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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染精心准备了一份谢礼,第二天也不着急,照例抄经、礼佛、吃饭、午睡,等到下午才唤来桃夭,鸾鸟展翅而飞,霎时间腾云万里。    桃夭觉得尘染一路都有点心不在焉,中途有次还差点掉下去,见快到雪梦山了,就想给尘染打打精神,她说:“尘染你看,这山真是有趣,有雪有树的,到处都是瀑布,比我们微云峰好看多了。”    尘染顺着桃夭的话打眼一望,见到了那座让她几度魂牵梦萦的雪山。    这时离得还远,只能大致看到雪梦山的全貌,一半白雪金顶,一半绿郁成荫,瀑布溅起的雨雾中一道道彩虹斜跨,她忍不住想:“竹林里的凉亭他有好好修葺么?当年走之前松树上刻的字还在不在?  去年下了大雪,瀑布有没有变多?半山腰那眼泉还是那么甜么?离心草今年又开了几朵花?还有,还有,梅花开了么?……”    回忆纷至沓来,尘染鬼使神差的说:“我们先去山脚看看吧,别走正道,选条小路。”    桃夭怔了怔,听命行事,选了条僻静的小山路落了地。    桃夭天性明朗泼辣,为人很仗义,有恩必还有仇必报,她心很大,对许多细枝末节的东西并不敏感,就这样她也能察觉出尘染有心事。    因为尘染的举动特、别、反、常!    好歹她也任劳任怨当了尘染一百年坐骑,安排过上千次出行,尘染别的毛病她不知道,但“懒得走路”这点是确定无误的,此人丧心病狂到为了节省从绯月阁正殿到偏殿的几百步,就能兴师动众的在落霞池里建条横贯东西的走廊,而这种人居然会亲、自、爬、山?    桃夭看了看夕阳,再三确定那是西边之后才小跑着跟上尘染,不停安慰自己说:“谁还没有个脑子抽风想不开的时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她俩在山林中闲云信步观风景,却急坏了奉命接驾的小妖。    一众小妖抬着轿撵跟着鸾鸟落地的方向顶着大风狂奔小半个时辰才追上远道而来又不得轻慢的客人,打头的擦着满头满脸的汗堆着笑脸作揖:“小的……小的拜见……绯月阁阁主,接驾来迟……望请见谅!”    尘染没料到寒怀焰还安排了这出,有点愧疚的说:“第一次来雪梦山不认路,辛苦大家了。”    说完拉着桃夭大大方方上了轿撵,心里却隐隐有点不安。    果然不久之后这点不安就得以应验,抬轿撵的一点不嫌累的又绕回了主道,并且每走到一处都背书一样的自行解说。    “魔君说了,风竹林里的亭子早没了,现在换成了石亭,没原来好看,不去也罢。”    说着不去脚步却停下了,抬头看着尘染等答复。    “……”尘染说,“那就不去了。”    “魔君说了,阁主要是想自己走,一路都有休息的树墩,保证不会累着。”    尘染蹙眉:“不走。”    “魔君说了,这瀑布旁他用石头围了个池塘,里面养着锦鲤……”    尘染有点不耐烦:“不看。”    “魔君说了,阁主走到这里该渴了,泉水里镇了西瓜……”    尘染快速打断:“不渴!不吃!不管你们魔君说了什么,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走。”    “魔君说了,阁主要是这样说了就让我们统统闭嘴。”    尘染:“……”    北世魔君如此煞费苦心,桃夭依据现状结合那些风言风语想了想,心里有了数,憋着笑揶揄尘染:“我说尘染,你故意绕个远道莫非就是为了躲这个?我倒觉得没什么,你想啊,传出去无非就是说你能被北世魔君顶头上,虽然高处不胜寒,但是多给咱微云峰长脸。”    尘染杵着额头有气无力的说:“看我回去不扒了千秋的皮。”    这回桃夭毫不掩饰哈哈大笑:“阁主料事如神,那小子这几日正在蜕皮!”    尘染:“……”    轿撵在山顶的一片梅林前停下,有小妖给尘染披上一身白色的狐裘低眉顺眼的说:“魔君已在前面恭候多时,他交代说寒舍还在老位置,路虽然拓宽了梅枝还是横斜,请阁主小心些别撞到头,还请您只身前往。”    尘染低下头不动声色的自己系起领子,避开桃夭起疑的眼光,同时她发现这件狐裘并不完美,虽然通张银白,左襟边却有一道暗红色污渍,突兀惹眼,坏了一张好皮子很是可惜。    尘染没做多想,深吸了口气,一鼓劲走进梅林。    整座雪梦山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片梅林,这一百零八棵梅树有些叛逆,喜欢在盛夏里顶风作案反季节开放,别人家的梅花报春归,这里的一枝开尽雁南飞,简直和主人一样喜欢和人唱反调。    以前寒怀焰看到梅花开就紧张,担心他在山脚心血来潮种的那一亩三分谷子又会一夜之间被耗子精偷个精光。    此时梅花果然含苞待放,梅林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笛音,尘染慢悠悠赏着梅花四处转了转,越听越觉着这笛音不对味,吹笛的应该是个初学者,调跑的有点离谱。    灵光一现她没走主道,从梅林边上绕了个远路穿出去,正好避开正道出口绕到后方,远远就见寒怀焰披一身黑色裘皮等在道口迎她,也不知他等了多久,许是为了解闷,横着一只竹笛吹得荒腔走板。    尘染也不惊扰他,脚步放的极轻,走近他依着块石头静静的听。    白雪靡靡,红蕊霏霏,笛音却不甚渺渺,但仿若时光也在这曲支离破粹的笛声中静止。    多年过去这人本事倒没多见长,顶多从半吊子的木匠变成了个半吊子的乐师,不过倒是越来越有风流的本钱,不俗的衣料裁剪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眉目愈发如画,扶摇泉边上再次见到时差点破了尘染十万年的禅定,送礼也豪气了,不再是那个抠抠搜搜拿着把破扇子缠着她画扇面,再借花献佛哄小情人开心的穷小子了。    想到这里尘染心里一缩,抓着狐裘仔细看了看,怔愣了一会,她想起来了,之前怎么忘了呢?    身上这件狐裘是以前她最喜欢的一件,左襟边被她画梅花时不小心染了一抹赭红,若是寻常的颜料还有点办法,可寒怀焰背着她别出心裁的在里面参了滴金乌血,怎么弄也弄不掉,当时就整张甩他脸上,一生气不想要了。    寒怀焰一点没觉得自己做错,坏笑着把脸埋进细密的裘毛,嘟囔着说他就想试试会不会褪色,又上瘾似的深吸一口:“你不要我要,这上面有你的味道,我要天天裹着睡……”    为防止他没皮没脸的意淫自己,尘染果断抽走,碰都不让他碰。    尘染正想着,调跑到天涯海角的笛声突然停了,就见寒怀焰洋洋洒洒一甩阔袖,冲着空无一人的道口摆了个“请君入瓮”的姿势,刻意沉下声音说:“好听么?待到梅花盛开,月夜之下,我再为你吹奏一曲,可好?”    尘染直接懵了,一脸活见鬼,没弄明白他装神弄鬼的闹得哪出,又听他收回手自言自语:“这样不好吧,会不会太故意?”    猛然回过味来,尘染实在是憋不住,极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    寒怀焰一回身愣住了,精心设计的装逼表演还在彩排阶段,猝不及防就被提前撞破,他脸色有些挂不住的青里带红,神情还有些不可置信的恍惚。    尘染趁虚而入,走上前用力一指他的脑门:“有句话我要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寒怀焰脸色缓过来点,看着神情还是有些呆滞。    尘染眯起眼睨着他说:“在我面前你装什么大头蒜?”    这时寒怀焰才反应过来,脸色由红转白,气急败坏的反驳她:“你还好意思说,是谁先装的?”    “笛子吹得不错,”尘染说,“回头赶上哪家办个红白喜事,你就串个反场,丧曲和喜调反着吹,效果肯定很好。”    “妖界盛传微云峰绯月阁阁主风光霁月的风度呢?都被狗吃了?亏你在扶摇泉边装的那么做作。”寒怀焰都快被她冷嘲热讽的气吐血,恶狠狠瞪着她,“墨心还说你性子冷,没有妖气,要我看你不是没有妖气,你就是不知好歹不识情趣!”    尘染不置可否,适时发扬了妖界盛传的风度,看着他炸毛的样子浅浅的笑了。    原来,再见面也没那么难,再交谈也可以这么自然,只要光阴足够长,就能在潜移默化中淡却记忆的真实面目,最终显露出的只是我们自己以为的样子,也许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放下了。    寒怀焰的手自然而然探进尘染披风,顺着她的肩膀一路往下摸,裹住她的手放在嘴边呵气:“明知道这里一年四季都是冬天也不多穿点,手还是这么冰。”    说完不容分说拉着她就往前走,看得出他有些刻意压抑的雀跃:“这儿都没怎么变,就是寒舍变了,你见到肯定会吓一跳。”    说着转个弯就看到了寒舍,尘染顿了顿脚步,有点惊讶。    寒舍确实变了,虽然还是木质,却已经今非昔比,当年那刮风透凉下雨打伞的小破屋子已经变成了结结实实的二层小楼,不说有多高大气派,好歹像个能住人的地方了,木板横平竖直整整齐齐,走近还能闻着一股子松木的清香,造的还挺像模像样,抬头看见宽阔的门头悬块木头,镌刻着“寒舍”二字。    一切都很新很好,偏偏这块木头有点格格不入,木色古旧颓痕密布,带着多年风霜雨雪侵蚀过的沧桑痕迹。    尘染盯着那截破木头有些出神,寒怀焰挠着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先前那屋子什么都没留下,但我觉得总得留下点什么,不然……不然……”    说着寒怀焰似哽住了,自顾推开门走了进去。    尘染跟在寒怀焰后面没吭声,那块木头她认识,字是寒怀焰缠着她随手写的,寒怀焰比照着一刀刀刻的,以前就摇摇欲坠的挂在门头上,时不时还掉下来砸人一脑袋头晕眼花,门都只能过人还学着大户人家附庸风雅,她嫌碍事扔过很多次,转身寒怀焰又给捡回来,原封不动挂门上继续砸人……    一块破木头,一百年了,就烂不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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