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转进了城区的繁华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大家匆匆而过,虽曾相遇,却不相识。有缘的少,无缘的多。有情的更少,无情的却多。 伊娜和杜鹃年岁相若,情窦初开的年龄,杜鹃的情伤像是传染了伊娜,她也不觉黯然神伤。明明看着他们郎有情,妾有意,可到最后是这样的收场,连句解释都没有,道别也省了。 不觉已来到了小酒馆,杜鹃随伊娜走了进去。 见了伊娜爹,杜鹃喊了声“坚叔”就安静地站在一边。伊娜把娘亲交托的东西放柜台上,给了老爹,然后就携了杜鹃上楼,在二楼的小房间里安置她坐下。 伊娜把我也留在房间里,自己出了房间,想必是拿酒去了。 果然,她回来时端着个托盘,上面放了瓶酒,两只小杯,两碟佐酒小食。把这堆东西一样一样置在桌上,两个人坐着对酌起来。 姑娘家斯斯文文地喝点小酒也不算甚么事,何况这是伊娜爹开的酒馆,所以她们也很放心地打算醉一场。 喝了几杯,两个人就开始有些酒意了。 “人家说喝了酒,心就不疼了,可为甚么我的心还是好疼?苏松,我的脑子里全是你的样子,怎么赶都赶不走。你已经对我这样了,还要我怎样?”杜鹃握着空了的酒杯,喃喃自语。 伊娜又给她倒了一杯酒,“杜鹃,别想了,他要在你的心里头就让他呆会儿吧,你这样子使劲地赶他,他钉得更紧。我们喝我们的,不管他。” 两人碰了碰杯,一口把酒喝了。 杜鹃斜倚在桌子上,用手支着头,说道:“两年前的天女节,他给我送了礼,是一柄扇子,扣着一个如意坠子,我没准备礼物,所以,回他的那份礼物还是和他逛街时现买的。我没想过他会送我礼物,因为在那之前,我们和其他的小伙伴没两样,打打闹闹也有,聊天说笑也有。那天,他陪我逛街,然后在玉湖边上,他跟我说,其实他很早已经喜欢上我了,我还被他吓了一跳,因为没有留意到,只是觉得这个人不讨厌,跟他一起挺开心的,他会跟我说很多话,我也很爱听。 之后,我们俩常常撇下其他的小伙伴,自己跑到后山上玩。我和他一起爬树,摸鸟蛋,捉蟋蟀。他总是说我的胆子大,性格像个小男孩,跟我一起很尽兴。 第二年天女节,我们也是一起过的,我第一次上场跳舞,遇到一个男子喝多了,硬是要我收他的礼,我拼命推辞,后来他还和那个男子动了拳脚。 谁知那个男子身边有几个随从,围着我们不让走,他拉着我的手冲了出来,跑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那班随从没跟上,被我们甩掉了。我们俩就靠在墙边笑着,喘着气,才发现我们还一直牵着手,可我们谁也不愿意放开。那时候,他看着我,把我压在墙上,亲了我,我也亲了他。第一次跟他亲嘴,我紧张得连心儿都快跳出来了。”杜鹃回忆着往事,说到这儿,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因为羞涩,脸蛋红如灿烂的晚霞。 她回忆往事的时候,表情是轻松的,陶醉的,分手的事好像从未发生,他们的情就停留在那甜蜜的一刻。 “后来,我们居然很喜欢亲对方,两个人一起的时候,总想着要在对方的脸上亲一口,在眼睛上、耳朵上亲一口,在嘴上亲一口,然后是脖子……有一次,我们亲着亲着,差点儿都要把衣衫脱光*了,我已经打算完完全全地把自己给了他。最后还是他把持住,他说他要娶我,在洞房花烛夜才要我。现在想来,这不过是一句托辞,他只是不愿负我太多罢了。”说罢,杜鹃已伏在桌上,嘤嘤地哭起来,转而哭声渐大,似乎要把压抑着的情绪释放出来。 伊娜握着杯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不懂如何相劝。 她已经被杜鹃的一番话搞得脑子糊成一团。杜鹃的感□□,她知道的不是太多,相信也只是知道杜鹃和苏松好,但好到甚么程度,她一定不晓得,听到人家说私底下已经亲密成这样,她感到有些吃惊,原来还有那么多的事可以做,她却从来不知道。人家私底下会牵手,会亲,想亲哪儿就亲哪儿,还有……再想想她自己,她和协加却是甚么都没有,纯正得令自己吃惊。 我跟了他们这么久,也发现他们确实是纯情得很,只见过他们牵手,很多时候还是牵着袖子;还有就是抱抱,相信是从那次久别重逢开始的,也只不过两三次;再算上那些别个花,别个草甚么的,别了之后再拨拨鬓边,顺顺头发,倒是有的。见得最多的是两人挨在一起坐在树下看书、说话。哦,还有,就是傻乎乎地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笑,想必这是他们独特的表达方式——用眼睛去接吻。 不过,感情这事儿,也不是说亲了,做了,感情就会特别深,没有高规格的亲密行为也不代表感情不深,都是心里头的感受。 此刻,伊娜微醺的脑子里受了不少冲击,她有点搞不明白,为甚么他们的感情这么亲密,仍逃不开分开的结局。杜鹃在这儿为情伤痛哭,苏松就真能放得下,毫不反抗地等着当别人的新郎?如果该要珍惜,又怎会这么轻易地放弃? 伊娜看着杜鹃,也想到自己,感同身受,不觉也落下了眼泪。她轻轻地抚着杜鹃的肩膀,安慰她说:“杜鹃别难过,或者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呢?或许只是碰巧苏松有事外出了,你找不到他而已,这一定也不是他的意思。” 杜鹃起伏的肩膀顿了顿,她坐直了身子,抽泣着,从袖子取出一样东西,双手捧着,垂着眼细细地看了一遍,轻声地说道:“这是我提示他来求亲时送给他的同心结,昨天他让下人还了给我,这样的意思不是很清楚了吗?”说完,她用手扯着同心结想把它拉散,绳结被她拉得变了形却没散开。 伊娜按住她的手阻止她说:“别扯,别把力气花在物件上。你这个交个我,我把你处置。” 杜鹃放了手,任由伊娜把绳结取去,她只是安静地坐着,两眼看着窗外,眼神迷茫。 房间的窗户开着,在我们这个角度能看到对面的屋顶,还有屋顶上的一片天,天空薄薄地铺着一层棉絮般的云,交织如网,网眼中透着天蓝。 杜鹃拿起酒瓶,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然后端到嘴边一饮而尽。 伊娜在旁也陪饮了一杯。 不觉桌上已搁着三个空着的酒瓶子,杜鹃趴在桌上,应该是醉倒了,伊娜还能坐着,托着腮像是思量着甚么。 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一直走到房门前。来人在门上敲了两下,推门进来,是伊娜的爹。 他在门口往里瞧,瞧见这幅景象,便说道:“伊娜,女孩儿家喝这么醉作什么?” “爹,杜鹃心里头不畅快,我陪陪她。”伊娜悄声答道。 “天色渐晚,要回去,这个时候就该走了。”伊娜爹说道。 伊娜看着杜鹃有点犯愁,杜鹃这样子,还能走一个时辰的路吗?自己都未必可以。 她想了想,尝试跟老爹说:“爹,我看杜鹃是走不动的了。不如这样,我们留在这儿给您看铺子,您回去,麻烦您去跟杜鹃的娘说一声,好让她放个心。” “你们两个丫头能看得了铺子吗?她还醉成这样。唉。”伊娜爹皱了眉头。 “您这不是还有泉叔吗?我之前也帮你看过铺子,我能行。”伊娜坚持说。 虽然有些不放心,伊娜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说道:“今晚你们俩呆在这儿小心点儿,如果你撑不住就早点关门。爹现在回去了。” 伊娜爹到楼下去吩咐了泉叔一番就出了店门。 伊娜把杜鹃扶到床上,安顿好,然后带着我下了楼。她自己也有几分醉意,喝了这么多还没醉倒,她的酒量还是不错的。到了楼下,她就在角落暗处找了个位子坐下。 酒馆里的人不多,也没甚么事真需要她大小姐动手去做。这是一家老式的酒馆,开在繁华大街旁的偏僻巷陌中,一点儿也不起眼。客人多数是些中低阶层的人士,以中年以上的男士居多。不过来了这么多次,我很清楚铺子的生意并不好,养家糊口还是可以的,丰衣足食就有些儿困难了。 伊娜坐在那儿,手支着头,想心事想得出了神。我就蹲在她旁边,瞇着眼睛养神,杜鹃的事也让我唏嘘不已,世事无常,说变就变。 街上已经全黑了,酒馆里的最后两个客人起身离开。 伊娜也从凳子上立起,对泉叔说道:“泉叔,我们早点关门,你也早些回家吧。” 泉叔应了一声,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麻利地上了门板,关了门,也离开了铺子。 伊娜灭掉了一些不必要的灯,铺子里显得更加昏暗。灯光半明半暗,朦朦胧胧的影子印在墙上。 伊娜在桌旁枯坐,杜鹃的事她还需要点时间去消化,自然而然又想到自己和协加,三年后提亲,真不会有甚么变化吗? 此情此景,这首诗最是应景了: 症候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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