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领着田峰匆匆挤过人群,并无心思流连旁侧的熙熙攘攘。
七拐八弯之后,田峰诧异问:“这不是青坊街么?大人这个时候来此是为了……”
青坊街此时正值热闹,两侧歌舞坊中皆是莺歌燕舞,欢声笑语不断。唯有南北向,坐落在锦乐坊斜后方的司宗坊,依旧是门可罗雀。来往的行人对于这个稍显破败冷清的大门早已视若无睹,任由两盏昏黄的灯笼在夜风里孤寂地飘摇。
柳叶将田峰拉到一侧,环顾了一下四周,指了指司宗坊,道:“你可记得宁俊生的师爷,李端明?”
田峰不解地点了点头。
柳叶又道:“他正藏身此处,所以我需要你帮我进去打探一番。”
田峰握了握拳头:“放心吧,我进去将他给逮出来。”
柳叶摇了摇头:“司宗坊比你我想象的要复杂许多,你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如今我只要你将里面的情况探明。从司宗坊的后墙出去,往北走二十步便是锦乐坊的后门,我在那里等你。切记,注意安全,万不可轻举妄动。”
待田峰的身影没入小巷,柳叶抖了抖袍角往锦乐坊而来。
才进角门,便见梅姐正在廊下翘首以盼,“可算来了,再不来我可要急死了。”
柳叶迎上去问:“梅姐何故这般焦急?”
梅姐边拉着柳叶从廊角的窄梯上楼,边道:“还不是那位宋公子,天刚擦黑就来了,送了几大箱的玛瑙珠宝,非得等着见你一面。”
柳叶心中微诧,每逢中秋佳节,皇帝必是要大宴群臣的,就算如今太皇太后病重,撇去大宴群臣,也该在后宫与皇后美人们共享佳节才是,怎地这个时候来了锦乐坊?
梅姐将柳叶拉进房中,便开始给她梳妆打扮,一边拿温热的湿面巾擦去她脸面上的伪装,一面道:“原本我以为他坐坐也就走了,只告诉他你去了寺庙上香,谁料他竟然问是哪个寺庙,立时要派人前去寻找,我只得推脱说不知道,这倒好,他身边那个老家院,哦,就是姓郝的那个,竟然吩咐下去让人挨个去寻。你说这偌大的汴京,就是不算城外,大大小小不下数十家庙宇,他这一找起来还有完没完了啊。”
梅姐口中不停,手下也是不停,不消片刻,便将一名翩翩少年变成了娇俏女子。
再取过白色真丝绣浅黄色桂花的襦裙换上,一时间屋内竟然多了许多光彩。“小翠,去后花厅备茶。”梅姐朝外头喊了一嗓子,小翠脆生生应了,又对柳叶道,“你却后花厅等等吧,我这就去请宋公子。”
茶是带着桂花香甜的特制绿茶,在水中盈盈绽开如台上的少女在起舞。
“近来可好?”宋公子问。
无双微微垂了一下眼帘,回道:“不好。”
宋公子再问:“为何不好?”
无双轻轻转着手中的茶杯,“食难知味,寐难安寝。”
宋公子露出关切之色:“缘何如此?请大夫瞧了没有?”
无双摇了摇头:“大夫治不了心病。”
“无双有何心事?不妨说出来与我听来,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无双挑了挑唇角,极为难得地露出一丝少女特有的笑容:“这心事啊,还真与宋公子相关。”
宋公子的眼眸蓦地亮了亮,“姑娘但讲无妨。”
无双眸光里闪过一丝狡黠,“宋公子隔三差五就差人送整箱整箱的金银珠宝,瞧我们这锦乐坊都快放不下了。这事愁得我是日不能食,夜不能寐。你说是不是与你相关?”
宋公子先是一愣,继而笑道:“这有何难办的,回头置一处大些的宅院不就可以?”
无双摇了摇头,“公子差矣,这些稀世奇珍的确难能可贵,可再贵不过也是身外之物。说句难听的,无双不认为它们有多重要。今日所言,无非是想公子以后不要再送这些来锦乐坊了。”
宋公子闻言,总是气度雍容的面上竟出现了一丝慌乱,“无双此言何意?是在驱逐我么?”
无双摇了摇头,“君子之交当如此杯中茶水,温的,略有馨香。而不该是烈酒,以浓烈为引,后继岂不是要头疼欲裂?”说罢,眨巴着一双大眼望着宋公子。
宋公子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问题所在。说来惭愧,宋某虽身在富贵之家,却鲜少懂得与人相处之道,多谢无双姑娘提点。”
无双扑哧一声笑了,“佳节良辰,宋公子不在家中与家眷团圆赏月,反倒跑这里来听我唠叨,还谢我的提点。这……岂不可笑了?”
宋公子面色微红,竟然露出一丝赧色,“自幼家父早亡,一直由祖母操持家事,如今她老人家病重,一家人皆惶然不安。朕……真是日日乌龙笼罩,我也是偷闲片刻,来你这儿透口气。”一脸的歉意,瞧着竟然是一副少儿郎模样,“我正学着操持家务,为祖母分担。只是免不得有些力不从心。于此时,便会想起……无双你来,你不会笑话我不成器吧?”
无双面色微红,垂下眼睑,“得公子惦记,无双之幸也。何来笑话一说?只是……”微微抬起睫毛,露出一丝黯色,“公子与无双乃是云泥之别,能认识便是无双几世修来的福气,不敢奢望其他。还望公子……”她想让他莫将心思相付,怎奈话到嘴边却想起了杜月梅的蛮横哭诉与埋怨。
万人之上的君王,高高坐在九五之尊,人人皆可惧他、敬他,可有人真正走进他的心中,为他所想,知他所难?
女儿家的柔肠一念之间如春笋遇雨,疯一般缠绕了她的心。
宋公子抬起眼来,眸中有些灼灼,“无双在我心中,高洁赛过天上的月亮。”他内心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说,你就是我那梦中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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