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连滚带爬跑到那醉鬼身后,一回头被那场面震住,连逃跑都忘了。 若不是身形差异太大,此情此景不和,就这默默无语四眼凝望的姿势,千秋都怀疑他俩是要对月当空接个吻了。 千秋心头一跳——大敌当前这醉鬼还能如此镇定,莫非是遇到了高人? 就见醉鬼歪着脑袋研究了那张血盆大口好半天,冷不丁一甩手,抡起酒壶糊了蜈蚣精一脸。 四下一时酒香四溢,可那蜈蚣精却无福消受,也不知是酒壶硬砸的疼,还是有几滴酒顺势溅进它大睁的复眼,它发出疼痛的嘶吼,身体原地扭曲起来。 霎时间醉鬼转身对千秋发号施令:“跑!” 千秋身体比脑子快,一得令撒腿就跑,脸哭丧的跟死了妈似的——闹了半天,这人不是什么高人,是醉的神志不清没搞懂情况。 崎岖的山路越往上跑越窄,最后只能容下一人半的身位。 两人一路连滚带爬一路争先恐后相互拉扯,生怕谁比谁落后。 醉鬼眼见就要跑不过千秋,卯足劲一出溜蹿上前,一把擒住千秋的肩膀,侧身闪到他背后,还忙里偷闲的顺手塞给千秋一把巴掌大的小匕首。 这醉鬼腿脚没千秋利落,手劲却奇大无比,千秋被他拿捏着肩膀一按,顿时动弹不得。 千秋欲哭无泪,心道:“这都什么人,自己不得好死,还不让别人独活?” 真想回头一刀子捅死这个自私自利的醉鬼。 他哆哆嗦嗦举着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威胁力的“凶器”,看着前方被这醉鬼激怒后张牙舞爪扑过来的蜈蚣精,扭头气急败坏的问:“现在呢?怎么办?” “别问我,我晕血!你快上!” 这醉鬼怂在千秋身后,说话声却理直气壮,张口还喷了他一脸酒气。 千秋无奈的扭回头,一脸鄙夷。 危急时刻千秋发现自己居然不慌了,脚不颤手不抖,他心一横:“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轮回走过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至少不能像这个怂包一样给微云峰丢脸!只是可惜……” 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大喊一声:“老子跟你拼了!” 猝然挣脱那醉鬼的擒制,以一股“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豪迈气势勇冲上前,紧紧握住那把削水果都嫌短的“指甲刀”,视死如归的对着迎面扑来的庞然大物伸手一戳…… 千秋“英勇就义”的姿势感人,乍一看像大漠里弯弓射大雕的勇士扎出的一字马,仔细一瞅就发现这姿势明显不规范,该前凸的地方稍微后翘,该后翘的地方带点前突,英勇豪迈到就像要给这蜈蚣精当场跪下。 姿势喜感但效果显著,那匕首虽小却锋利无比,不费吹灰之力就刺进蜈蚣精那看似铜墙铁壁的外壳,又定海神针一样把蜈蚣精定在原地。 眼前赫然竖起一根巨型“鱼骨”,千秋一脸呆滞。 后面的怂包挺身而出哈哈大笑:“你这架势,难道是想和这蜈蚣精举案齐眉?” 千秋:“……” 我和你全家举案齐眉! 千秋一句脏话还没骂出口,那蜈蚣精庞大的身躯忽然化作一阵烟雾,烟消云散后现出一个妙龄女子的身形,正捂着肚子趴在山路上。 千秋目瞪口呆,手脚又哆嗦起来,说话也语无伦次:“这……你……我……” 他吭哧半天没道出个所以然,就听那女子断断续续的说:“你……你居然让他用……这把我送你的玄铁刃……伤我……你就那么,那么喜欢他?……你就讨厌我到这种地步?” 千秋凌乱了,天地良心,这真是无妄之灾,到底谁伤谁? 醉鬼在千秋身后叹了口气,往前一步蹲下,顺猫毛似的摸着那女子的头发说:“红潇,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人我不认识,我没有伤你,也不想伤你,之前都是误会,你也知道那天我喝多了……” 后面的话千秋已经不想听了,因为那蜈蚣精已经哭了。 千秋也明白了,这就是“情杀”,对他还算是个“误杀”,他连一丝辩白的想法都没有,就想马上掉头走,此情此景真是太不堪了,这人不只是个怂包、醉鬼、还是个酒后乱性始乱终弃的人渣! 他极其僵硬的转身,余光里瞥到那俩似乎黏黏糊糊的抱在了一起,一抬脚就走出了个同手同脚的大顺拐,还不分东南西北的一头撞上了山崖。 醉鬼:“我不喜欢你只是因为你姓红,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红色,我还晕血,这匕首还给你,但我们还是朋友……” 蜈蚣精:“嘤嘤嘤……我只是想见你……我不恨你……” ……这鬼扯淡的理由,这毫无下限的原谅,千秋又面壁思过似的在山崖前杵成了一根空心皮薄的细麻杆,简直风吹就碎。 雪梦山巍耸如云,山顶积雪终年不化,相传多年以前有金光从天而降,把高耸入云的山顶炸出个大陨坑,从此山顶仙气四溢、盛而不绝,坑中四季暖如春夏。 积雪化入深坑汇成清流,天长日久,积成一滩碧水,水边生长碧草,茎长九寸;百年结蕊,金蕊似鸡心倒长;开出金色花朵,花瓣九瓣,朵宽九寸,闪出金光九寸,花香九里,名为“离心”。 雪域之巅,繁星闪闪下万千金光如萤似火,虽是黑夜也恍若华灯初上。 这景致极美,千秋却无心欣赏,那脸臭的都要把一山头离心草熏黑。 他终于忍无可忍的转身,对一路就像个背后灵一样跟着他的人说:“这是山顶,没有你的小红小翠,你是不是不认识下山的路?” 那人正是之前欠下一笔风流债又殃及千秋这尾池鱼的债主,千秋受到无妄之灾脸色自然不好,债主连蜈蚣精的风流债都能欠,脸皮自然极厚,他轻笑了一下,客客气气对千秋作了一揖:“我俩萍水相逢,也算患难之交,我见小兄弟义薄云天,法力高强,是位侠胆豪情的壮士,实在令在下钦佩。跟着壮士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跟您讨个名、道声谢,如果小兄弟肯赏脸,还想诚心诚意和您交个朋友。”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笑脸人说话客气恭敬,张口就行云流水的对着千秋一顿溜须拍马,奉承的千秋差点找不着北。 千秋在微云峰常年被桃夭、霓虹、欢喜三大丫头武力打压,只有说他傻的,就没说他好的,从来没觉得这么扬眉吐气过,有点脚不着地的居然就信了,连说话都冒出一股子傻气:“嘿嘿……谬赞!谬赞!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那人见状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千秋的双手乘胜追击:“壮士这种‘了事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仙人之资实在是令我惭愧,请问壮士尊姓大名?来自何处?” 千秋嘴都要咧到耳根,完全忘记这人之前对他有过“举案齐眉”的嘲讽,他昂首挺胸一拍胸脯:“我,坐不改名行不改姓,东方妖界,微云峰蛇妖——千秋!” 听到千秋的话那人脸色笃地一沉,又飞快的换上一张笑脸,频频点着头:“真是如雷贯耳!东方妖界不愧是人杰地灵,相隔万里我们都能在雪梦山相遇,这就是缘分!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说完笑盈盈撒开千秋的手,千秋完全沉浸在自己“义薄云天”的壮士幻觉里,高采烈的说:“缘分,可不是缘分!” 那人说:“我说千秋兄弟,你大半夜的跑这山上干嘛?莫不是看这山头风景独好,与某位佳人有约?” 千秋一怔,脸笃地一红,一着急大实话脱口问出:“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我是来偷离心草的。” 说完千秋就像暴露了什么似的一把捂住嘴,谨慎的左右看看,悄声说:“嘘,千万别告诉别人,要是被寒怀焰知道了,我们都得完蛋,我偷一棵就走。” 那人先是呆愣片刻,忽然大笑起来,一伸手搂住千秋肩膀:“放心吧兄弟,我早就打听过了,那寒怀焰去南方妖界了,根本不在这儿,不妨告诉你,我也是来偷这离心草的!” 千秋但凡有点心机甚至是稍微带点头脑,都能从这人的话音里多少咂摸出些“别有用心”的意味来,可千秋是名震微云峰的二愣子,就是脑袋一根筋,浑身泛着傻,傻劲一上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此刻他觉得自己与眼前的人简直是志同道合、惺惺相惜,甚至还是患难与共的挚友,什么醉鬼、怂包、人渣的评价统统作废。 千秋心花怒放,冒着七窍生烟的傻气说:“真是太巧了,你说我们怎么这么有缘呢,既然你叫我兄弟,我还没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也不着急回答,搂着他的肩膀一屁股坐到离心草里,侧杵着额冲他玩世不恭的一挑眉:“在下不臽,这厮有理了。” 千秋本来想问,是哪个“不”?哪个“臽”?还未开口先愣住了,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人长得是真心好看啊!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