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这几日怏怏不乐,众人都看在眼中,只是寻不出事由,也无法开解。他也不愿理会众人,只寻偏僻的地方坐着发呆。黛玉因担心他,虽身子还未大好,却也过来瞧过几回,只回回宝玉都不在怡红院内,只得闷闷回到潇湘馆中。宝钗也来过几回,见宝玉不在,便和袭人说些针线活,倒也自在。 再说宝玉虽知道贾府未来将破败,且他在贾府破败后也孤身流浪了许多地方,不知受了多少白眼,见了多少人情世故,性子早已大变。但因宝玉一直都是腹内多草莽,心中有一段痴情,因此虽性子大变,但初心未改,仍旧认为女儿是水做的,见着便让他清爽。 因此,宝玉总想着贾府虽是自作自受,家中姊妹也享受了荣华富贵,但毕竟不曾为恶,最后却落了那般凄惨遭遇,实不应该。如果,如果不是这般世道,就凭家中姊妹的手段,贾府也不至于干出那些恶事,脏臭声名远播。 宝玉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一个法子,只得自嘲一声自己果然是实实在在的无事忙。此时,正是二月春暖花开时节,清风吹过,花瓣纷纷旋落,落得到处都是。宝玉捏过落在手边的花瓣,突然想到了袭人。 袭人,本名珍珠。只因她姓花,性子也最是柔顺,知情识趣。因此,他便做主将其名改为“袭人”,去“花气袭人知昼暖”之意。袭人最初便是想要侍奉自己到老,但最后却嫁给了蒋玉菡,而这两人还有汗巾之谊,正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而自己与林妹妹朝夕相对,却落了个花落人亡两不知的结局。 重获一世,宝玉虽对袭人有了心结,但袭人毕竟侍奉他一场,最后还去赎了宝钗,因此仍旧希望袭人能顺心顺意的过一辈子。 这么一想,宝玉当下便回到怡红院,屏退众人,拉着袭人进了卧房。袭人还当他是想了,于是慢慢抽回手,用帕子半遮着脸说:“大白天的,什么事这么急慌慌?”说着,便转身要走。宝玉拦住她,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你待我尽心尽力,我也要为你的前程将来好好筹划一番,这样才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袭人心内奇怪,却不做声,等着宝玉讲话说完。 宝玉便又接着说:“你随不是家生子,但一直得老太太和太太喜爱。一般小家门户的女儿,是万万不及你的。你又有老子娘和兄弟疼爱,何必在园子里耽误自己。我有一好友,姓蒋,名玉函,小字琪官,虽温柔解意,但却极有想法,自有一番刚强。我知道你们俩是有缘的,不若我去求了太太将你放了出去,我再与你引荐他。将来,他若敢欺你,自有我和你兄弟为你出气。” 袭人一听这话,便如五雷轰顶。她最是忠心不过,伏侍贾母时,心中只有贾母;如今跟了宝玉,心中又只有宝玉了。往日见着宝玉宝玉性情乖僻,每每规谏,见宝玉不听,心中着实忧郁。可是说是一颗心全悬在宝玉身上,宝玉好,她便好;宝玉若不好,她比谁都急。 袭人一时呆愣,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见宝玉坐在榻上,不发一言。一时间泪如雨下,跪倒在地,双膝前行至宝玉跟前,留着泪道:“我若有什么不好,二爷只管打我骂我,要回了太太赶我出去,我也绝无怨言,也不敢求情讨饶。但二爷偏偏要说什么要为我拉媒保纤的事,这不是生生地剐我的心么。” 说罢,便又服下身去,小声哭了起来。但过了半响,也不见宝玉说话,便抬起头来:“二爷这是真的容不下我了。”话音才落,便往前一扑,从榻上的针线筐中,拿过剪刀,往胸前此去。宝玉孤身流浪时,见多了这种一哭二闹的事情,本欲冷眼旁观,但到底不落忍,一把夺过袭人手中的剪刀,往远处扔去。 袭人见求死不成,变又哭了起来,边哭边细声到:“我是一心要一辈子服侍二爷的。我若做得不好,二爷打我骂我便是;若二爷厌了我,只管远着我,让我在怡红院内做些洒扫活计也好,千万不要赶我出去。” 宝玉低眉望去,袭人办抬着头,眼中含泪,脸上的妆容稍稍花一点,叫以往的温顺之态,更添了几天柔弱,叫人好不怜惜。但宝玉只是冷眼望去,慢慢说道:“我哪里是逼你,我实是为了你好。如今你千不愿,万不愿,总好过日后……,哎!” 宝玉想着晚了结不如早了结,因此狠心道:“你与宝姐姐脾气相投,因此走得近些,倒也无可厚非。但园子里这么多姑娘,你眼中怎么能只有一个宝姑娘?林妹妹到底哪里不如你的意,你尽然,尽然……” 宝玉“尽然”了半天,也未将话说完,自己便已哽咽了起来。 袭人心中一怔,只道是宝玉最喜林姑娘,而自己平日的确和宝钗走得更近,惹到了黛玉。因此,垂泪道:“我哪里敢说林姑娘不如我的意,我曾未有过这个念头。在我心里,众位姑娘都是神仙妃子,我哪里敢亲近谁,疏远谁。二爷这不是要埋汰死我吗?” 说完,便服下身去,重重地往地上磕头,一直不停。 宝玉看着她不停磕头,心中也怪是难受,对袭人说到:“你可是想要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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