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摩廉太郎顺着男孩所指的方向看去——这个动作已经维持了三分钟。 “……萨摩先生？”纵使是纪太，也不得不开口询问了，“你还好吧？” 在他身边站着的是被强卖了安利“挟持”过来的冰巫师兽，此时他也用和纪太一样迷茫不明所以的表情望着萨摩，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而萨摩，他艰难地从纪太指着的可爱的连衣裙上面扯回了目光，一脸复杂地看向当自己问出“你有什么想要的衣服就直说”后干脆地指上去的纪太。 许久，他才整理好了思绪，开口道：“纪太，那件衣服，不适合你。” 暂居于他家的小房客脸上闪过的失落让萨摩充满了负罪感，他弥补似的急着说：“除了那件之外的任何衣服都……” 成熟稳重的DATS队长，在看到纪太第二次指着的小短裙时，第一次感到了前后为难的无措：“……纪太。” “是？” “那种类型的衣服，叫做‘裙子’。” “是……？” 纪太和身边只露了半张脸的冰巫师兽脸上的迷惑不减反增，萨摩只好硬着头皮进一步解释：“那种衣服，一般是给女孩子穿的。” 总算露出了一点明晰的神色的纪太点了点头，若有所悟地感叹道：“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萨摩也欣慰的点了点头：“是的，就是这样。所以纪太，你要不要看看这边的……” “那我就暂时成为女孩子好了。”纪太一脸平静地说。 令人吃惊的是向来很有常识的冰巫师兽此时与他的搭档三观高度一致，表情同步，一脸“那就这么做咯他高兴就好”的死鱼眼看着萨摩。 幸好此时陪伴了萨摩多年的管狐兽及时地在终端机里开口，为萨摩解了惑：“萨摩，数码兽……基本上没有性别的概念。我们的性别基本上是由个体意识自主决定的，所以……其实之前我一直在想，纪太能那么快重拾语言和基本常识是否是因为他被消除的记忆包含了这些。即是说，他当前的基础常识皆源于之前被那个世界的数码兽所传授的记忆。” 顿了顿，管狐兽继续说：“所以，或许有些时候，他的部分常识，或许也基本跟数码兽一样。” 萨摩恍然大悟，决心回头就给纪太买一本生理健康教学书，同时手支着膝盖俯身耐心向纪太以尽量简洁的语言解释道：“纪太，人类的性别，一生下来就是已经决定了的。你是男孩子，那你就是男孩子了。……如果没有太大的变故的话。” 当纪太明白萨摩的话后，他那震惊失望的眼神都令萨摩考虑要不就给他买一套裙子穿着玩玩得了，甚至冰巫师兽都开始在一边看似自言自语地叨叨着“人类就是麻烦穿就穿呗有什么大不了”来。 就在萨摩决定掏钱包的前一刻，纪太又伸出手指指向另一个方向：“那么，那个是什么？是男孩子可以用的吗？” …… 一个小时后，给纪太置购了两套合身的更换的衣服，同时也帮纪太买了他第三次主动表明兴趣的物件的萨摩看上去比纪太还心满意足。 而得到了感兴趣的物品的纪太看上去也很高兴，在座的唯一不高兴的就是对着样式精美的蛋糕无从下口的冰巫师兽了。 不知道是否是进化成冰巫师兽的缘故，小妖兽变得很是在意隐藏在面罩下的面容来，而不凑巧的是，就算近似人形，冰巫师兽的服装样式也不像是一般人穿的便服，而更像是刚从舞台上走下来的戏服。这让和萨摩等人一起坐在快餐店里的冰巫师兽吸引了更多的视线，也让他更找不到时间偷偷拉下面罩享用面前的美食。 不仅不自在，还饿着肚子的冰巫师兽简直郁闷到了极致，他无奈地撑着脸颊，右手在桌面上百无聊赖地敲出一连串钝音。然后在他敲下第四串连音时，他的衣袖被轻轻扯了扯。 “？”发出表示疑问的气音，冰巫师兽无可奈何地将目光施舍给了扯着自己衣袖的男孩。 “护目镜，怎么样？”将第三次所指的物品——一个样式较为夸张的护目镜——艰难地套进脑袋，可仍旧只有一只镜片勉强挡在左眼的位置，另一只镜片歪歪斜斜地翻在额上，用这个扮样对着冰巫师兽的纪太看起来似乎有些期冀于对方的评价。 其实呢，一开始叫冰巫师兽笑，其实他是拒绝的，因为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笑”这个表情，而且有点对不起满心期待的纪太，但…… “噗……哈哈哈哈哈！你那是什么奇怪的戴挡风镜的方法啊，小愚者！”用奇怪的昵称称呼着自己身边的男孩的冰巫师兽憋了半天还是笑了起来，他挥手示意对方坐过来转身，然后抬手悉心调整他后脑勺的挡风镜头带松紧程度。 微带笑意地注视着看上去关系异常融洽的两人，萨摩摸出了刚才在书店买的生理知识教科书从桌子上推给纪太，叮嘱道：“这本书，你回去之后一定要看。仔细看，纪太。” 纪太默默地拿起大但却薄薄的一本教材，点了点头，在身后的搭档帮自己调整好头带的那一瞬间回头期待地向他询问：“那这样呢？现在看上去怎么样？” “好多了。”冰巫师兽笑着拍了拍纪太的脑袋，下一刻，他便发现了这个动作太过于亲密，有些尴尬地收回了僵硬的手。 ——……嘛，同龄人之间才玩得开嘛。发觉自己虽然和纪太相处的最久，却似乎是纪太最疏远的人的萨摩廉太郎在心中这么安慰着自己。 叫来服务员买了单，打包了冰巫师兽没法下嘴的食物，招呼纪太回家得到对方安静的点头的萨摩在转身率先迈开脚步后，忽然浑身一僵。 他感觉到自己放置于身侧的右手小指被一只小小的手握住了。 在维持右手不动的姿势走了十步左右，萨摩才僵硬而小心地回拢住对方小小的手，牵着他推开了餐厅的大门，走入光中。 ———————————————————— ……就是这里。 奥米加兽慢慢落至地面，尽管他这些天看似毫无目的地四处巡视，但最终还是来到了这里。 来到了玛格纳兽击杀纪的帝希德（Decide）之森。 实在是讽刺，没想到纪的葬身之处的名字是如此贴切。奥米加兽记得自己最初的亲人也是父母更是老师的那位曾经教过自己如何理解这个异界的语言，Decide——弑神，这个森林的名字假如直译过来的话，就是“弑神之森”。 奥米加兽垂下视线，看着脚下的焦土。虽然玛格纳兽尽力去修复了自己的攻击对这个地区的影响，但还是留下了绝招造成的这一片寸草不生的土地。 这里原本应该有花的。 奥米加兽盯着残留在土地细缝中折射着阳光的紫色水晶细片，心想。 这里应该有花的。 “奥米加兽。” 呼唤自己名号的女声在背后响起，奥米加兽身形微微一顿，随即转身沉声道：“……神圣天女兽。我以为负责管理数码世界的你会更加繁忙。” “但与老朋友谈谈也是重要的事，尤其是，当这个老朋友还参与了这场行动的时候。”神圣天女兽说。 “我等皇家骑士乃担负着奉伊古德拉希尔之命，维护数码世界和平的重任，”奥米加兽朗声说，然后略微压低了音量，右手的暴龙剑微微一动，剑刃折射的光点打在神圣天女兽脚边的地上，“哪怕这个任务……不被其他的数码兽理解也一样。” “……” “……” 直到神圣天女兽再次开口前，奥米加兽都没有再说话，他听见沉默许久的神圣天女兽这么说：“奥米加兽，我问你，如果纪再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你会怎么做？” 奥米加兽睁大了双眸，心中因为神圣天女兽的话激起的巨浪几乎让他当场失控，但他还是生生抑制住了它：“……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问问罢了。你可以放心回答，不必顾虑伊古德拉希尔。”神圣天女兽说，“这个帝西斯之森，是个盲区。伊古德拉希尔没法看见这里，无法非常清楚。” …… 奥米加兽回答了什么呢，这点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当他有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已经是高速飞回伊古德拉希尔所在的世界树的路上了。 “伊古德拉希尔，伊古德拉希尔！”奥米加兽用略显急促仓皇的步伐冲进了觐见大厅，“奥米加兽，前来请见！” 白色的水晶缓缓从树桩中浮出：“奥米加兽，我等乃是伊古德拉希尔，汝等有何事请见？” “……伊古德拉希尔，”奥米加兽平复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单膝跪下，恭敬地向其行礼，“我等，有一个疑问，希望您能解惑。” “但说无妨。” 奥米加兽抬起了头：“那被击杀的罪人，纪，是否真的被抹杀？” “何出此言？” “不，我仅是担心……毕竟那个罪人是拥有特殊的能力的，万一她伪造了自身的数码密码……” “毋庸担心，奥米加兽。”机制的女声如此回答，同时投影出了一些高速行进的画面，“此乃我解析出的纪的数码密码中其记忆的一部分，这些包含着纪所有记忆的数码密码，与同时段里‘世界’的记录经对照无误。或许她可以伪造组成自身结构的数码密码，但……想要在短时间里伪造出‘记忆’的数码密码，是不可能的。” “所以毋庸担心，奥米加兽。最有可能毁灭世界的罪人，已经不再存在了。” 奥米加兽觉得心中的巨浪沉寂了下去，如永寒之地的冰川一般，仅余呼啸的寒风吹过，无法吹起任何波澜。 +++++++++++++++++++++++++++++++++ 这一夜，一切都有所改变。 “萨摩？怎么了？”管狐兽在注视着自家搭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右手的姿势十分钟之后，终于忍不住问了，“有什么心事吗？” “……那孩子，今天下午的时候，握了我的手。”萨摩缓缓收紧了右手，“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和我有肢体接触。” 管狐兽沉默了一下，笑了起来：“那很好啊，萨摩。看来那孩子比你想象的要喜欢你呢。” “或许。” “萨摩，你似乎很喜欢小孩子。你有想过自己找一个伴侣制造一个出来吗？你们人类应该可以做到……” “管狐兽。” “……我闭嘴。” ……………… “喂，你到底上不上来？”率先占据了小床的一个角落的小妖兽向书桌前皱着眉头一脸不解的人类男孩招呼道，“已经十点钟了，你该睡觉了。” “哎？”棕发清秀的“男孩”因为小妖兽的话暂时将视线从生理教科书上移开，眉间的沟壑也消失无踪，恢复了无表情的状态，“你要和我一起睡吗，小妖兽？” “比起每天都要被你用难受的姿势压着，我还不如……”小妖兽无奈地叹了口气，表情看上去虽然无可奈何，但仔细看便可看到一丝隐隐的期待，“快点上来吧。” “……嗯！但是再等我十分钟，等我看完这一页。” “这一页你已经看了一个小时了，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啊？” 没有理会小妖兽的牢骚，纪太再一次将目光放在了生理教育书上关于男性和女性的生理器官图解之上，他眼中迷茫不解之色愈来愈浓，手也不自觉地放在了小腹上。 ……………… 这一夜，奥米加兽在帝西斯之森的焦土上放下了一捧花。 ……………… 这一夜，伊古德拉希尔再一次解析了得到的纪的数码密码，确认必然是该者的无误。 ……………… 这一夜，神圣天女兽看了一下曾经链接着六个数码机，如今只能链接到仅存的一个数码机的水晶球，默默将之收到了自己随身的子空间的最里层。 ……………… 这一夜，小妖兽视若珍宝的灰白色机器在他的红围脖下微微发光，又在他察觉之前恢复原状。 ……………… 这一夜，被温暖的被窝和搭档环绕的男孩，做了一个关于一个黑骑士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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