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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曹操下定决心南下荆州,并且将自己恳请出兵的奏本呈给汉帝刘协后,刘协便陷入了两派意见的冲击之中。  以孔融为首的尊帝派虽然总体实力比起曹操来说要弱小得多,不过在朝中的影响力也不容小觑。对于曹操要求率兵南下的举动他是极力反对的,在得知了这件事后他也上书刘协,表示了自己对曹操险恶政治用心的担忧,他还在奏疏之中阐明了曹操一旦南下征服了荆襄九郡之后,必定会加快他篡汉自立的步伐,这对大汉的稳固是极为不利的。  坐在明诚殿中的刘协,看完了孔融所递上的奏疏后将其轻轻放在桌案上。  “陛下还有何可犹豫呢?”  伏寿看刘协似乎没有下定决心要阻止和限制曹操,于是她劝说刘协不要摇摆不定:  “臣妾觉得太中大夫所言并费夸大其词,荆州的刘备和刘表两人相互勾心斗角,并不齐心,曹操方才剿灭袁氏,尽得河北四州为根基,此时声势正是鼎盛时期,若是他亲自率兵南下刘表必定不敌。若是曹操取得荆州之后便占据了大汉十三州的青、幽、并、冀、徐、荆襄以及司隶七州,那是他还会将您这位陛下放在眼里吗?”  刘协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静,他拿起孔融的奏疏竹简站起身走到过道中央的暖炉旁,轻轻将竹简丢进了火炉之中。他看着火炉之中燃烧的烈焰,回想起之前司马懿对自己所说的话:  天寒时篝火虽可暖人,然若气焰过盛,人离得太近亦可灼人...  “曹操此时的气势远胜炉中之火,朕就算是想要扑灭也没有这个能力,若是强行靠近它妄图将其扑灭的话,恐怕不仅不能够如愿,反而会有被烈焰之势吞没的可能性。”  这句话让伏寿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但是她不会轻易放弃任何可以阻止曹操的机会,在她看来孔融是孔丘第十九世孙,在眼下曹操只手遮天的情况下,是仅有拥有巨大影响力的人物,或许也只有他有这个资格和威望来完成这件事。  所以在刘协明显表示出不想此时与曹操针锋相对的意愿之下,伏寿仍旧以个人的名义私底下传信给孔融,希望孔融能够为维护天子威仪、保全大汉社稷出一份力。  孔融在伏寿的煽动之下连连在朝堂之上发出抨击曹操的声音,本来他只是暗中向刘协上书不赞成曹操南下,有了伏寿的默许孔融便开始当众反对南征荆州,一时间众臣哗然。  空气骤然间变得稀薄起来,在场所有的人大气都不敢喘,因为不知道孔融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站在朝堂之中,毫无保留的向刘协诉说着曹操的“罪状”。  到了最后,孔融向刘协请奏说:  “陛下,微臣建议陛下应当阻止丞相出兵,至今为止天下刀兵不止,百姓苦不堪言,荆州刘表乃大汉宗亲,安居荆州多年并无任何造反的迹象,如今丞相大人竟然凭空诬陷皇族,实乃大逆不道,还请陛下明察!”  听着孔融这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话语,刘协无奈的闭上了双眼,他知道孔融已经为自己挖好了一座坟墓,谁也救不了他了。  整个朝堂之上没有一个人敢站在孔融一边,就连平日里和他关系亲近的郗虑等官员也都被他这种自取灭亡的举动给吓得望而止步,纷纷与他划清了界限。  果不其然,这件事很快被传到了邺城曹操的耳中。  此时距离曹冲病逝不过五个月,曹操仍旧没有从曹冲之死的情绪化中完全走脱出来,再加上孔融三番此次与自己作对,这次更是在朝堂之中任意诽谤自己,让曹操对孔融再也忍无可忍:“这个孔文举仗着自己有威望,屡屡鄙视于我,正可谓是可忍孰不可忍!”  之后曹操迅速展开了行动,他成功写信挑唆了深知孔融底细的山阳人郗虑,指示丞相军谋祭酒路粹和郗虑合谋诬陷孔融,以“招合徒众、欲图不轨、谤讪朝议、不尊超仪”四项罪名上书天子刘协,要求将孔融治罪。  满朝官员没有人敢为孔融申辩,最后在重重压力之下,刘协在批准收押孔融的奏疏上盖下了自己的玉玺。曹操以此为根据,很快便在建安十三年的八月二十九日将孔融斩首示众。除此之外,孔融的家眷亲属一概受到了株连。  孔融的长女孔姜是羊衜的妻子,正巧在孔家遭难的之前带着羊衜的儿子羊发去谯县探望丈夫,所以幸免于难。但是当他知道一家老小都被曹操杀死的时候,心智遭受了极大的摧残,不久便郁郁而终。  而羊衜也为妻子守灵为由,回绝了正准备迎娶辛宪英的弟弟羊耽,没有返回邺城。  这件事之后,曹操渐渐察觉到了伏皇后也牵涉其中,不过曹操也发现了最近似乎杀了太多有影响力的人物,加之伏皇后并没有浮出水面,所以曹操只是通过严惩孔融一家来威慑她。    与此同时,孔融被诛杀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堂阳,司马懿得知后深感悲痛,他对妻子张春华说:“孔文举一心为陛下,不过是说了几句衷心护主的话,便被曹操所杀,将来谁还敢违背曹操的意思?那么这个天下还是陛下的天下吗?”  不过司马懿也十分明白孔融的方式太过激进,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也在预料之中,倒是刘协对这件事的处理让司马懿觉得刘协是真的成长了。  一旁的胡昭口吻冷淡而又严肃的提醒司马懿:  “春华现在有孕在身你还有心思担心别人,我问你,他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在此之前我还是想和他谈一谈...”    司马懿放在膝盖上的右手重复着攥紧拳头和松开的动作,数个来回之后,他的动作终于定格在了攥紧的拳头,虽然看上去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但胡昭仍从他的眼神之中看出了犹豫。    过两天便是司马孚的生辰,司马朗和司马懿商量之后决定在东江楼设宴。  在生辰的前一夜司马孚只身离开了家,好像是刻意不想惊动家人一样。  当他走到东江楼时这里早已经打烊,不过他还是轻而易举的将上锁的门打开,一个人穿过了大堂,由于夜深人静的缘故,他本就很轻的脚步却听得十分清楚。  站在明日晚上即将举办自己生辰宴的三楼大堂,司马孚的眼神冰冷,他转过身走到了可以俯瞰街道的扶手边,双手撑在上面仰望着夜空。  夜空上仅仅挂着一圆满月,除此之外连一颗星星都没有,因此明月看起来十分的显眼,或者说是十分的孤单...  这时他身后的楼梯传来了步伐平稳的脚步声,这本来很反常甚至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却完全在司马孚的意料之中,因为他正是和这个人约好了在这里碰面。  “你还是向以前一样守时,郭淮...”  脚步声停止了,虽然他并没有转头看自己的身后,却已仿佛然猜到了这个人是谁。  不过站在他身后的人并没有回答他,这很快便让司马孚觉察到事情不对劲,当他赶紧转过头确认身后的人是谁时,漆黑的环境却只能让他看清楚这个人大致的身形轮廓。  直到司马孚觉得这个人的身形越来越熟悉的时候,他才少有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  月光从敞开的窗户中轻柔的洒进了大堂,站在司马孚面前的人开始移动脚步,慢慢走到了月光所照耀的地方,彻底露出了他真实的样貌。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的话,我真的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赫然站在他眼前的人,并不是他所认为的郭淮,而居然是司马懿...  即使没有料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一幕,但是司马孚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背靠在扶手上淡然一笑,似乎这一幕也在他的料想范围一样: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对劲的?”  视线幽暗的大堂和露天走廊上,仅隔了一道完全敞开的门,双方几乎是以完全陌生的面貌和心态,面对着二十余年彼此间互称兄弟的对方。  “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面对司马懿口气平静的质问,司马孚的表情看上去却显得很轻松:  “你问我为什么?是指哪方面呢?”  司马懿的声调开始抑制不住的抬高,到达了低吼的状态:  “为什么一心要置我于死地的人,居然是我的亲弟弟...”  这个问题瞬间让司马孚脸上轻松如常的笑容僵硬了起来,他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开口:  “因为你的存在,注定会让我们司马家遭受灭顶之灾,也会让这个天下大乱...”  听了这样的回答司马懿全然不知道他所指为何,他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这种的话,不过就算是他想破了脑袋也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你们都说我不该活在这个世上,那你到底告诉我理由,我到底什么地方该死了!”  越说司马懿的声调越难以控制,然而司马孚的情绪却仍旧很淡然,他的背离开了扶手,一步一步朝着司马懿的面前走了过来。  “你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位‘殿下’吗?”  “是...”  “怂恿周应去平顶山杀我的人是你?”  “是...”  “在乌巢身着斗笠披风,想让袁绍军队杀我的也是你?”  “是...”  “故意引诱我去说服父亲进入柴房,好借机杀人灭口,也是你的杰作?”  “是...”  几乎是一步一个问题,虽然司马懿问得每个问题都不一样,但是司马孚的回答却始终只有一个字,每一个“是”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深深的扎进了司马懿的心脏。  确认完自己内心所有的疑问后,司马懿愤然握住袖袋中滑落的“无羽流星”对准了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的司马孚:  “从看道残简上的那个‘叔’字的笔迹时,我就认出来是你了,不过我还是心存侥幸,觉得是不是巧合,不过你一次又一次的让我失望...”  司马孚耸耸肩笑了笑:“你让胡昭一直暗地里盯着我,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把假的残简给大哥故意引我暴露自己,也肯定认为我不知道吧?”  他伸手将司马懿握着“无羽流星”对着自己的手轻轻拨开,将脸凑到司马懿的面前:  “其实我都知道,我只不过故意引你上钩罢了,要不然你怎么会跟着我出现在这里呢?”  “以前我不杀你是为了看看你能不能从逆境之中活下来,这次,我玩腻了...”  看着脸色茫然的司马懿,司马孚走到了司马懿的身后:  “不过也多亏了你没有将我的真是身份泄露出去,我才可以继续司马家待下去。”  就在话音刚落时,司马孚手中的匕首已经插进了司马懿的腰部,顿时间血涌如柱,司马懿重重的倒在了地上,表情十分痛苦。  司马孚看了看手中那把沾满鲜血的匕首,蹲下身子看着司马懿的脸:  “这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你死了就会天下太平了...”  痛苦不堪的司马懿挣扎之中咬牙切齿的问司马孚:  “你确定吗...”  就在此时,忽然从东江楼对面的屋顶上射来了一支羽箭,朝着司马孚的后背快速飞来。  完全没有防备的司马孚被箭射中了肩膀,紧接着又飞来了一支羽箭,就在即将射中司马孚头颅的时候,司马懿愤然起身将司马孚推到在地,从而导致这支箭射在了地板上。  从司马孚那不敢相信的表情来看,这一幕他事先完全不知情,当他看到扎在地板上的那支羽箭上,刻着“段”字的时候,他终于明白想要杀自己的人到底是谁了...  可是,刚才被自己刺成重伤的司马懿却好像没有刚才那副奄奄一息的姿态,司马孚疼痛在感受到疼痛之余,这才醒悟:司马懿腰间早已事先有所防备,那溅出的血液不过是早就用动物囊泡装着的鸡血罢了。  紧接着东江楼燃起了熊熊大火,司马懿捂住口鼻赶紧跑到楼梯口,此时楼梯陡然崩塌,司马懿和司马孚已经完全被困在了三楼。  “那些人已经背叛了你,他们这次想要杀死的人不止是我。”  司马懿看着自己被羽箭射穿的肩膀,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事实:  “不...绝不可能...他不可能会害我的...”  “你还不明白吗?当他们发现那份书信上留有你的字迹时,你就已经被他们给舍弃了,只要你死了,就不会有人泄露他们的秘密,所以才会有今天晚上这一石二鸟的诡计...”  此时陷入呆滞的司马孚方才有所醒悟,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郭淮和自己约好了,却没有出现,为什么自己明明对他们下达的是营救命令,却变成了杀人灭口...  原来,他还是舍弃了自己...  看着司马懿蹲在楼梯口寻找出路,背靠在石柱上的司马孚无力的说:  “放弃吧,他们做事历来不会留有余地,我们已经无处可逃了。”  火越烧越大,被燃烧的桌子、布料加剧了火势的蔓延,充斥在整个东江楼的呛人烟瘴也越来越浓,司马懿和司马孚感觉自己的呼吸渐渐开始困难起来。  这时,栏杆下面传来了胡昭的呼唤:  “仲达!你没事吧?”  司马懿赶紧转身跑到了外廊的扶手,看见胡昭和司马朗、腹部隆起的张春华等人已经站在了楼下,不仅如此,聚集而来的官兵和百姓也纷纷开始进行灭火。  然而火势太大了,司马懿也被烟熏得有些意识模糊,他冲着胡昭大喊:  “我没事,但是叔达受伤了,我带着他没有办法跳下去。”  “仲达哥哥!”  张春华看整个东江楼仿佛是一个燃烧的巨兽,随时会有崩塌的危险,到那时司马懿的安全将没有办法得到保障,为此她心急如焚。  按照司马懿本来的计划,郭淮等人在司马孚得手之后必定会现身杀死他,所以他事先安排胡昭在外围埋伏,不过郭淮他们的狡诈还是从胡昭的阻截之中全身而退,并且以火烧东江楼来让胡昭首尾难顾,最终只好放弃追击折返。  但是东江楼的火势实在太猛,胡昭已经不能接近这座楼半步了。  司马懿冲着胡昭和司马朗呼喊着:  “叔达受伤了!楼梯全被拆毁,我们没有办法下去了!快想想办法!”  看这个时候仍在考虑自己的安危,而不是选择自己只身逃离,司马孚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强烈的酸楚感袭上他的鼻头,热泪也在眼眶中打转着。  不过这个时候他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心情,转而询问司马懿:  “以胡昭的身手,就算是从三楼跳下去,恐怕他也可以接得住吧?”  司马懿恍然大悟,他赶紧再度冲着胡昭呼喊,得到了胡昭肯定的答复后,他对司马孚说:  “叔达,你有伤你先跳吧。”  但是出乎预料的是,司马孚一把推开了他的手冷笑道:  “我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我怎么知道胡昭有没有这个能力接得住我。”  眼看火势越来越危险,司马懿情急之下只好先跳:  “那我先跳,你看我平安无事之后你再跳!”  说罢司马懿越过栏杆纵身跳了下去,胡昭见状脚踏运送水桶的马车跃到半空,拦腰接住了司马懿并且安稳落地。  看司马懿平安无事,张春华选在胸口的石头这才放了下来。  一落地司马懿便赶紧冲着上方喊道:“叔达,我已经跳下来了,你也跳吧!”  奇怪的是司马孚仅仅是伏在栏杆上与司马懿对视,并没有想要跳下来的意思。  见司马孚似乎一心求死,司马朗当即上前动情的劝说:  “叔达!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我们不会怪你的,因为我们是亲兄弟啊!”  司马孚听了这句话后强忍的泪水如溃堤的江水一般再也止不住了,火光映红了他的脸,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转身朝向熊熊燃烧的大堂走去。  “不要!快回来!”  尽管司马懿和司马朗声嘶力竭地呼唤,但是司马孚还是消失在了烈焰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直相信的人、保护的人会杀我...  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直想杀的人,最终却想要保护我...  无所谓了,我什么都不想再管,如果可以的话,就让一切随着我的消失而幻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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