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是诚实的

隔天，下午。　　夏洛荷看着付渊博的黑脸，她和他已经在这个房间里又多等了一个小时，直到如今还不见曾导从隔壁程洺拍摄的房间里走出来。　　如果继续这样拖下去，今天不仅酒店浴室的戏份难以拍完，连付渊博都不知今晚还有没有时间去适应他的房间，后面还有医院的戏份……　　时间紧迫啊！　　她看着钟表指针走到下午四点十五分，再也按耐不住，走出房门。在外踱步时，眼见灯光师满头大汗地开了门，一路小跑到另外一个房里，不知去做什么。　　夏洛荷敲了敲曾导所在房间的门，一条门缝被人从里面打开，一股热浪从房间内袭来，夹杂着女士香水和男人汗味扑向她的脸。　　“咳咳咳……”　　她一时没忍住，呛出了声。　　“小何？……先进来吧！”　　曾导在房间里开了话，缝隙被打大，开出她侧身能进去的空间。　　一进门，她就看到了端坐在床上的一男一女。　　男的自然是程洺，他露出白肤健硕的上半身，一条白浴巾围在双腿间，后背闷出一大片薄汗，在灯光照射闪出粒粒晶花。反光板立在旁边的灯光架下方，却能将光线映到他帅气逼真的脸上，只可惜他现在的神色不太妙。　　冷冷的，一言不发。　　女的是昨晚见过的陈菁菁，她的胸前挡着一条白色的长浴巾，露出雪白光滑的背部，一览无余其他遮挡。　　她看见何河进门，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来者毕竟是男子，对于这种清场戏，她有些不太习惯。　　在这个场合，遇见昨天穿着衣服见过的人。　　他不是摄影或灯光师这种工作人员，导演为什么会让他进来呢？　　陈菁菁从上午拍到现在，心情是有些沮丧的。程洺与饰演女主角的李杏纯在另外两个房间里分别有两场戏份，总共拍过一个多小时就出来了，却在这间屋子里，和她拍了五六个小时还没完。　　曾导一直强调说自己和他的最后一个镜头过不了，但是究竟不行在哪里，怎么说，怎么拍，都达不到效果。　　夏洛荷悄悄进到曾导身后，他的深黑衬衣后背已经湿透，手中捏皱得快被手汗湿软的几页剧本，早已无法当作扇子再使用。陈菁菁的助理小兰在一旁，见曾导稍作休息，心疼地走了过去，给陈菁菁擦了擦细汗，正准备补妆。　　“怎么回事？”　　夏洛荷凑到曾导耳边小声一问，她刚刚从门外进来，身上还残有房间外面空调的冷气，一丝凉凉的低温在他身边靠近。　　曾聪摇了摇头，给她看刚刚拍过的画面，在一旁按耐不住地提高声线说道：“你来看还有什么办法？！”　　夏洛荷看完，脸色不太好，但并没有对此作出评论，而是开口在他的耳边小声话道：“房间太热了，这样他们状态也不好，想要脸红的效果不是这么弄的。再说，程洺这边也不行……要不……休息五分钟，你去换件衣服再回来？”　　曾导点头，站起身沉默地打开房门刚走出去，凉风一吹。　　“啊切——”　　夏洛荷听到了，没空理会他，将茶几上的空调遥控器拿起来重新设定完正常温度，走向床边。　　“陈小姐辛苦了，我有些话……想对程哥说。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走动？”　　说出这话时，她看向站在一旁的小兰，见她经过陈菁菁授意后，听了话将浴袍披到她的身上。　　为了避嫌，夏洛荷将头别过另一边，背对着她们。　　直到陈菁菁穿上浴袍，才慢慢走近沙发边的空调下方，想要吹点凉风，驱赶些身上的热气和烦躁的心事。　　“你怎么了？”　　夏洛荷先开口问程洺道：“今天状态不好？”　　“不……没有……”　　程洺心情很差，他自认为拍得不错，可一遍又一遍重来，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的问题。他解释完又重复说了一句，“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不知道哪里入不了眼？”　　“嗯……”夏洛荷看得出他情绪有点激动，宽慰道：“你的演技有目共睹，我相信你对周亦辰的理解。好奇想问一句，你觉得他现在应该是什么心情？”　　程洺陷入沉思，过了不久解答道：“他既然说了恨张雨晴，自然有恨意在心里。”　　“嗯，的确。”夏洛荷点头认同，再问道：“那他到底恨了谁？”　　“张雨晴……恨吗？”程洺说完又反问了自己，“应该恨，啧！其实我觉得他应该是恨自己的。”　　“好，你说的很对，其实把握到这个不难，只是你表现出的动情和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更像是一种解脱。你看过你演的吗？”　　“我看过，我觉得他最后有解脱在啊！”　　夏洛荷并不认同他的解释，随即反驳道。　　“是吗？他的解脱是在淋浴的时候，在床上的时候是没有的。你要不要再看看？”　　程洺这时目光才对着何河，貌似在思索他刚才话里的意思，又听到他问自己。　　“你有没有试过……喜欢上了，自己不能喜欢的人？”　　夏洛荷进一步引导他，“就好比，你去想象一下。你第一次和张雨晴在酒店里的悔恨，是自己没能救下她。后来再与她在酒店里的时候，是已经释然的状态。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经过与她如今的相处，你才刚喜欢上了她，但是你不能……因为她的第一次……你看到了那样子的她，你觉得是自己造成的。对不对？”　　程洺深思着，点了头，道：“我能理解，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有这个心结在。”　　“那好！”　　夏洛荷听到此处时，神情轻松地对他笑了笑，“所以，这个时候，你是恨自己的，恨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她。对于她的恨意，那是借口，其实是恨自己控制不住这一段感情。”　　程洺不再附和他，也没有再继续讨论，反而是夏洛荷发现他的发型有些不妥，小声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什么话。　　一边说着，一边去找小兰借发蜡，走回程洺的身前，他才听清完整那句话的意思。　　“宿醉，发型还得再乱点，显出更多的颓废才行。”　　不等他反应过来，小何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他的头脑勺。涂抹过发蜡的手指有些腻滑，他先是用掌间穿过自己脑后细短的寸发。　　摩擦力度有点大，看得出他想要将他的发型揉乱的感觉，然后他的身体逐渐靠近几分，单腿着地，另一只腿半跪上了床。　　刚才那是单手，此时已经是两只手在他头顶的短发中穿梭，时不时地能感觉到他的指尖触碰到自己的头皮，两指捏着一小戳头发，由发根拉至发梢。末了还有两指来回滚动，给拧了拧，弄出杂乱的效果。　　程洺眼前的小何，没有他的脸，因为他在自己的头上仔细拨弄着，所以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看见他淡白修长的颈脖在眼帘里晃动着。　　不太明显的喉结，隐约可见他两旁的颈部线条下连接着深凹陷进去的锁骨。脖子上白嫩的颈肤间还能看到有两条细细的颈纹，在与肌肤纹理间交错着，延伸至看不见的后颈。　　性感如尤物。　　不知怎地，他脑中刚刚蹦出这句话，便敏锐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状。某处不受大脑控制的地方，仅凭一切空白的本能，诚实地作出正常的反应。　　他的心跳开始加快，他又听到了那种声音，呼吸渐渐急促，原本有些凉感的体内瞬间燥热。　　一层薄汗，再次泛现。　　而他的内心，一种恐惧感将他拉入深渊。　　黑不见底。　　他不能！他怎么能对他生出这一种心思？！　　可是身体是诚实的，他可不去理会什么理智，他要将……　　“咔擦——”　　门开了。打断他的思绪，却打不断正在崛起的本能。　　曾聪一见夏洛荷正在给程洺弄发型，有些不悦，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没找发型师来弄？”　　“没事。”　　夏洛荷笑了笑，自顾自地回道：“快完了。”　　程洺被这种酥软的绵音一遭击中，体内汹涌澎湃的气息抖动得更加厉害。　　不可以！　　他强压住自己的囧态，突然感觉到那种不受控制的恨意滋生疯涨，如潮水般快要淹没掉了。　　欲哭无泪。　　可千万别被他发现啊！　　程洺低头一眼，仔细地瞧上自己两腿之间被盖住的白毛巾。　　不可思议……竟然能见到？！　　同时，头顶上方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他瞬间警觉难堪，仰面一抬眼就看到了，小何愣住的表情。　　夏洛荷无语了，她刚刚才注意到，他的身体机能完善甚至发达到……那个女人已经穿好衣服坐在沙发上这么久了，他还没降下去？！　　真是个，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　　哼！　　一想到此处，她停了手，也懒得再弄，默默地从床边退了下来，回到曾导的身后。　　灯光师进到房间，陈菁菁就位，脱了浴袍盖上浴巾躺在程洺的身下。　　异样，来袭。　　她感觉到了，一阵潮红瞬间飞上脸颊。　　他是影帝，成熟稳重不失帅气；她是新人，不出名的小透明。　　可是此刻，他们拥有了最不会为外人道出的，最隐晦的秘密。　　程洺见她的脸色红得通透，想骂死自己的心都有了。跟一个货真价实的女人拍戏五六个小时都能忍住，为什么小何一个男的跑到自己面前不到五分钟？！　　就……就……可耻地……给败了……　　难道真的要逼迫自己接受吗？这种异常艰难的感情。　　不能爱，却偏偏爱上了。　　无关乎理智，是身体告诉了自己。　　恨！　　更加猛烈的恨意袭来！　　他的表情开始变化，眉心皱纹如同刀刻般印出“川”字。平时令人仰慕的帅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面容扭曲，露出痛苦不已的神情。看得出他此时不是在享受，更像是一种狠狠地发泄。　　拧紧的眉宇间渐渐闷出汗珠，额前顶端的美人尖有几根黑发硬挺地在拼命摇晃着，抖动着。　　汗水沿着发际线自耳前鬓角轮廓直流而下，紧闭的眼角外不断地滑出新的泪痕，从透白的脸颊滴落至身下女孩美丽娇嫩的曲线中。　　随着震动散开，开出了一片片薄透晶莹的水花。　　“张雨晴，我恨你！”　　在这种感情被迸发的最深处，他用低哑的声线发出一声怒吼。　　内心深处，瞬间游离起无助的崩溃与煎熬。　　可耻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