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曹操任命的司马朗此时正在邺城述职,许久不在司马家中的他得知了司马懿和张春华关系的变故之后,十分担心张春华。 他知道司马懿此时因夹杂在军国大事和家庭琐事之间已经分身乏术、疲惫不堪,于是打算亲自出马调解两人之间的关系。 对于司马朗来说张春华是个特别的存在,其中更多的是对当年之事的愧疚和自责。 而这么多年来毫不知情的张春华也将他当作自己的亲哥哥一样尊敬,说话自然也就方便。 站在门口的司马朗见张春华正帮着司马昭缝补衣服,看她满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司马朗伸出手轻轻敲了门,张春华抬起头看到是司马朗回来了,脸上立刻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大哥...您怎么回来了?” 她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站起身迎到了门口,司马朗依旧以往常一样的慈祥笑容看着她: “当然要回来了,你可是我的妹妹,况且日久没有看到我的两个好侄儿了。” 张春华一听司马朗心中挂念司马师和司马昭,于是赶紧准备出门去叫他们: “他们应该在前院玩耍,我去叫他们来...” 还没有等她说完司马朗就轻声打断了她: “我方才已经见过他们了,现在是来看你的。” “我....我最近挺好的,大哥不用担心。” 虽然张春华为了让即将首次随军出征的司马朗安心离开,所以打算刻意继续隐瞒自己和司马懿之间的问题,但是深知详情的司马朗仍旧一眼看出了她的心事: “你在襁褓之中时便是我亲手养育的,有什么心事大哥会看出来吗?” 看到司马朗提及这件事,张春华显然不想接话便低着头转过身回到了坐塌之上。 司马朗跟进去坐在了她的对面,低着头叹了口气说: “你和仲达是我一手撮合的,我本来以为你们两个能够幸福美满的携手走过余生,却不曾想到我不在的这段期间除了这么多的事情。” 说罢司马朗抬起头看着张春华的眼睛劝道: “大哥知道当初我劝你同意让仲达迎娶伏姑娘,对你来说已经是个很大的伤害了,后来因为袁买之事你又和仲达发生了摩擦。站在你的立场来说大哥完全理解你的所作所为,但是有的时候大哥也希望你多多理解仲达,毕竟...他所考虑的要你多得多。” 听了司马朗的话后,一直以来都将所有过错推在司马懿身上而对其关闭心房的张春华,有些意识到了似乎自己并没有真正体谅司马懿,也并没有站在他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因此后悔的神情不由现在她的脸上。 看张春华已经在反思自己,司马朗觉得他们夫妻之间的心结还是要由他们自己去解: “大哥劝你最好和仲达好好谈一谈,古人曾说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你和仲达之间经历了很多的磨难和生死,这么多的沟沟坎坎都迈过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不得不说司马朗的劝导对张春华来说是有一定说服力的,然而伏若歆和袁买的事情给她造成的心理创伤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痊愈的,想到这里她忽然发现司马朗即将远行征吴,便想借这个机会暂时离开家去平静一下: “大哥,我想和你一起随军南下...” 这个想法让司马朗始料未及,平心而论除了司马懿之外,最不想让张春华有所损伤的便要属司马朗了,若是搁在平常他绝对不会答应。然而他转念一想,离开这里跳出去仔细想想来梳理她与司马懿之间的关系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而且司马朗的职务乃是在后方调动军资,并不会涉足刀兵相接、血流成河的前线,于是便松了口: “不过,师儿和昭儿可是离不开娘亲的,你舍得抛下他们吗?” 作为母亲来说张春华自然舍不得两个儿子,但是这么长的时间下来自己对伏若歆有了很深的了解,也信得过她的为人品行,将司马师和司马昭交给伏若歆她是能够放心的。 当司马朗将打算带着张春华一同南下濡须的想法告诉司马懿时,他不免有些担心,但是司马朗却劝慰他说:“短时间内这么多的事情压得春华喘不过气来,你也要给她一定的空间好好想想,或许反而会容易打开她的心结。” 虽然心中有不舍和担忧,但司马懿对将张春华交司马朗照料是放心的。 这时位于邺城西南的祁山吴起庙内,受张春华多加照顾的老乞丐正在专心于竹简上刻写着什么,很快他变察觉到了身后有异样,他放下了竹简转过身面对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刘稷”,语气冰冷的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刘稷”见老乞丐对自己似乎并不欢迎,可他并不恼怒反而笑道: “怎么说我也是帮助你们父女团聚的恩人,你对我这种态度不合适吧?张汪...” 张汪冷哼了一声随即摸起了地上的拐杖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别把自己说的像个大善人一样,你之所以这么做也不过是想要像利用袁买那样利用我们帮你对付司马家罢了,我张汪可不是那种随你糊弄的人。” “要说利用的话未免也太伤感情了,毕竟我们要面对的仇敌是是一致的,不是吗?” 对于“刘稷”的这句话令张汪似乎并没有可以反驳的余地: “接下来就看春华如何选择了...” 临行之前张春华想到了之前曾经常去祁山吴起庙探望的老乞丐,她想自己这次前往居巢可能会很长的时间都没有办法回来,于是便想在离开之前最后去探望一下。 在准备了一些过冬的衣物和食物后,她便只身来到了吴起庙。 “老先生?” 当她像往常一样走进庙内后,发现老乞丐似乎并不在这里,而每天所睡的草塌之上却凌乱的堆放着破旧的竹简。张春华十分好奇老乞丐居然还有读书的习惯,于是张春华便上前将衣食之物放在旁边,蹲下身子去整理这些竹简。 心怀好奇的她无意之中展开了其中一卷,看了内容之后她才明白原来这些并不是镌刻着历史名家的典籍,而是某个人所刻写的手记。 “真没想到老先生居然也有此文笔,真是小看他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竹简手记之后,又饶有兴致的翻出了之前的一卷看起来,没想到正是她手中的这一卷让张春华陷入了无比的震惊和迷惘之中... 手记的开头便写着初平元年二月的一件事: 当时温县主事张汪受董卓之命,暗中监视带着病入膏肓之弟返回温县的司马朗,结果送出的密信被司马朗所察觉,为了避免消息走漏,司马朗买通了流寇张闿残忍的杀害了张汪的全家,所幸的是张汪侥幸逃脱了,但是张家十余口人却遭到了张闿的血腥屠杀... 随着内容的不断深入,张春华捧着竹简的双手也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毕竟眼前所见的内容,和当初司马朗与自己描述的可谓是天地之差... 打从拥有清醒而又独立的意识开始,张春华就在想自己的家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们都不在自己的身边,而自己为什么又会被司马朗所收养。 这个疑问从跟随司马懿回到堂阳之后变得更加强烈,她终于按耐不住对自己身世的渴求开始追问司马懿和司马朗。当司马朗面对张春华突然提出这样的问题时不禁有些难以启齿,因为这么多年来他最害怕和最不愿回想起的,便是当年诛杀张汪全家的事。 当时幸好司马懿也在旁边,于是便捏造了张家被山贼闯入从而惨遭灭门的虚假事实。 毫无疑问,那个时候张春华对司马懿和司马朗的话是深信不疑的。 可是当下手记之中所记载的内容,却对司马朗和司马懿的话起到了颠覆性的作用。 “原本我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你,更没有想到你居然成了司马家的人...” 正当张春华沉溺在极度震撼的手记内容时,张汪拄着拐杖从后面走到了张春华的对面,并盘膝坐了下来:“你长这么大了啊...女儿...” 这句话瞬间将张春华的内心摧毁殆尽,她不想接受这样毫无根据的事实,更不可能接受多年来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兄长,居然是幕后主使让张家灭门的罪魁祸首... 她一咬牙将手中的手记竹简使劲的摔在了地上: “你胡说!这不是真的!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会主动和我亲近了,原来你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利用我害司马家,你到底是什么人!” 面对张春华如此犀利的看破了自己的动机,张汪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 “真不愧是我女儿,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故意接近你的,当初之所以会收留袁买也是因为他和你相识,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不再受司马朗兄弟的蒙骗。” 然而张春华并没有被他的言辞所说服,此时的她依然坚信自己的丈夫和兄长: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对自己所言完全不信的结果也在张汪的预料之中,他从自己的怀中抽出了一把短刀,张春华以为他是恼羞成怒想要对自己不利,于是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你想干什么?” 张春华所预想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张汪抽出了匕首之后在自己的手心出划了一刀,转而将手掌侧放于盛满清水的水瓮之上,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了清水之中,他随即抬起头看着张春华说:“如果你心中真的坚信我所说的都是谎言,那么敢不敢跟我赌一赌呢?” 这时的张春华心中是忐忑的,她果断拒绝了张汪的提议并转身想要离开: “我不会陪你做这种蠢事,以后你好自为之...” 正当她转身刚刚走了几步之时,坐在她身后的张旺大声叫住了她: “你害怕对吗!你害怕一旦我所说的是事实,那么你就会面对至亲之人沦为灭门死敌的痛苦抉择,如果你认为这样做可以让自己一辈子心安理得话,那你就走吧!” 站在庙门口攥紧了拳头的张春华在挣扎了许久之后,选择了转过身回到了张汪的面前,接过了他手中的匕首划破了自己的左手掌。 鲜血顺着手掌滴进了水瓮之中,接下来所出现的画面让张春华彻底绝望了: 自己的鲜血与之前张汪滴在水瓮之中的鲜血完全融合... 瞪大了眼睛的张春华再也无法躲避这残酷的事实,她一把将水瓮推翻后用双手抱住了头开始扬天长啸,她再也无法抑制重见父亲的喜悦,扑进了张汪的怀中: “父亲!原来我的父亲还活着...” 短暂的父女重逢之后,张汪马上将怀中的张春华推向了前方: “司马家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现在你嫁给了司马懿可谓是天赐良机,你正好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杀了他们兄弟帮你母亲和我们全家无辜死难的人报仇雪恨...” 虽然已经验证了和张汪的父女身份,但是对于司马朗主使灭张家满门一事张春华仍旧不敢相信:“女儿和兄长司马朗相处多年,发现他是个为人宽厚的谦谦君子,并不像是大奸大恶之徒,父亲何以知晓灭门我们张家的张闿是兄长所指使的呢?” 话音刚落张春华的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她见张汪已经将目光转移到了自己的后方,于是扭过头顺着他的注视方向看去,发现郭配正拎着某个男子的后领在地上拖行着,直到拖到了他们父女的面前时才松开了手将其扔在了地上。 看着地上这个已经奄奄一息且浑身都是伤痕的男子,张春华一脸不解的抬头看着素未平生的郭配,又转头看向了张汪。张汪知道张春华心中在想什么,拄起拐杖站起身后他走到了倒在地上的男子面前,用拐杖敲了敲男子的脸庞。 意识不清的男子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当他看到张汪的脸庞时顿时吓得脸色煞白,不顾一切挪动着已是伤痕累累的身体向后躲避,满是一副看到鬼混的模样。 “看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我长什么样子啊,张闿...” 一听张汪称面前这个男子居然就是当年灭了自己全家的刽子手张闿,张春华的瞳孔立刻放大了起来,攥着匕首的右手不由得加重了力道,似乎要把匕首的剑柄给捏碎一般。 “不关我的事!我和张大人你无冤无仇,是司马朗让我干的!请你饶了我吧...” 还没有等张汪和张春华开口问他,张闿为了保命便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司马朗身上。 张汪看着已经完全不知所措的张春华,走到她的面前俯视着她说: “这些年为了把他找出来查明真相,我不惜隐姓埋名四处流浪,甚至还摔断了我的右腿。然而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然而为了让你能够亲耳听到真相,我在找到他的时候并没有将他杀死。而今现在杀你母亲乃至我们全家的人就在面前,我把他交给你处置...” 一想到就是眼前的人让自己自幼失去母亲关怀、疼爱,还让自己的父亲常年为了追寻他而颠沛流离、父女常年失散,张春华眼中的杀气就越来越浓烈。 她那杀气四溢的眼神牢牢盯着张闿那双恐惧万分的眼睛,沉默了好久之后终于站起身手握匕首缓缓走到了张闿的面前,用那双冰冷的眼睛怒视着他: “我最后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当年指使你灭我张家满门的,真的是司马朗吗?” 张闿连连点头:“是是是,我愿对天起誓...” “这样啊...” 话音未落,张闿就露出的万分痛苦的表情,因为就在他所说之“誓”的尾音还没有拖完之时,张春华手中的匕首便已经快速的插进了他的心脏... 很快张闿便在极度挣扎之中死去,倒在地上之后张春华将匕首拔了出来,鲜血从伤口处溅撒到了张春华的脸上,她咆哮着数度用匕首刺向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张闿刺去,鲜血染红了她的双手和衣袖... 此时她的表情宛若地狱而来的死神一般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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