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响只持续一会儿便戛然而止,一切回归平静之时,只剩下因不断变大的雨势而渐明的雨声清晰地传来,那转瞬即逝的悲怆响鸣犹如恍惚间出现的幻觉。 萨沙独自从女神寝殿中跑出,抬头环顾周围,发现四下无人,寂静的宫殿回荡着零落的水滴声,一声声浊响敲击在心脏上,一下一下地撞击胸腔,她不安地捏紧拳头。向下望去,教皇殿的穹顶笼罩在淡淡的雨雾里。 她一咬牙,毅然冲进雨幕中。 通往教皇殿的回廊漫长得让她心慌。那声鸣响,让她非常在意——理应是第一次听到,却让她产生异样的熟悉感。冰凉的雨水接连打在脸上,眼睛被迎面而来的雨滴刺得生疼,溅起的水花打湿白色的裙袂。 ——快点、快点! 她在心里念叨着。 被雨水打湿的石板路出乎意料得湿滑,脚下突然踩空,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大腿顺势硌在台阶上。 “唔!” 她倒吸一口凉气,撩开裙子看到腿上被蹭破了一小块皮,不过万幸没有流血。彻底弄脏的裙子上满是黏糊糊的泥浆和青苔,湿透的掌心被细小沙砾划破,泛着星星点点的红色。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她挣扎着从湿滑的地上爬起来。顺着台阶向下望去,教皇殿就在目光所及之处,威严不可侵犯。 ——希绪弗斯…… 她不安地在心里默念着。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冲回教皇殿大厅的,思绪混杂得像一锅粥,心乱如麻。一把抓开帷幕,他甚至忘记向教皇行礼。 “请让我去寻找那个孩子,教皇大人!” “孩子?” 赛奇显然没有明白希绪弗斯的意思。下一秒,他猛地从教皇座椅上站起来,“你是说伊利亚斯的孩子?!五年前失踪的那个?” “所以刚才那声不寻常的鸣响,是来自狮子座圣衣和射手座圣衣的共鸣?” “没错,请您立即下令,派我去寻找那个孩子和狮子座的圣衣!” 赛奇沉默着,并没有立即给出回复。 “教皇大人!”希绪弗斯焦急地催促道,“那个孩子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然狮子座的圣衣不会时隔五年才呼唤我!” “雅典娜大人怎么办?” 希绪弗斯闻言一愣,低下头。 “我会尽快返回的。” “可线索只有圣衣的共鸣,顺利的话也许十多天就能找到那孩子,要是不顺利……”赛奇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这个孩子的确很重要,可我担心雅典娜大人的精神状况……” “狮子座的圣衣呼唤的是射手座的圣衣。况且,那孩子是哥哥的孩子,而我可能是他唯一在世的血亲,我相信没有比我更好的人选了。” 他的语气变得坚定起来,“好好和她解释的话,萨沙大人一定会谅解我的。” “——所以,请您立即派我去!” “请让我离开圣域去找那个孩子!!” ——那可是哥哥存在过的证明,惟一的、不会被遗忘、不会被抹杀的证明,他不希望由别人去寻找! “我明白了。”看着褐发青年执着的眼神,教皇大人叹了一口气,“你现在就去女神殿向雅典娜大人说明情况,告诉她你要离开圣域。我现下派人去给你准备物资,你怕是准备今晚就动身吧。” 得到教皇的应许,希绪弗斯松了一口气,“谢谢您,教皇大人!我向萨沙大说明情况后立即动身!” 教皇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还未完全走出教皇殿,希绪弗斯便发现在偏殿的长廊里,一个小小的、熟悉的身影沉默地站在石柱阴影里,白色的亚麻长裙已经完全湿透了,泛红的指尖正用力地捏着裙摆,紫色的短发湿嗒嗒地贴在脸上。虽然埋着头,但依旧能看到萨沙苍白的脸颊,因为寒冷而微微哆嗦的身体。 “萨沙大人?”他连忙解下自己的披风,罩在女孩身上,“你怎么在这儿,埃利诺不是已经把你送回神殿了吗?” “而且全身都湿透了?”他站起身来四下张望,想要呼唤侍女,可女孩突然拉住了他的手,带着雨水的指尖异常冰凉,他脚下一顿。 “你要离开圣域吗?” 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希绪弗斯,眼圈微微泛红,微凉的十个手指力气虽不大,却将他的手紧紧握住,动弹不得,冷冷的手指和他因为紧张而滚烫的手心形成鲜明的对比。 希绪弗斯垂眸。 “您都听到了?” 尚未完全明白希腊语的萨沙只能听懂“离开”和“圣域”,却也猜测出那句话的大概意思。 ——为什么不否定? 她心中的不安渐渐膨胀——希绪弗斯真的要抛下她离开圣域? ——不要,她不要这样! “回答我!!”她急于想从他嘴里听到答复,手指不自觉地更加用力。 “是的,我要离开圣域去寻找一个孩子,那孩子……” “不行。” ——心脏沉入谷底。 他抬起头。 “你不能离开圣域。” 女孩绿色的眼眸仿佛也被雨水浸湿,闪烁着泪光,水滴从发梢滚落,掉落在灰色石板上。 “我不同意。” 说着武断的话,身体不知是因为雨水还是心里的寒冷而颤抖。 “萨沙大人,您听我解释好吗?”希绪弗斯从未用如此严肃的语气和萨沙说话,“那孩子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必须去。” ——非常重要? ——比我还重要吗? 莫名的情绪侵蚀着心底和她最后的理智,她抓住身上的披风,紧紧咬住嘴唇,直到嘴唇发疼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控。 他蹲下身子,隔着披风轻轻抚摸萨沙的头,想要用披风擦擦她湿润的头发,却发现女孩的身体竟在不停颤抖。他的心终究还是软下来,意识到自己刚才还是过于严厉了,柔声说道:“那孩子独自生活了五年,他现在呼唤我,一定是非常需要我,万一处在什么生死攸关的状况……” “一找到那个孩子我就回来好吗?我发誓,我只是出去一阵子,完成任务就回来……” “不行就是不行。” ——口口声声说要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明明是你! “你不能走!我不许你走!” 她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既然你们都说我是女神,那么我就用这女神的身份命令你留下来!” “您这是在无理取闹!!” 萨沙一时间怔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萨沙面前发火。 褐色的眼眸因为怒气而变得如同深潭一般幽沉,直直地注视萨沙,眉宇藏掩在额前短发的阴影里。僵持了一会儿,他移开视线,望向廊外连绵的阴雨。 萨沙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生气,低着头,委屈的泪水被她硬生生地忍住。 “不论您是否同意,我已经决定了。”他最终面无表情地回望萨沙,那双褐色的眼睛里是萨沙所不熟悉的冷漠,“因为那是我唯一的寄托。” 说完,他回头朝教皇殿大厅走去。 “希绪弗斯!”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希绪弗斯,可男人就像早已预知她的举动一般,抬起手,拒绝她的触碰。 “请您别碰我。”希绪弗斯紧皱着眉头,生硬地说道。 萨沙呆愣在原地。 伸出的手尴尬地停留在空气中。 希绪弗斯背对着萨沙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眼泪。 满溢出的眼泪混合着冰冷的雨水肆无忌惮地爬满她的脸颊,她无助地仰头,看向背对着自己的希绪弗斯。 “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要生气,我……” “真的不能不去吗……真的不能留下来吗……”她的话语夹杂着哽咽和哆嗦,含糊不清。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她想用手指抹去眼前的一片模糊,控制不住的委屈和害怕却让视界更加不堪。 希绪弗斯移开视线。 “不要让我失望啊……雅典娜大人。” 他缓缓地,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在漫天的雨幕里,不能被雨声所掩盖的,悲伤的话语。 他圣衣上金色的翅膀一晃而过,逐渐远去。 ——没有任何怜惜,也没有任何安慰。 “求你别去,希绪弗斯……” “希绪弗斯!!” 她追着跑了出去,可无论怎么呼唤,无论怎么叫喊,那个背影始终没有回头。 “希绪弗斯!” “希绪弗斯!!” 雨水模糊了眼睛,她嘶哑地叫喊着,声音越来越小。 “希绪弗斯……” 她蜷缩起来,跪倒在冰冷的石板上,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到石板上。胸口快要裂开了,烧灼的疼痛席卷全身。“咚咚”的响声充斥着耳膜,因为寒冷早已没有知觉的四肢因为血脉猛然贲张而痉挛起来。 “萨沙大人!!” ——埃莉诺? 她隐约听到埃莉诺在喊她的名字,可涣散的意识无论怎样都聚集不起来。耳边传不断放大的、慌张的脚步声,紧接着世界陷入一片静默的黑暗。 ——「无聊的闹剧。」 冷静到极致的声音响起。 萨沙睁开眼睛,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孩端坐在大理石的台阶上。她抚摸着手中金色的权杖,一边用灰色的眼眸淡淡地扫了萨沙一眼。 “吾不想因为汝那无聊的情感和软弱而失去一名圣斗士——更何况有可能是珍贵的黄金圣斗士。” 萨沙埋下头,紧抿嘴唇不说话。 “吾默许了汝的存在,但绝不能容忍汝恣意妄为——充其量汝不过是吾的人格,随时都可以被取代。”她拿着权杖威严地站在萨沙面前,用一只手半强迫地抬起萨沙的下巴,“吾已经同意了希绪弗斯的外出——收起汝那可笑的情感吧。” 被迫注视女孩冰冷的灰色眼眸,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上带着极不熟悉的冷漠和居高临下,萨沙强忍着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你话说完了吗?”萨沙带着哭腔,却极力保持着不卑不亢的语气、用力地说道,“说完了的话,我就回去了。” 灰色的眼眸似乎一滞,放开了钳制她下巴的手。 “吾再给汝一次机会。”她退开一步,在萨沙渐行渐远的意识中轻声说道。 “萨沙大人……” 萨沙茫然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依次是埃莉诺、赛奇和侍女长的脸。 ——没有希绪福斯。 眼眶一酸,她握紧被褥下的床单。 “烧似乎是退了些。”赛奇用手探了探萨沙的额头,“感觉怎么样,雅典娜大人?” 女孩睁着因为高烧而充血的眼睛,绿色的眼眸看起来无神而又虚弱。她张了张嘴巴,发现喉咙干涩的发不出来声音。 “希绪弗斯……已经离开圣域了吗……” 她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在场的人全都听到了,他们纷纷沉默地移开视线,没有一个人回答她。萨沙转过头,视线投向床脚的雕花,可是雕花却变得愈来愈模糊。 “您好好休息吧,雅典娜大人。”赛奇再次确认萨沙已经退烧后,承诺晚餐的时候会来察看一次她的情况,就带着侍女长离开了,留下埃莉诺照看萨沙。 埃利诺看着背对她,紧紧裹住被褥的小小身影,觉得那单薄的肩膀像是在微微地颤抖。 ——原来,神灵也会生病啊。 ——也像人一样会伤心。 埃莉诺垂下眼眸,轻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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