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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长安    “我只能送到这里了,接下来是福是祸全靠你自己把握了。”这是这么久三生第一次听见接头人的声音,沙哑而沉稳,但丝毫没有要负责到底的意思。三生下了马车,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竟十分迷茫。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夏侯博逝去的消息使得三生精疲力竭得不想去思考,只一路往前就觉得乏力了。    周围是熙熙攘攘的街道,琳琅满目的商品令人眼花缭乱,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奇怪的是虽然喧闹但并不让人讨厌,反而有些亲切,这大抵是长安的魅力罢。在此之前,为了保证三生的安全,便让她女扮男装,出行也便利些。    三生身着一袭白衣,细腰以黑色织锦束着,手腕出用微青的丝带缠起,简洁略带华美,青丝由一七宝簪松松束固,凛然间,竟有气宇轩昂之势。    她犹记得,她是一个男子,但她也不能忘了她此行的目的。    三生拿出那封信,打开来,上面隽着瘦劲清峻的黑墨大字——长安陈府。    什么?就这些提示?这要怎么找啊!    三生顿时一脸黑线,顺势坐在了一旁的石坎上,把弄着手指思索着:长安有这么多陈府……到底是哪个嘛!    正在发愁着,肚子已经不仗义地咕咕叫了。三生摸了摸身上的盘缠,已经没多少了,若是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估计就只能吃西北风了。半晌,三生一边啃着从包子铺买来的包子,一边思考着“陈府”的去向。    “让开让开!”远远便闻几声粗犷的吆喝声,似乎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一阵马蹄声呼啸而过,随即消失在了人山人海之中。三生腹诽:好像发生了什么迫在眉睫的事情。脑子还没回路,便闻得身旁的人众说纷纭地嚼起了舌根。    “最近夏国可不太平了!”    三生怔住,听到是夏国的事情不禁认真地竖起耳朵“窃”听。    “夏国?是邻邦吗?”    “对对,就是那个春夏秋冬四国中的夏国。”    “那里怎么了?”    “听说最近换了个君主!整个国家都在清扫残余势力!”    “好好的怎么突然换君主了?!”    “听说这次前任君王被自己的公主毒杀了!而且那个公主还没有血统!啧……怪不得啊……”    一丝羞脑感浮上心跳,三生此刻多想冲出去为自己澄清,但她的理性告诉自己这是千万不可行的!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三生握紧了拳头,沉住气继续听着他们的议论。    “唉唉,我还听说那个公主是夏国赫赫有名的才女和美女呢!”    “那又怎样?心肠如毒蝎一般,这种人就应该捉起来斩首示众!”    “听说如今在逃呢,不过夏国已经下了全城通缉令了……”    “那刚刚那位官爷急匆匆的是干什么去的?”    “听知情人说,通缉令准备发到中原!好实施大范围抓捕!”    “原来如此……”    “作孽啊作孽啊……”    三生压了压脑袋,白皙修长的手攥紧了手中的信封,细长的腿一蹬,从地上利落地站了起来,三生淡定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暗暗自语——看来必须赶紧找到这个接头人!    可是,陈府那么多……究竟是哪一个啊啊啊啊啊!三生不禁犯了难,但转念一想:既然没有标明,那就说明这个陈府的地位显赫,不如……去问问行人吧!    “姑娘,请问这长安内有名的陈府在哪?”三生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低沉些,毕竟她要扮演的角色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大男子。    那位姑娘蹙眉思索了几秒,继而舒眉乐意回道,“长安内有一陈府,是一锦衣卫大人的府邸,不知公子所寻是否是这个?”    ——陈府外    三生顺着那位姑娘的指示来到了眼前这富丽堂皇的府邸。三生盯了盯门前威武骇人的石狮子,半晌才回过神来,径直走向门口。    陈府的大门材料是上好红木,朱红色的木身如同被火萦绕一般,令人醒目。石狮子后便是鳞次栉比的白玉阶,玉阶两旁雕着精致的图案。三生没有探头去观察玉阶上华美的图案,也没有心思去观察,而后她想了想,竟不禁失笑:如若上前蹲下琢磨,怕是会被认为是猥琐的变态吧。    “站住!来者何人?”还未跨过最后一级玉阶,门口的家丁便拦住了三生。    “我要见你家大人。”三生语气平和,装出一副来者贵人也的姿态,但丝毫恐吓不了家丁。    “我家大人岂是你想见就见的?”家丁口气不小,雄赳赳的好像要吃人一般。三生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虽说看起来不想军队里那些魁梧彪悍的腹肌大汉,但身子板也不像普通府邸的家丁,即使身材被宽松的布衣遮住了,但还是不难看出他们腿脚的发达肌肉。    看来这陈府的主人来头不小。    “我……”三生语塞,因为她来之前也没有多少情报,她甚至无法说清为什么来找陈府的主人。    “什么事吵吵嚷嚷的?”闻声是一位年过半百的人,白鬓已遍,扣着一顶蓝色的帽子。    “管家,这位公子吵着要见大人。”家丁作揖回道。    管家盯了三生好一会儿,竟出乎意料道,“让他进来吧。”三生瞥了两眼傻眼的家丁,大摇大摆地随着管家进去了。    只见入门便是直石道,阶下石子漫成甬路,有意似无意的铺在石道上。石道旁簇拥着许多光彩夺目的花朵,远处飘来淡淡的檀木香,使三生暂时忘却了旅途奔波的劳累。走了约百步便是曲折游廊,一面为空,面向栽培着万千怜花的花园,三生清楚地看到,在花海中央赫然伫立着一座醒目的水池,距离虽远,但三生依旧能看见水中倏尔停落倏尔飞游的红色锦鲤;另一面则是隽着镂空雕花的长形窗桕,阳光从隽着雕花图案的空隙中怡然落下,斑斑点点如梦似幻,在窗桕上,每隔几步便安落着一盏琉璃灯,不禁让三生联想到夜幕降临时这到游廊的美景。浅看别有一番雅致的装饰,深思却大有图谋:从门口亦或是入门的那道石道上望向此处,并不能看清何物,换句话说,这道窗桕隔离了外面,使其隐密而又不失儒雅,对于想要窃取秘密的人无异于雪上加霜——真是妙哉。    “公子来此所为何事?”管家漫不经心地突然问道。    “我……”三生顿了顿,组织好语言后方缓缓言道:“在下听闻贵府声名显赫,特来投奔。”三生还是没有道出目的,因为她怕一说出来,很有可能就败露了行踪,后来的事件告诉她,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处。    “呵……”管家抚了抚胡子,带着有些嘲讽的口气,“既然我家府邸财力物力旺盛,又为什么要扯上你这个闲杂人等呢?”    “在下并非闲杂人等……”不等三生将话说完,管家一副赶人的架势:“没有人愿意招惹麻烦,公子请回吧。”    三生的眉头微皱,美眸中流露出不解的神色,又或是忖度眼前这位年过半百的管家:如果要赶我走,那为何还要领我进来,直接把我拒之门外便好?    “等等!”三生眼看就要被赶出去了,突然有些着急,“我……”管家瞥了一眼三生,却瞧见了腰间熟悉的佩玉,他的神色有变,变的疑惑,变的惊讶:“这佩玉你是从哪里得来的?”管家指着静静垂落三生腰中的玉佩。    这枚玉佩陪在三生身边许多年了,究竟是多久,她自己也不记得了,大抵是年纪尚小之时便有了。此玉状若凤卵,通灵剔透,上雕有美凤,略略一瞧,玉中隐隐发出红光,实则镶有红琥珀,至于如何镶入,三生石琢磨不透的,大抵是具有“天工开物”一般手艺之人雕琢罢。细细一看,颇有“玉在山而木润,玉韫石而山辉”之感。    三生抽出佩玉,凝神细看,又略略看向管家:“这是我的贴身佩玉,年幼时便在了。”    管家沉思了好一会儿,眸光时而游离于玉佩之上,时而游离于三生之上,半晌才缓缓道:“你留下来,来人。”闻言进来一位家丁,管家扬扬手指了指三生,方吩咐道:“这位公子今天便入了陈府,你去登记一下。”    ——陈府后堂    “你叫什么?”家丁一手拿笔,一手拿着纪录人名的书册,目不转睛地翻着书册道。    三生思索几秒,抬起美眸脱口而出:“冉竹。”    冉竹——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这是三生往时于藏书阁识见的一句诗,当时觉得颇有文采,深得她心,索性当作别名。    家丁点了点头,手中的笔在书册上行云流水般写下冉竹之名,而后合上书册转向长廊,踱了几步停顿下来,不紧不慢地说道:“冉竹,此后你便在府中住下了,这里是你的房间。”家丁指了指面前这间并着褪漆木门的房子,又补充道:“这是管家特意指定的。”    “谢谢。”三生恭恭敬敬地道了谢,满腹狐疑地腹诽:管家指定的?难道他发现了什么?不对不对,若真发现了什么是要将我缉拿才对。    家丁点点头后抬脚离开,三生回眸盯了好一会儿这褪漆的木门。红漆未褪尽,竟有一丝诡异,好似被鲜血染上了一般——照理而谈,偌大华美的陈府不该有这样旧陋的房间,莫不是管家故意刁难。三生不禁叹了口气,暗自安慰道:能有个落脚点就不错了,其他的她不敢奢求,也没有资格奢求。三生缓缓推开房间的门,木门发出扰耳的吱嘎声——看来是有好些日子空着了。正想着,映入眼帘的场景让三生打了个寒噤——灰尘布满了整个角落,微微一动身子便能扬起一阵灰尘,珠帘上交织着满满的蜘蛛丝,桌椅乱七八糟地摆在各处,三生小心翼翼地绕过门前横着的木架,探头望向里间,亦惨不忍睹,能倒的东西没有一处是立着的,连一处能坐的地方都没有。三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脏乱的房间。    果然,指定什么的是没好事的。看这情形,莫不是鬼屋?三生摆手耸肩:无妨,比这更黑暗的地方她都待过,豺狼猛兽她亦搏过,又何惧妖魔鬼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不过眼前一切都等待着三生的处理:看来得自己打扫了。三生虽然从小养尊处优,但经常和宫女们打成一片,所以这些基本的杂务干起来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有点困难。三生倒吸了一口满是灰尘的冷气,然后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好像还忘了什么……”三生嘀咕着,扬眉醒悟道:“哦水,要去提水。”    三生原路返回地奔了出去,逮住一个家丁就问:“你好,请问提水的地方在哪?”    “就在前面的拐角处。”家丁指了指他所说的地方,又看了看三生出来的那处房间,眉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与自求多福,然后微微摇摇头走了。    “谢谢。”三生并没有理会他异样的神色,道谢后前往提水处。    “……哈哈哈,别玩了!待会管家瞧见了又得骂了!”    “叫我们别玩,你自己倒玩得不亦乐乎!”    “唉唉,你是不是偷看文章了?!怎么说话都文绉绉的!”    “才不是呢,是芷兰小姐教我的……”    拐角处一阵欢声笑语,好生热闹。三生顿了顿脚,半晌才径直向前,那些丫鬟也注意到了来者面生的三生,待三生停住脚后不等她开口,其中一位较为年长的丫鬟便问:“这位公子好面生,不知来此后院所为何事?”    “唉唉,好俊朗啊啊啊!!”    “对啊对啊好帅!”    其余人在底下嘀嘀咕咕的犯着花痴。看来即使是乔装男子,三生也不失俊朗,仍富吸引他人的魅力,由此可观,三生着实倾国倾城,这张脸不知深得多少人之心。    三生傻愣了一会儿,装作不慌不忙很冷静地回答道:“我是府中新进的家丁,管家批给我一间屋,所以来这里提水打扫。”    “这些细俗之事交给我们来打扫吧。”方才犯花痴的丫鬟争先恐后地献着殷勤,只愿讨得三生一眼相看。    “这怎么可以……”不等三生推辞,另一位丫鬟便插嘴道:“对啊,这些繁琐之事交由我们丫鬟来做。”    半晌,一阵执拗的辩说之后,三生还是败下阵来了,最终只能让这些丫鬟打扫。说实在,她倒也开心,因为从方才的谈话中可以了解到这些下人是蛮好相处的,这也为三生后来在陈府的生活作了良好的铺垫。    “不知公子叫什么?”一位丫鬟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在下冉竹。”三生眼角微扬,美颜实俘人心。    ——陈府大厅  陈府的大厅装饰古色古香。放眼望去,环望四周,大厅四角皆立着一根红木柱子,上面亦雕着图案,像是神兽又像是奇形怪状的文字。迈进奢华的玉槛,不知何处飘来幽香,夹着花香亦夹着檀木香,正北面的墙上挂着一副绣画,做工极其精细,用金中泛黑的绣线绣上了如同鎏金一般的磅礴之诗“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绣画下安置着一张用檀香木制作而成的桌子,桌子旁亦置两张胡桃木椅,分立左右。大厅的两侧安着四张用黄花梨木制作而成的雅椅雅桌,桌子上毫不吝啬地置放着昂贵成色极佳的青花瓷。单是家具便值百金,可想而知陈府的地位何等。    “管家你叫我。”三生得知传音而前往大厅。    管家回眸朗声道:“嗯,你刚入府中,许多事情必须熟识,等会你随鼎结一起上市采集。”    “是。”三生作揖,方退步下去。    ——陈府门口    “你来了。”一位长相淳朴的家丁挥手招呼着三生,柔和的语气问道:“我叫林鼎结,你叫什么?”林鼎结长得有些黑,但给人朴实的感觉,是个好相处的人。    “冉竹。”三生简洁地回答。  林鼎结闻言咧嘴一笑,抽出一张纸条,对三生说:“这是今天我们要采集的东西。”    “这么多……是要吃一个月吗?”三生看着那张写了满满的食材的纸条咄咄怪事。    “哈哈……”林鼎结看见三生那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忍俊不禁:“不是,这是三天后宴会所要的东西。”    “宴会?”    “对啊,你刚来可能不知道,三天后大人要回来了。”林鼎结谈到这位大人时突然敛容屏气。    林鼎结所说的大人应该就是陈府的主人,这点三生倒是在意料之中,不过为什么要如此地大张旗鼓呢?    “据说大人此次回来,芷兰小姐也会来拜访陈府,所以这次采集任务比较繁重,我也有点搞不懂管家为什么要让一个新人接受采集这个任务,大概……是想让你尽快熟悉府中事务局吧,毕竟大人可不是好惹的。”林鼎结涛涛而言:“说到大人,我还是得嘱咐你一句,到时候大人回来了可千万别冒犯他,否则……”林鼎结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小声呢喃:“后果很严重!”    三生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这句话她深信。    ——日中    “啊~”林鼎结伸了个腰,如释重负般地拍拍身后马车上堆积如山的食材说道:“可算是采集完了。”而三生愀然不乐的目光却从来没有离开过街道另一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处。    “冉竹?”林鼎结狐疑地喊了一声三生,三生回眸急匆匆地说道:“鼎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说罢,三生只身前往人群处。    人群围着的地方是一个布告栏。三生踮起脚尖探过头去以便看清的布告栏上的内容——谋杀夏国前任邦主的彼岸公主出逃在外,若有人见到此人,速到衙门报案,赏金万两。    旁边还附上了三生的画像,要不是如今女扮男装,现在很有可能就呆在地牢等死了。看来,夏览为了抓住三生,也是费了不少心啊,竟然找到中原来了。不过万幸的是,夏国的军队不能到中原来,所以待到这阵风声过去,大概也就安全的。但是,有家不能回的感觉真是痛心,感觉自己被世界抛弃了,成为了一个孤独的流浪者,没有寄托的流浪者。    回到陈府,三生思前想后想了很多,如今要为自己澄清,单靠她一个人是不行的,更何况如今不在宫中,许多事情都不能展开,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三生总觉得单凭夏览一个人是不可能掌控大局的,背后一定有人在帮他,而且这个人心思缜密,不是个吃素的家伙。    夏侯博所说的其目的不单单是篡位,那么其余的目的很有可能就在背后这个人身上,而这个人最大的目的之一就是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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