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珀从方谌的语气里觉察出不满,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她只是在感慨自己无缘Messie罢了,又不是嫌弃仿品。古典器乐的仿制品原本就和其他物件的仿品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这样公开性质的仿造,其实是对本品的一种致敬。 现在的小提琴制造水平虽然远超数百年前,但是无论机器再先进,在某些方面都无法和纯手工制的小提琴相比较。 纯手工的木提,倾注了制造师的心血,具有浓烈的个人风格和色彩。手工不像机器,带着毫无温度的零差别相似,木料选材、曲线形状、制造师的心情、年龄、境遇……每一个细微处的不同,都会使得最终制成品带有别具一格的特点。 就像是一个孩子的诞生,纯手工的木提是有温度的,像是一个生命,所以它们才会有名字。 她自家珍藏的瓜达尼尼1898也是Messie的仿琴,而简墨准借给她的这把仿琴的音色犹在瓜达尼尼之上,说不准是哪个大师的作品,可能也有很多年的历史了。 也不对,如果这把仿琴真的有多年历史,不可能到了今天还是全新的。毕竟不是每一把仿琴都有Messie这样的待遇,就说瓜达尼尼,在被她老爸买回来前也不是新的…… 晨珀懒得解释这么多,啃着面包犹自思绪游走。方谌面露不虞,只是简墨准还坐在这里,再重一点的话他是不可能说的。 餐厅服务生进来准备撤掉前菜,晨珀在他的询问声里回神,一抬头却对上唐晗沉凝的视线。 明光下,年轻的男子肌肤瓷白,侧脸线条优美,嘴唇带着比女性更柔媚的色泽,容色美好的令人心悸,只是那目光里的锐利实在太重。 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当下撑着下颚,毫不避忌的回视过去。 唐晗眉头微挑,眼底分明有怒意,唇角却带起笑容,转头看向简墨准:“简先生似乎和小珀很投缘,我也是刚刚才知道,那把小提琴竟然是这次拍卖会的压轴物品。想不到您竟然把这样重要一件物品借给了小珀,现在看来,我该亲自替小珀向您说声谢谢。” 简墨准淡淡看向唐晗:“不必客气。”他脸上神情未变,方谌却敏锐的觉察到他情绪的变化。 先生,有点不高兴了。 主菜送上了桌,简墨准和唐晗时不时聊几句,大部分都是关于公事,话题没再落到她身上。 晨珀的心思从小提琴上收了回来,想起和她同桌吃饭的人,开始坐立不安。 法国菜本来就不对她胃口,兴致缺缺的吃了几口,她就借口去洗手间,实则是去了楼上餐厅自带的酒水吧。她计算着,估计楼下晚餐快结束了,才下了楼。 房间里的几个人果然在穿外套了,唐晗见她出现,取过服务生手里的衣服替她穿起来:“去哪了,这么久?” “在楼上喝了杯饮料。”她看他一眼,拉过衣服自己穿。 唐晗也不坚持,只是笑着看她穿好,随后亲昵的在她发上揉了揉,“我以为你掉洗手间里了。” 说着,又朝一旁注视着他们的简墨准道,“不好意思,小珀这丫头被我宠坏了,真失礼。” 晨珀:“……” 简墨准没说什么,先一步走出房间。一行人走至餐厅门口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凝视着晨珀:“下周六有时间吗?” “没时间,要练习。”她全身僵硬,干巴巴的回答。 方谌皱起了眉,简墨准清隽的脸上却连一丝波纹都没起:“难得一天不练习也没什么,下周六的拍卖会,你一起来吧。” 拍卖会的时间早就已经敲定了,只是唐晗没想到简墨准会突然问晨珀,然而对方话已至此,他纵然不愿意也不好当面拒绝。 那天送她回去的路上,唐晗车开的飞快,薄唇紧紧抿着,视线始终看着车前方。 车在住所楼下停稳后,她才算缓了口气:“下周六我不去可以吧?” 唐晗蹙眉回视她。 晨珀的表情很认真:“我对拍卖会没兴趣,也不想去,你到时就说我生病了。”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扫了两次,紧蹙的眉心才慢慢松开:“放心,我也没打算让你去。” “那就好,我先上去了。”她转身去推车门,他的手臂却越过她身前,将她圈在了椅背上。 这条路上没有灯光敞亮的店铺,玻璃外的路灯晕黄黯淡,车厢里的光线更是暗沉。他身上带着浅幽的熏香,撑着玻璃的纤长手指上,黑曜石戒环闪出迷离的星光,衬得那手指越发白皙通透。 他目光专注的凝视着她,神情认真的让她心里有点发毛,“你和他以前就认识。”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晨珀回视他,并没有出声。她早就知道,今晚他之所以安排这个饭局,一定是想亲自找到答案。现在他已经猜到了,她再否认也什么意思。 虽然心里已经肯定,但见到她默认,他还是拧起了眉,“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以前又是什么关系,总之现在,我不许你和他再有什么瓜葛。”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并不重,但听在晨珀耳里却可笑无比。她从来都没答应过他什么,他又凭什么过问她的私事? 她微微勾唇,口气却十分不好:“唐晗,我不是你的女朋友。” 他的眸光瞬间就阴郁下来,车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凝滞。 晨珀见状,也懒得再开口,伸手去拨挡住她下车的手臂,然而他并没有松手的意思。她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心情也开始糟了。 在糟心的时候,哪怕面前的人长得再漂亮也会显得碍眼:“看来是我上次没有和你说清楚,那么你现在听好了,唐晗,我不喜欢你了,你以前的那套对我也不管用了。” 若是时光倒退数年,无论何种情况下她都不可能对他说出这种话。 “说谎。”他眯起眼,想也不想就驳回。 她失笑:“我为什么要说谎?” “因为你生我的气。” “原来你知道我生气。” “我当然知道,否则你不可能一声不响就去欧洲深造。” 晨珀看着他,一时竟无从接口。当年走的匆忙,她甚至都没和他见上一面——当然即便有机会她也不会见他。事后他从没联系过自己,她一直以为他对她离开的事漠不关心,也无所谓。可原来,他竟然知道她是负气才会离开的。 “明知我生气,可却从来没想过找我?”这话她早就想问了。 听到这话,他眸底的阴郁淡了几分:“你莫名其妙就走了,你以为我就不生气?” 她愕然,所以他的言下之意是,因为他也在生气,甚至比她更生气,所以才从来不去联系她。说到底,她那年会在学校里待不下去,始作俑者是他。可几年之后,他却连她为什么会离开都不知道。 有淡淡的悲凉感从晨珀心底升起,这几年,她明明早就想明白了他是哪种人,也已经不再期待,可现在听到这话竟还会觉得难过。 她看着面前这张白皙秀丽的熟悉脸孔,最终缓缓笑了:“是啊,我走的莫名其妙,你那么生气,又怎么会去主动寻找原因。” 所以,即便一别数年再见到,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完美男神,而她也依然是那个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蠢女孩。 在他眼里,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她欠着他。 ### 十六岁之前,晨珀的世界里只有小提琴和音乐,对于出现在生活里的唐晗,唯一的感觉不过是唐羽琦的哥哥。 她自小性子就有些散漫,眼里从来只看得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唐晗再完美,也和她没什么关系,所以丝毫没有觉察到,那晚一次小小的意外,让自己被人给“惦记”上了。 直到后来被他冷冷热热的耍来耍去,才真正注意到了他。 在高三的那个暑假,她收到了Royal Academy of music的面试通知,这本该是她梦寐以求的——或者说这是她父亲梦寐以求的,是他早已替她安排好的路,如果不出意外,她会继续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成为大型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父亲最骄傲和自豪的女儿。 可是她迟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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