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夏徽伶伶仃仃地站在峰顶等候着大修为者们,她将身子探出栏杆,瞧着这壮丽灿烂的星河棋局,心中暗惊这就是修真者的惊天手段吗。 一阵凉意从脚底升起。无论是夏姓谁来当政,高高在上的修真者怎么可能屈服于世间的皇权? 突然背后一暖,西席迟佚先生站在自己的身后,他接过侍女手中的白狐暖裘,披在了她的肩上。 她对他笑了笑,伸手去够浮在半空中的星光,却总也够不到。 “往常在长安城中,还不觉的什么,在这座道场之中,本宫才深知凡人的渺小。”她哈了口气,搓了搓手。 迟佚似乎很少见她这般女子娇憨的样子,很是不自然,埋下头来。“在黎祝历史中,几次修真界的大修为者行刺皇帝,都当场化为齑粉。公主身负真龙血脉,并不是凡人。” “迟佚先生是什么境界,要是进入胜天棋局之中,会赢几子?”镇国公主指着棋局,仍旧好奇。 迟佚摇摇头。“我在修真界是个无名小卒,实在没有这位昆仑墟陌掌尊厉害。”他看着胜天棋局,谦逊地说道。 他恭恭敬敬地给镇国公主递过去一本佛经。“我只下一种世事棋局。” 夏徽不懂他在说什么,依言翻开了佛经的第一页。“佛告净光天女言,天女将化为弥勒,即以女身当王国土。” 她抬头看着迟佚。 佛经上确实有末法时代,弥勒转世普度众生的说法,但这编造佛经的人也太过离谱,何时听说弥勒佛是个女的。 “法子其实是可行的。” 夏徽翻着经卷,表情越发古怪了。经卷上说净光天女前生是国王的妹妹,后又成为天女,再后当女王,最后成佛。 她抚着额头,忍着没有即时发作。“长安城内外的那些妖言,是我府上的那些门客炮制出来的东西!” 迟佚看不起凡人,但是这种文字功夫确是那些儒生的长项,他们也算有些用处,在佛经里寻章摘句,可以说是搜索枯肠了。 迟先生见靖国公主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道:“佛教理论里弥勒是未来佛,还没有降生,这赶做出的经书并非完全杜撰,佛教虽然没落,但是民众对弥勒菩萨敬畏之心还在。再说佛教教义讲的佛本就是皮相幻化,无所谓男女。公主,若想成事,造神也许是最快的办法。” 天象异变,天谕局公布卦象之后就选择沉默不言。民众人心不定,虽然弥勒下凡救世的说法一直都有,但还没听说过他会降生为女身的。谶语在前,他们炮制的经书可能没几个人会当真,当然也没什么人蠢到去质疑。 夏徴哑然而笑:“我以为修真者对尘世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迟先生真是博学,佛教若是由此兴起鼎盛,修真界会是什么看法。” 夏徴很明白修真者和俗世的佛道两家是不对付的,毕竟曾经漫天的神明都在这两家受着世间香火,接受世人膜拜,千年之后,一旦再次坚定世人信神之心,修真者的地位就尴尬了,他们在人间的优越感就是基于超越俗世的存在,而神明是不被肉眼看见的无限高上,修真者就算最后修成列真剑仙在神话传说中也没什么地位,自然他们在凡人眼里的威严就保持不住了。 迟先生摇了摇头:“云梦泽深信那句谶语,世道即将改变,将来会有女主登基。” 夏徽不置一语。 先帝对夏徴很是宠爱,在驸马死后不久就将她从属地封邑接回来,这本是有违祖宗规矩的,他不愿她在外地孤苦伶仃,将妹妹安置在长安城中,为她大建公主府,极尽奢华。夏徴对皇兄也是满心的感动和谢意。先帝在病重之时,曾郑重将太子夏逾托付在夏徴手上。当时夏徴助夏逾稳固皇位,是用了真心的。即使她现在觊觎九五之尊,直到现在对皇侄夏逾也还没做到全部狠心。 “本宫再想想吧。”夏徽将佛经还给迟佚,不再说话了。 迟佚没有应声退下。 “公主,千牛卫来到无相峰,动机未知。” 镇国公主嗯了一声。 迟佚见她不为所动。 “宫中秘线回传消息,皇上对贺兰家下了满门灭口的旨意,在先皇后殡天十日内,贺兰氏无论老幼,全部在长安消失了。夏逾是心狠手毒之辈,连所爱之人的亲眷都不肯放过。公主来日您位高权重,威胁他的地位,便是小心谨慎,只怕也会难逃杀身之祸。公主,万请早下决断啊。” …… 在长安的长生殿外。 “圣上,诸位王爷郡主请圣上保重御体。” “下去。” 内侍监不敢再说,夏逾的居所从不留人伺候,当时皇后贺兰胜雪还在的时候也是如此,而且他独身在养心殿的时候居多,去皇后的长生殿安寝的日子比起外界传闻的来的少,说来黎祝王朝的皇帝多多少少都喜欢独居。 而夏逾对独处的喜好尤甚,长年所在的养心殿,殿中不留宫女,檐下不留侍卫。 内侍个个都是大嗓门,在殿外奏事。 人们都说这位痴情的皇帝在皇后的寝宫留恋不去,伤心过度,长安城中诗人们编写着动人的爱情篇章,传唱了无数遍。 更鼓敲了三下,夏逾停下签批奏章的朱砂笔,将殿门打开,望着长安西边的那座飞来的山峰,山峰中星星点点,应当是修真者在作法布阵。 皇宫静寂,没有人看到这位神明英武的皇帝脸上是何等的厌恶。黎祝的处境大有风雨欲来的意思,发生的事就像瓢泼大雨之前的闷热和繁闹,只等惊天的雷响,唤起尘世的惊梦。乱世已经开端,无数乱臣贼子自认为看通天下走势,而前赴后继的找死。 他冷笑了一声。 元辞越过山涧,瞧着血迹蔓延着往峰顶上去了。 “这人为什么不逃下山去,反而上山去了?”千牛卫不敢碰这些充满□□气息的鲜血,只得跟着一路往上。胜天棋局的点点星光就在他们的头顶之上。 “坏了,这要和修真者碰上面了。”一个千牛卫停住了脚步。 “嗯,不对。”元辞盯着血迹,仔细的辨别。 每一个血点都是一样的,大小,颜色,味道,这是最为精确的复制。 “不好,我们被人带进迷津渡幻境了。我们在幻境里头!” 千牛卫神色凝重,各自掏出了法器。 “迷津渡幻境在山腰,阵眼在山石之上。”元辞迅速的转身。“你是谁?” 元辞身为世家子弟,身负灵根,在昆仑墟中求学三十载,他在天人榜上低于谢华语一个位置,但在修真界的长者眼里,这位绰号“冷面寒枪”的少年将军,杀念太重,与谢华语争斗,若求胜负,胜者为谢华语,若论生死,活着的必然是他。 他返回长安后向皇帝效忠,与师门断绝联系。长安城中不如在昆仑墟养心养性,他的眼力着实不差,竟是有人将他们牵引到了幻境之中。 “你不是大修为者,你是什么人!” 王乱从石头后边转了出来。 “贺兰候府灭门后,这个人……这个人……杀了千牛卫三十二个人!公主府的玄铃子他杀了七十六个人。不是,不是,他引诱那些人相互残杀的。”千牛卫犹如见到了魔鬼。 王乱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元辞望着她,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寒铁白蜡枪。 他的神情保持着镇定。“你救不了那个人了,他食用了朝闻道的毒*药*,他会死在当晚。” 王乱可以判断出他说的是真的,他的额头再次迸出了鲜血。 血月临身,浊为诅咒。 先知者没有能力伤害别人,作为天算者当然也是如此,就连行止大先知也不会知道,原来逆转气运,迷惑心神,竟是可以将人置于死地。 天算者用力燃尽寿命。 这是一个悖论。作为先知者,可以预测凡人的未来,天算者更能进一步看破世间的脉络走向。 但他们却不能预测自己和与自己相关之人的未来,听上去就像上天开的一个恶毒的玩笑。 他是最后一个知道贺兰胜雪死去的人。他只能在幻境之中,听到贺兰胜雪的离别恨语。 他进入长安城中,贺兰府邸已经烧成了一片焦土。他能杀尽修真者,可以避开蕴虚境界的大修为者。他来到长安道场,却无法预判到那个逃犯的去处。 服用了“朝闻道”毒*药*,这不是隐沦流派的毒*药*吗? 他将幻境留给元辞他们,自己缓缓往山顶走去。 他的声音在幻境中缓缓流淌。 “夏逾杀了贺兰皇后,杀了贺兰全家,这是讽刺啊。”他轻轻的叹息着。“世人谁会知道呢,谁会知道黎祝之国曾经有八大柱国,百里姓氏流放,贺兰姓氏灭亡,王姓被污叛国。他再杀下去,你们元家又能存世多久。” 蒲玉和白幽明又是最后两个人进入棋局之中。 白幽明抓着蒲玉的手,一脸严肃地跟她说道。“你千万记住跟紧我,不要再与我走丢了。无论那个先知者与你说什么,你都不要听。”他很是鄙夷的说道。 她呆了呆。“那个,王乱说我会走到最后的。” 白幽明被噎住了。“那也不对,是我们都可以走到最后的。” 是的,胜天棋局,只要再经过这一关,长生大道就在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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