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原来李志森是七楼三室的头号粉丝。 彭婉叶是除夕节前一天得知的。 少年约莫是通宵打了一整晚的游戏,排队领早餐的他睡眼惺忪,能不睁开眼就不睁开眼,被人插队全靠小弟李志森告知。 他今天穿了宽松的一级病号服,揉眼睛是用掌心这面的手腕处揉的,手上除去证明身份的腕带,手腕处还有一个心率检测器。 那是连一级病人都没必要随身佩戴的玩意儿,果然是从特殊病房转出来的危险人物。 彭婉叶觉得自己脑子要坏,也许是被小胖子同化了,她居然也开始觉得这表面人畜无害的少年是一只危险的怪物。 尤其这只少年怪物在领到早点后居然给食堂的伯伯鞠了一个躬,道着谢。 大开眼界。 她本人来这里那么久,连她的同类都没做出这般有教养的举动,他们顶多如丧尸一般,声带缓慢的吐出谢谢二字,既没音调,又没诚意。 少年的食谱似乎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他得到划分开的用餐区,彭婉叶眯起眼睛才看清,原来他是素食动物。 在肉和偶像两个之间艰难的徘徊一番,小胖子最终选择了肉,没法坐到那个用餐区,辗转反侧又回到她这里。 从彭婉叶的角度还能看到他,少年进食很慢,兴许是睡眠不足的原因,他细嚼慢咽着,生无可恋吞咽着。 李志森说:“小秋哥哥说,他还在观察期,不能吃肉。” 彭婉叶轻飘飘瞥少年一眼,冷嚇一声。 遭到对坐小胖子的敌视,“你刚才在冷笑?” “没有啊。” “我听到了,你有话直说,我已经习惯了。” “你习惯什么?”她用勺子搅着食之无味的白粥,好笑问。 “你说话鬼死那么难听。”他尖叫着。 彭婉叶当没听见,不动声色般的转移话题,“你刚才叫他小秋哥哥?” 李志森扒拉着河粉,溜索的吸进口,也不咀嚼,直接吞了。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他嘴巴周边油乎乎的,继续闷头吃。 彭婉叶略显嫌弃,从一旁的纸巾盒抽出两张纸巾递给他,“他才出来多少天啊,你就知道他叫小秋哥哥了?” 李志森抹抹嘴巴,“小秋哥哥去年也出来过,听说这家病院小秋哥哥家里有捐款,所以对他格外宽容,只要他不想着死,他还能穿着二级病号服像我一样到处跑呢,但是小秋哥哥特别酷,他就喜欢一个人生活。” 彭婉叶打着哈欠,还是醒太早了。 “你又知道那么多。” “其他我不太清楚。”小胖子不好意思的笑笑,揉揉婴儿肥的脸蛋,“不过小秋哥哥去年出来还给我们表演过节目。我问过院长妈妈的,他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生活呢?院长妈妈说小秋哥哥病得很重,随时可能会死,你看他连肉都不能吃。” “……” 李志森幽幽道:“我没法想象这到底有多严重。我还问过妈妈,小秋哥哥分明是那么开朗的一个人,待在那种连锁都要上十几道的病区,他会被同化的吧!到最后他也会变成跟电影里演的一样吗?” “哪样?” 随着她随口接茬的这两个字,李志森接连想到一连串的恐怖画面,瞳孔地震,浑身抖三抖,“就是行尸走肉一样啊,眼睛是死亡凝视,没法聚焦,头发没有人帮忙修理,乱七八糟的,平时动作缓慢,但是见到人就去攻击,咬人……” 他倒吸一口凉气,“对了,电影里还说,他们要是不听话,会被电击,殴打!还会摘除他们的前额叶!” 李志森把自己说到头皮发麻,蜷缩在一边,腿都不敢往下边摆,直接抱了起来。 彭婉叶淡定的喝一口粥,眼前也莫名跟出电影里精神病院的画面。她本以为小胖子在开玩笑,没想到他是认真的,只好耐心的给他作解释,“你以上所述是八十年代或,十九世纪以前才会发生。” 小胖子将信将疑,“你又知?你才多大啊。十九世纪……” 他伸出手指头数了数,没搞明白十九世纪是多少年前。 彭婉叶提醒他:“1801年至1900年。” 小胖子徐徐哦一声。 她又道:“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李志森信了,浑身僵持着,“现在没有了?那电影为什么那样拍?” “可能有吧。”她漫不经心的说:“以前无论国内外都有电疗,殴打的方式,你说的摘除前额叶,人类大脑的每个半球分为四个叶,额叶是其中最大的一个。额叶切除之后呢会失去很多功能,没法思考,和行尸走肉也就没有区别了。当然额叶也不是随随便便给你摘了的,除非你主动攻击人,伤害到别人。” 彭婉叶曾经见过两例破坏前额叶的片子,一例是医生用细长的锥子从精神病人的眼球上方凭借自己的经验插进大脑,……搅动,直到自己认为已经把前额叶搅烂,这台手术便是成功。 还有一例:躺在手术台的便是医生本人,这位医生凭借自己超高的智商成为连环杀人凶手,触犯当时的法律,最后被绑在手术台上,被人用锤子在额头上捶出一个大包,直到确定他前额叶彻底毁坏,才善罢甘休。 她有些犯恶了,把勺子甩开,继续心不在焉补充着:“你看电影之前应该先看看故事背景年份,如果是十九世纪以前,多半是真的,以前……多的是你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李志森很感兴趣,“比如呢?” “比如?比如中世纪之前,统治过意大利的The othigdom,东哥德王国还立过一条可怕的法律,依据国王的规定,医师从事外科矫正的行为要确定百分百成功,倘若手术失败,造成患者死亡,那这位医生就要交给患者的亲戚朋友处置,这样的法律规定就造成正规医师不愿轻易替病人动外科手术,即使不得不选择开刀,也必须在手术前和病患及家属签订契约,言明就算手术失败也不会因其结果受到人身迫害。这就造成了一种现象,那时候许多外科手术都是由理发师主刀的。” 李志森惊愕,小嘴巴都合不拢,“真的?” 彭婉叶:“如今民智已开,都到达法治社会了,不可能再发生综上所述,电疗都已经成为合法治疗了,当然了,我指的是无抽搐那种。” 李志森最担心的还是他的小秋哥哥,“所以说小秋哥哥不会成为行尸走肉,不会突然被人戳锥子摘除脑叶,更不会被殴打,对吧?” “对吧!”他追问着。 彭婉叶的眼皮轻轻一掀,“额叶肯定是能保住的,你放心吧,但殴打和行尸走肉那我可就不确定了,我从没去过精神病院的男封闭区,以后我有机会去观摩的话,我写信给你好吧?” 他失落的坐回去,“好吧。其实我妈妈说过,封闭区的病人因为药吃太多,反应很迟钝的,但是小秋哥哥还这么年轻,他钢琴弹的那么好……不知道他现在还会不会弹钢琴?” 很有这个可能性,因为他患的是精神病。 可惜了…… “你去问问不就好了。” 李志森踌躇,“这么直接?不太好吧。” 彭婉叶余光瞟到少年的身影,下巴颏朝那方扬了扬,“你再不去,您小秋哥哥就要走了。” 李志森滑下椅子,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恰好少年迎面右拐,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到底是看不到他的表情还有小胖子的窘迫了。 几分钟后,李志森跑回来,兴匆匆道:“姐姐姐姐小姐姐,小秋哥哥还会弹!” “叫阿姨,叫什么姐姐。没规没矩!”她纠正着,“我比你还要大两个辈分呢。” 和这位怪姐姐相处的这么些天,李志森已经完全搞懂如何和她和睦相处,只需要适当的无视她的话,但是又顺着她的意思。 “阿姨,哥哥说明天傍晚给我们演奏一曲!你来不叻?” 彭婉叶打着哈欠,“不去,我要回去睡觉。” 李志森不允,“姐姐陪我去吗,这次机会难得,你不想看看小秋哥哥弹钢琴是什么迷人样子吗?” 说实话。 不想。 “好吧。”她说。 李志森为明天傍晚这一场演奏会兴奋的动画片也不看了,更舍弃中午时分的午休时间,急飕飕的拉着她来到隔音室,“我先给你带个路,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啊,你一定会迷上小秋哥哥的,这里的护士姐姐没有一个不喜欢他。” “怎么可能,你太夸张了。” 李志森怒视她。 彭婉叶举手投降,“好好好。” 李志森:“哎呀如果不是非得那会儿吃药就好了,我会百米狂奔过来的。”肉乎乎的小胖手虔诚的握着她纤细的手。 好吧。 “知道了,我一定会来的。” 看心情吧,她想。 下午,彭婉叶完成团体治疗,在周围散步。 今日的天气阴沉沉的,约莫是要下雨。 每逢下雨,她都会感到压抑。 不止她一个人,其他病友也一样,会莫名的难过。 此刻,四楼有个疯子在唱国歌,唱的感情充沛,抑扬顿挫。 彭婉叶想回房间了,她莫名的焦躁,不知为什么,可今天似乎不太平,在回去的路上,沿途经过的病房里传出嘶吼声,走廊站满了人。 很吵。 病房里犹如在经历着一场浩劫,好几个白大褂围在一张床边。 周围有人在小声说:那姑娘好恐怖。 彭婉叶捂着耳朵离开大楼,回到刚才的隔音室,那儿比较安静。 隔音室的门是锁着的,前后两扇都打不开,编号标记着的是001。 彭婉叶靠着墙,缓缓滑了下来。 她抱着膝盖,如泥胎木塑般的蹲坐在那。 真的好吵,隔得这么远都能听见那姑娘撕心裂肺的叫声。 彭婉叶不知道,她会不会也变成这种人? 也许会吧,她哭起来也是很凶的。 她本人没什么印象,这些都还是医生和护士告诉她的,说她泪腺发达,能哭完一卷纸。 她听完后:“夸张。” 怎么可能?她平时可一点都不爱哭,谁能哭到那种境界了脑子里还没有半点儿记忆?就跟事后失忆一般,橡皮擦全擦掉了。 彭婉叶不安的攥紧袖子,看向走廊尽头。 那里一片漆黑,仿佛有什么杵在那,安静的回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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