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西奥多爸爸的过程还算顺利，虽然这些楼房看上去破破烂烂，但上面的地址标志还勉强能分辨的出来。 只是他们兜兜转转，似乎又回到了在开始逃出的那个地方附近。 三十三没有对西奥多说明这一点。 当西奥多站在那个地址的门前时，脸颊通红，一方面是激动，更多的是紧张，他即将要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爸爸，不知道跟他想象中的那个是否一样呢。 西奥多伸手敲了几下门，屋里没有任何反应，他又敲了几遍，里面才隐约传出了一些动静。 “谁呀！” 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从里面响起，随即房门在三十三和西奥多的面前打开。 一个不算老的男人站在门口，但岁月已经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及肩的深棕色长发乱成了一团；脸上苍白没有血色，眼睛下面深深地黑眼圈，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眼睛上的眼线和眼影、嘴巴上的口红，都还有些残留。 男人一脸倦色，哈气连天，蛮不耐烦的摆摆手：“你们是哪来的俩小子呀，大清早的不让人睡个好觉，在这吵吵什么呀？” 西奥多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男人，说不出话。 三十三无奈地扯了扯他的衣角，这才有些反应。 西奥多磕磕巴巴的说道：“您、您好，请、请问您知不知道萨维卡这个人？” 对面的男人听到他口中说出的名字，整个人瞬间僵硬在那里：“你，你说什么？” 西奥多把那个名字重复了一遍，又满是期待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没听过，你走吧。”男人无力的挥着手，作势要去关门。 西奥多一脸失望，整个肩膀都耷拉了下来，活像是一只被抛弃的狗狗。 关门的男人脸上现出一丝异样，但那个神情转瞬即逝，带着疲惫的懒散感重新爬到他脸上。 然而，门并没有关上，三十三伸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三十三没有错过，这个男人听到那个名字时生出的别样情绪。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别人情绪的变化。 “您是知道这个人的吧。”三十三盯着男人的眼睛，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对方愣了愣：“你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希望您来告诉我们。” 那男人翻了个白眼，倒也没有再关门，嘴里骂骂咧咧的，却也起身让两个人进了门：“进来吧，进来吧，今儿个算我倒霉了。” 屋子里面非常狭小，又非常的阴暗，东西到处乱堆着，毫无章法可言。满地滚的酒瓶子，堆满烟灰缸的烟头，甚至还有一些用过的注射器。 这是一个非常乱的房子，三十三在心里默默地评价道。 男人把沙发上的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抱了起来，丢到了同样乱糟糟的床上，示意两个人坐下。 他在两个人的对面拉了把凳子，随便坐了下来。 三十三再次打量起对面这个男人，穿着松松垮垮的小背心，露着肚脐，外面罩着一件薄薄的针织衫，下面穿着低腰的短裤，里面还衬着，破了洞的黑色丝袜。除此之外，这个男人耳骨上还穿着各式各样的耳环，指甲涂着花花绿绿的颜料。 虽然打扮成这样一身行头，但是三十三作为一个旁观者，他很容易看出了这个男人和西奥多之间的相似之处，一个想法在他脑海中划过，但他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等待着另外两个人的开口。 西奥多弱弱的问道：“您真的不知道萨维卡这个人吗？” 对面的男人扯了扯自己丝袜上的破洞，扭着头看着别处，冷冷的说道：“这个人之前确实住在这儿，但是早些年已经得病死了。” “啊……过世了吗……”西奥多难过的低下头，抠着自己的手指头，复又重新抬起头，满脸期待地问道：“那，那他长什么样子呢？您有他的照片吗？” 男人刚要开口否认，但看到西奥多眼巴巴的样子，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反而问道：“你又是他的什么人？” “我、我是他的儿子。”西奥多大声的说道。 听了他的话，对面的男人整个人都僵住了：“你是他的儿子？你的母亲竟然允许你来找他？” 西奥多扭了扭自己的手指头：“我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果然……” “果然什么？” “没什么，你就那么想见到他？” “嗯是啊，我既然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想亲眼看看自己的亲生父亲，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你的母亲，现在怎么样？” “您还认识我的母亲？” “勉强算是吧。” “母亲她还好，只是每天忙于工作，没有时间陪我……” “那，你可有其他的父亲？” 西奥多摇摇头：“没有的，我的母亲一直是一个人。” 对面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地址的？” “我在母亲的书里，找到了爸爸写来的信的信封，上面有地址。” “哦，那你早些回去吧，你的母亲一定很担心你。” “那请问您这儿有我爸爸的照片吗？或者他任何使用过的物品也可以，我希望能留下些念想。” 西奥多用满是期待的眼神望着对面的男人。 男人微微侧了侧头，手背在眼角随意的揉了一下，留下一道红痕。 “那你等一下。”他站起身，到房间一侧的大箱子里面开始翻找起来。 西奥多静静的看着男人的背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三十三看了看他，他也回望三十三一眼，微微的勾了勾嘴角。 “这是照片。”男人把一张照片递给西奥多。 照片上，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男孩子，笑的非常的开心，他注视镜头的眼神充满着深深的爱慕。 西奥多很容易猜到镜头后面的人是谁。 “我的爸爸，跟我母亲在一起的时候，只有这样的年纪吗？” “是的，你的母亲当初是接受了刑罚，被发配到下界，生活了两年。你的父亲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她的。” “那后来呢？” “你的母亲刑罚的期限到了，自然就离开了，她本来就不是属于这里的人，总归是要走的。” “但是我觉得，母亲是爱着爸爸的，她为什么要走？” “因为人和人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请您多跟我讲一讲我的爸爸。” “他？”男人勾了勾嘴角，无力的笑了：“他没什么可讲的，你母亲走后，他就因为婚前失贞被家里赶了出来，走投无路才到了这里工作。之后染了病，没过多长时间就病死了。人死了，都烧成灰了，在这世上什么都留不下。” “不，他在这个世上，留下了我。”西奥多定定的看着对面的男人：“我的身上一半的血液来自于他，我会永远记着他，爱着他。无论他是什么样子的，他都是我的爸爸。” 对面的男人布满血丝的眼睛变得通红起来，使劲的揉了揉鼻子笑着说道：“看来，他倒是有个好儿子。” 西奥多认真的把那张照片贴身收好。 “行了，该听的故事，该要的东西，你都得到了，那就赶紧走吧，你不属于这个地方，不要在这里久留。出了门一直往东走就有一个站点，那个站点的车，可以直通到墙。你的通行证就可以领票。” “通行证？我没有通行证，我是偷偷的到墙外的……” “你！”男人有些生气，斜眼瞥了一眼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的三十三，他总觉得这个男孩子，带着一股他看不透的奇怪气质。 “没关系，你有上界的身份证明，就可以让他们联系你的母亲，让她做担保，把你带回去。” 三十三站起身：“把你的身份证明给我，我去站点帮你办理。” “那、那真是谢谢你了！”西奥多非常感激的把自己的身份证明交给了三十三。 “那你先在这呆着，我办好了就回来。”三十三起身离开，把空间留给了屋里的两个人。 他有些思念自己的主人了，他没有父母，他身上的血液也不来自任何人，但是，他的灵魂，来自自己的主人。是主人做的一切，让他塑造了属于自己的灵魂，使他成为了如今的自己。 三十三迅速的找到了那个站点，里面的工作人员都是一脸漠然，但也算把三十三要办的事情办完。 工作人员对三十三说的：“留下你的地址，确认完担保人之后，我们会派人去把西奥多先生接过来，直接送他回上界。” 三十三点头离开。 下界的公务人员对上界的人还是有所忌惮，换句话说，下界的人并不想把上界的人无故留下。 在三十三回去不长时间之后，站点的车就来到了楼下。 临走之前，西奥多对男人问道：“我的爸爸有想对我的母亲说的话吗？” 男人沉默了下，用平缓的语调一字一句的对西奥多说道：“他想告诉她，他恨她，会一直恨她。” 西奥多伸手环抱住对面的男人，忍不住哭了出来，“我会告诉她的……” 爸爸。 最后，直到坐上车，他也没有叫出口的称呼，在心里叫了无数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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