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整个人直接被甩到地上。 “可别得意忘形啊哈哈哈哈，臭小子！”对面的敌人兴奋地发动更加猛烈的攻击，“我等冥斗士，将为哈迪斯大人献上圣域的血祭！” 拳头重重地接连砸在他的身上，他动弹不得，耳朵里回响阵阵轰鸣。 ——简直和当时没有什么区别。 ——又是这样…… 他的斗志一点点地散失，每一拳都冲击着他的胸腔，骨骼承受超乎寻常的负荷。 ——「生命可不是什么尘埃草芥。」 ——「妈妈、妈妈！」 ——「你这种渣滓。」 “可恶……真是吵死了。”他喃喃道，口中的血腥味立马填满口腔。 “皇家魔宫玫瑰！！” 马尼戈特瞪大眼睛，只见蓝发的少年捂住受伤的左手挡在他的面前。 “喂，你没事吧？！” “我说我了我叫雅柏菲卡，不叫‘喂’。”少年不满地皱起眉头，“你这算什么？！逞能也该有个限度！！” “嘿嘿。”马尼戈特挠了挠头，话还没说完，“小心！！” 泥石形成的巨型手臂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俩包围起来，他俩即时闪躲开。拳头立马在地上凿出巨大的窟窿，伴随着大地的震动声。 ——这种没完没了的攻击，雅柏菲卡的玫瑰根本压制不住！ ——只有用那招了。 ——以这里的灵魂们为燃料！ “——鬼苍炎！！！” 用尽全力地嘶吼，猛烈的白色火焰漩着席卷向对面的冥斗士，迅猛的攻势顿时停歇下来，像拳头一样的巨型石壁在火光中被烧得粉碎。他忍着剧痛，想再一次聚集自己的小宇宙。突然，石壁从四周破土而出，向头顶聚拢，视线变得昏暗起来。 他本能预感不妙，闪身将雅柏菲卡推了出去。 “马尼戈特！” 马尼戈特抬头看了看四周密不透风的石壁，又用蓝色的眼眸看向对面的冥斗士，眼神变得神秘莫测。 “我听说，这种鬼苍炎，是以灵魂为燃料的。在这种封闭的环境里使用鬼苍炎的话，你也会没命的。”冥斗士自信满满地说，“这下你没辙了吧。” “幸好把他推出去了。”他小声说道。 “你嘟囔什么呢，臭小鬼！”冥斗士粗壮的嗓门回荡在石穴中，震得他耳朵有些发疼，“不会是吓傻了吧！” “嘭”！ 马尼戈特打了一个响指，火苗倏地点燃。 他歪头笑道：“你觉得呢？” “老子最喜欢和别人对着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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