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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胜上任初年,巡视发现德清段运河多处河堤年久失修,若是洪涝一来,便有冲毁可能。于是拟疏上禀。过数月,并无回音。    次年,刘胜前往湖州府述职之时,特将此事禀于知府宁俊生。    当是时,宁知府煞有介事地让文吏方也记录此事,并信誓旦旦不日将会给与答复。    刘胜回县衙后苦等良久,依旧不得信息。按捺不住,只身前往湖州讨要讯息,在街头巧遇文吏方也。    “那次,刘大人回衙后,心情便一落千丈。有时写字写着写着便会气急大喊‘硕鼠’……。”老张伯凝神想了一会儿,“是这样说的,硕鼠。”    刘胜不曾说那次他是不是见过宁俊生,也不提方也与他说了什么。    不久后,方也因为办差出了岔子,被宁知府赶出了府衙。    “方先生是个有情义的人,之前我家大人无意间帮过他一回,他一直记着大人的恩情。而我家大人也是重情之人,见他在府衙失了公职,就将他留在了德清衙门。凑巧,老主簿年事已高,染了一场风寒就下不得床,我家大人就提携方先生做了主簿。”    方也当了德清主簿之后,可谓是刘胜的右膀右臂。两人配合得当,将德清治理得民风淳朴,井然有序。    “刘大人任德清县令第三个年头,也就是年初之时。”老张伯目光渐渐燃起一丝光亮,似怒尤恨,“那一日,方先生深夜带了一个人来见大人,我奉茶之时,听到我家大人说‘如此,太好了。我倒要看看那些硕鼠能横行到几时’。他们相谈到深夜,之后方先生带着那个人从后门的水路走了,小船还是我给备下的。”    之后,刘胜时常将自己关在房中。    “案桌上、地上、纸篓里都是大人写过的纸,还有许多大人将它们收好藏在柜子里。”那些情形,令老张伯又担心又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兴奋。    “后来……应该是二月十八,方先生来见大人,并让我在屋外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半分。寻常,他们都是晚上商议事情,那一日还不到晡时方先生就来了,看情形很是着急。”    老张伯在门外守着,隐约听见里头说话。    方也道:“不仅要快,还得一击即中,不然就……”    刘胜道:“……我就不信他区区一个知府还能一手遮天……如若不行,我就告到御前,找太皇太后,找皇上去。”    方也道:“可是发出去的书信不下于十份,却不得任何回音……”    老张伯微微抬着头,目光似乎穿越回去那个时候,“当时大人非常激动,与方主簿高声理论了什么,恰逢捕头吴思远过来求见大人,我将他拦在连廊处。他倒也不曾说什么,不让他见他也就走了。    从那日起,大人总是心神不宁地朝着大门张望,偶尔还会夜半之时起来呆坐。一直到二月二十八,大人突然将我叫进房中,嘱咐我收拾行囊,并且是要悄悄的。另外备一只小船以备不时使用。”    老张伯甚是担心,便问了问刘胜是否出了什么事情。刘胜则打趣地安慰他道:“老张伯怕我干了坏事要开溜?哈哈,你且闻闻我的袖子,两袖的清风,走到哪儿都是不怕的。”    “大人那是在安慰我,其实我担忧的不是大人干了坏事,而是怕大人□□坏事的人盯上。”老张伯揩了揩眼,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裹,“若不是二月二十九那一晚,运河决堤,只怕大人早就带着我离开了这里。    那一日,本来已经下了数日的雨越发的大了,到了酉时更是分不清天地,只觉得天地全是连在一起的。方先生背着个小包裹来找大人,油纸伞都破了,淋了一身的雨水。我正想生个碳盆给他烤烤衣裳,我家大人却与我道‘赶紧把收拾好的东西往船上搬,我们此刻就走。’    而我正在搬东西的时候,有衙役来报,说是德清城外一处运河已经开始倒灌良田,只怕没多久就会决堤。大人犹豫了好一会儿,说让我和方先生先走,他不能撇下危难中的百姓不顾。    当时,方先生也很是犹疑,毕竟运河决堤前将百姓转移到其他地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家大人就对方先生说‘让你走并不是让你苟且偷生,而是为了大宋社稷。为了不让硕鼠继续祸国殃民’,如此,方先生才随我到后门上了小船。可是我放心不下大人,方先生也是放心不下,所以我又回到了衙门。    当时,我家大人正将藏在柜子里的一沓书稿全都投进了火盆,见到我回来先是将我训斥了一顿,后来又道‘也好,既然你回来了,我有一件事情托付给你’。”老张伯打开布包,露出一枚长长的铜钥匙,“大人将此物托付给我,说若是他不能回来,就想办法送去汴京,找门下省范大人。    我问我家大人,我一个啥事不知的糟老头如何可能得见当朝右相?我家大人想了一下说,那就交给新任的知县,让他交给范大人。”    老张伯说着往事,泪水纵横在皱褶满布的脸上。    柳叶默默递过一张帕子,待他略微平静后再问:“此事与缘客隆的细颈琉璃瓶有何关系?”    老张伯擦净一脸泪痕,继续说:“大人果真一去不返,待水退去,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而就在大水退去的那天,我沿着河岸走……不瞒柳大人,我想我家大人没准是被卷进洪水中,我若是沿着河岸走,不定就能找着。结果,结果……”老张伯再一次哽咽了,“结果走出没多远,竟然发现了一只小舟,正是我将方先生亲手送上那一只啊,已经变成碎片冲上了岸……”    柳叶:“也就是说,方也所乘小舟在洪涝中被浪击碎了?”    老张伯擦了擦眼睛,“大人等等,老奴有件东西拿给你看看。”    不多时,老张伯拿回来一截发黑的木头,“这是我在河边捡回来的船木,正是方先生乘坐的那一只。”翻过横截面来,“大人看看这个。”    那断面呈圆形,约有三寸厚,木头有弧度,瞧着是船篷之上的撑木。再细看那断口,一半左右乃是平滑干净,一半则粗糙有凸起。    “这……”柳叶恍然明白老张伯为何将其捡回来藏起,手指抚过那光滑的断面,“这是刀痕!有刀砍中了此木,但是力道不够,未能将其一刀砍断,加之风雨,木头被折断了……如此说来,方也是遭人劫杀了?”    老张伯沉重地点了点头,“所以我退守县衙,此事跟谁都不敢提。你想,人家能对朝廷命官下手,还会在乎我一个糟老头?我死了不足惜,可是我家大人交代的事情尚未办妥,不敢死啊。”    柳叶被这个忠心的老家院深深感动,不禁动容道:“老张伯,我柳树在此发誓,只要有我一日在,刘大人以及未完之事定然一查到底。”略微顿了一下,“只是你还没告诉我,那缘客隆的细颈琉璃瓶之事。”    老张伯点了点头,“是啊,是啊。”长长叹了口气,“那一日,州府衙门突然来人,说是刘大人怕担负水患罪责,私自潜逃,要搜一搜大人的居所,看看是否有蛛丝马迹。我一时心急,怕他们搜我的身,将钥匙搜去。初时想着将钥匙扔进河中,待人走后再寻回,可是河水太大,连河床底下的石头都被冲着走。一时间竟想不出藏匿之处,后来,在河边发现斜对岸的一个窗口开着,窗边似乎有个瓶子……就这样,我将钥匙用布裹好投进了缘客隆的细颈琉璃瓶。    后来我凫水过去取的时候,却发现那瓶子颈实在太细,钥匙已经倒不出来,只好将瓶子放回原处,再想法子。”    那瓶颈上倒握的指印原来是这样来的。    “后来我在阿三杂耍帮看见了大变活鱼的戏法,想起我们家乡,若是拿了人家的东西不言是为偷,要还给人家一个东西赔罪。而鱼乃是最佳的赔罪之物。所以,我将瓮与一尾金鱼换了缘客隆的细颈琉璃瓶,取回了钥匙。”    至此,缘客隆细颈琉璃瓶一案算是大白。    柳叶微微眯了眯眼睛,“老张伯知道刘大人在何处么?”    老张伯一惊,动了动嘴唇,良久,叹了口气道:“什么都逃不过大人您的眼睛。的确,牢中那个宋二,其实就是刘大人。”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老奴求大人,千万别将此事说出去,那样只怕大人您的性命堪忧啊。”    柳叶不解,意欲扶起老张伯,“老人家有话尽管说来,不必如此行礼。”    老张伯执拗地跪着,砰砰砰磕起头来:“我家大人说过就是死,也要将硕鼠捕尽。柳大人啊,你不可为了解救我家大人而打草惊蛇,那样我家大人就是死也不会瞑目的。何况,一旦您着手解救我家大人,岂不是告诉他们你已经得知他的身份?他们又岂能放过你?”    柳叶拽不起老人,只好蹲下在他面前。若说方才感动于他的忠心,此时更是为他的大义而震撼。    “他们不曾放过谁。既然他们没有取刘大人的性命,足以说明刘大人身上有他们需要的东西……也许就是你这把钥匙能打开的那个东西。只要不让他们得到这样东西,刘大人的性命暂时无忧。”    听到此,老张伯略微松弛了一些,柳叶趁机将他扶起,“今日,我已经着钱水淼延医为他诊治,其他的容我慢慢想办法。既不能让硕鼠脱逃,也不能叫刘大人蒙冤。”    老张伯含着泪狠狠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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