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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太安静地看着安杜鲁兽近在咫尺的脸,生生接下那从天而降死神之击的他光学镜头的红光已完全消失,昭示着生命已从这幅躯壳中流走的事实。    奇怪的是在死亡降临后,安杜鲁兽凝固的脸上却隐约带着一丝笑意,这让纪太颇为不解而全神贯注地盯着那若有若无的弧度,想从中看出什么东西,但一无所获。    “纪太大人!!!”    “别慌,我没事。安杜鲁兽在最后关头锁死了关节,让身体与我留有足够的空隙,足以阻止刚才迫击炮的威力对我造成任何损伤。”微微抬起手掌制止反应过来的贤者兽的接近,纪太的目光依旧放在面前安杜鲁兽最后那一线弧度之上,“你知道现在该做什么的吧?”    “……在下明白。”    抱胸目送贤者兽消失在通往迫击炮发射的方向——佯攻部队所在的方向,芳香兽踱步到还在地上躺尸的纪太头边,低头问道:“要帮忙吗?”    “不必。”纪太最后看了一眼支在自己身前的难解的“雕塑”,伸手在对方胸口龟裂的中心轻轻一点,注视着裂纹延伸遍布整个躯体,最后碎裂成无数小碎块。    “汝也应当尽快动身赶往骚乱之地,情况许会超出贤者兽的处理范畴。”芳香兽盯着在凝固的黑色粘液形成的碎块以及曾经组成安杜鲁兽身躯的碎片中起身的反抗军领袖。    “等一下。”纪太淡淡地回道。她站直了身体,直面着日出的东方,专注的目光紧锁着远处那轮渐放金光的红日上,然后慢慢在身侧虚展开手臂。    这个莫名其妙的动作让芳香兽难以理解,他绞尽脑汁了十三秒也想不出对方此时这个动作的意义何在。而既然他想不出来,那在他身后其他等着纪太的数码兽们八成也想不出来,这让他心底莫名安慰。    而就在他放弃思考,上前一步来到一动不动的纪太身边准备开口催促的第十四秒,朝阳完全褪去了初生的粉红,将耀眼的金光投撒而下。明亮而温暖的光辉在这一刻宛有实质,浓浓郁郁地将所有人裹于其中。    这光辉被纪太展开的双臂和身躯划开,形成几道光束,紧贴着她的身躯留下拉长的影子,却又在其之后继续铺洒开来。    那是在拥抱太阳的少年。    就在那一刻,芳香兽顿悟了对方动作的意义,这个念头超过一切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他上移视线,想看看能够拥抱这轮朝阳的人此时的表情,但就在此时,太阳将最耀眼最明亮的一束光投射在这位人类孩子的脸上,模糊了芳香兽的视野。    在那束光辉之中,芳香兽好像看见了棕发孩子的眼睛,深邃而淡然,如同见证过一万次同样的日出;与此同时,在那眸子之中也充斥着无尽讶异和不解,宛如新生的婴儿一般,好奇地注视着面前世界所展现出一切。     但他又好像没见到那双眼眸,只隐约见到对方缓缓阖眼的动作以及随着动作从眼角滑下的一滴逝于光中的眼泪——可他无法确定那滴眼泪是真实的还是自己在这今天这格外明媚的阳光中的一个幻觉,就好像他现在看见的这一个一样——    明明是如此年轻甚至年幼的一副面庞,却无处不透露着就将行木的老人才有苍老疲惫;之前的活力青春从对方身上一扫而空,留下的只有茫然而呆滞的倦态。     这……这难道就是安杜鲁兽所说的……“面具之下”……?    在震惊之余,一股后怕的寒意从他背后攀沿而上,如毒蛇吐信一般在他耳边吐着冰冷的信子:之前的计划,所有孤注一掷的作战计划,全部都是这么一个苍老无力的人制定的?他曾把胜利的赌注压在了一个拥有这种表情的人类身上?    好像听见了芳香兽的心声,棕发的少年握紧双拳,好像攥住了什么,然后放下了展于身侧的手臂,毫不留恋地转身,干脆俐落地将阳光背于身后,从来自太阳的拥抱中抽身而出,脸上的表情是芳香兽熟悉的淡然的微笑:“芳香兽,该走了。”    轻描淡写的语调中蕴含的力量让芳香兽确信了刚才自己所见只是这明艳的阳光造成的幻觉,他摇头抱起小小的人类孩子,展开背后的翅膀向佯攻的部队全力冲去,好像能借此逃离背后的阳光一般。    ……     “就算你不这么做我也不会怀疑白兵棋兽的忠诚的,相棋兽。”纪太轻蹙眉头,带着安抚的笑容向挟持着惊慌错愕的白兵棋兽的相棋兽说,“所以放他下来吧。我相信聪明如你已经早在做出这些事之前就料到了如今的局势,也明白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了吧?”    “……不愧是萨摩纪太。”慢慢放下曾一同效力于王棋兽手下的同僚和手中曾发动如死神之箭的迫击炮的权杖,和白兵棋兽一齐在王棋兽战败后转投于胜者萨摩髦下——或者说假装投于纪太髦下的相棋兽冷静地说,哪怕被一拥而上的反抗军们胁迫着跪倒在地也面色不改。    “为什么?”来到相棋兽面前的纪太不等对方回答便兀自继续道,“果然是因为王棋兽的事吗?”    “没错。”相棋兽微微颔首,语气平静,“我无法原谅你,萨摩纪太。无论我怎么说服自己,说服自己一切都是巴古拉军的错,我也无法原谅真正害死了王棋兽陛下的你。是你的到来让王棋兽陛下的计划失败,是你的到来让王棋兽陛下命丧斗场,如果没有你的话……王棋兽陛下一定不会死!!”    “王棋兽陛下……王棋兽陛下本来是比谁都温柔和蔼的数码兽……如果不是想要保护我们,根本不会建立什么‘棋兽王国’!明明是这么一个温柔的数码兽……却被你……!!”     说道最后一句话时,一向寡言冷静的相棋兽声音陡然拔高,掀开了长久以来的伪装,冰冷刺骨的恨意携卷着熊熊燃烧的怒火从他的眼中迸发出来,带着最恶毒的杀意刺向纪太。    他一直以来都是以怎样的心情假装忠诚地待在自己身边的呢,纪太觉得那大概是比世间任何严刑拷打更为痛苦的历程,长久的忍辱顺服只为一朝的复仇——先是传送消息给莉莉斯兽,本以为能借其手消灭自己,却不料没能如愿。他本可继续隐瞒真面目静待下一次机会,但他已无法忍耐这番苦痛,只能亲自动手,哪怕代价是自己的性命。     可惜最终还是失败了。    纪太无声地叹了口气,拿出了巨大的魔枪:“那,身为反抗军的领袖和王,我认定你犯下了恶意通敌以及谋杀罪,将由我对你施以极刑。对此你有什么异议吗?”    “谋杀?我杀了谁?”相棋兽愣了一下,看样子像是真的不知情。     “安杜鲁兽。他保护了我,却也因此失去了性命。”    “他本来就快死了……不过,无所谓了。”相棋兽耸耸肩,这个举动也马上被恢复原形的冰巫师兽用法杖压制。可纪太还是耐心地开口解释道,“但他当时还活着。哪怕他只有最后一分钟可活,而你却违背其意愿提前夺走这一分钟的生存时间,这也是谋杀。”    “如果你在面对王棋兽陛下的时候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那时的王棋兽是敌人,这时的安杜鲁兽是同伴。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吗?”纪太脸上微笑不减。    “……”相棋兽低头沉默了一下,抬头问出了允许的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能够在潜入计划被提前得知的情况下幸存?这种行动明明应该是一步出错全盘皆输的冒险赌注。”    “我有做应付这种情况的后备计划。”    “你为每一次的作战计划都做了被背叛的后备计划吗?”     纪太忽然意识到这是相棋兽的陷阱,他最后一个复仇:他想借此告诉其他反抗军们,她从未真正相信他们。所以她顿了一下,这么说了:“刚才那是你最后允许问的一个问题,相棋兽。现在我将实行对你的处刑,有最后的遗言吗?”     “你永远都只会是一个人。这不是诅咒,是事实。”相棋兽说。     “再见,相棋兽。”纪太干脆俐落地砍下了人形数码兽的脑袋,鲜血覆盖在纪太风衣上干透变硬的黑色粘液上,但很快便从边缘分化成金色的数码碎片消失,最后剩下的只有凝固的黑壳。    嚎啕大哭的声音让纪太回首望去,意外地发现发出哭声的人并非她所想的那个人,而是滚球兽。白兵棋兽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这边,看着纪太用数码机将相棋兽的数码密码扫入数码机中。     白兵棋兽能明白相棋兽的心情和理由,甚至觉得自己或许也应该这么做;但对于纪太的理论和做法他也同样能够赞同理解,这让他处于一片自相矛盾的混乱之中。     最终他只能将一切归咎于所有的外在因素:“为什么……这个数码世界会那么残忍呢?”    听见混在滚球兽震天的哭声中白兵棋兽的自言自语,纪太一怔,迷茫地抬头看向了已经爬升到半空的太阳。    ……    “今晚真是难得见到了一轮明月啊。”牛人兽向坐在篝火对面的纪太说,“也多亏了您把巴古拉军赶走了。否则这个Zone还不知道要被他们的乌云笼罩多久。”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荣誉,参与战局的你应该再明白不过才是。”反抗军领袖不卑不亢地开口。    “我正是清楚才会这么说。”牛人兽叹息一声,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已看到身为反抗军领袖的您的资质,我也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我会加入您的髦下,随战于您左右,绝不有二心。”    纪太点了点头:“这很好。正巧现在我有一个任务交予你。”    “请说。”    “如你所知的那般,Bamboo Zone的Code 因为莉莉斯兽的关系流荡于亚空间之中,暂时无法回收。而这个Zone的位置也会因此不断偏移原位,难以预测返回。”纪太说,“所以我需要一个曾经进入过我的数码机,被登陆了相关讯息的数码兽留守于此。以用于追踪Bamboo Zone的坐标,以免情况必需时无法返回。”    牛人兽沉默下来。他盯着对面人类孩子的眼睛,想看出其中蕴含的某种东西,却只看到一片温和的宁静。    粗看下来,他确实是最适合这个任务的执行者,但牛人兽不是傻子,只要一想便能明白,如果执行者的条件只有那么点的话,只要随便收入一位本地的数码兽登录资料然后放出便可。    对方是故意让他留在这个Zone的,他看出了自己对竹笋村的留恋。    “……谢谢。”牛人兽慢慢低下了头,“我怀着对您的敬意和永远不变的忠诚接受这个任务。如果有任何时候需要我的力量,请尽管要求。”    “当然。”纪太微微颔首,将目光投向来到自己身后的金角兽,从木桩上起身道,“那么,恕我失礼。——金角兽,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后者一副快要被憋死的表情让纪太越发不安,追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牛人兽,叫冰巫师兽过来!”    “不用!!”前者中气十足的声音让即将动身的牛人兽停下脚步。金角兽眼如铜铃地瞪着不明所以的人类男孩,眼睛充满血丝,曲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用力得颤抖,看上去随时可能抽出背后的“七星金棒”给纪太一下,“萨摩纪太,你小子跟老子来一趟。”    安抚了担心地想要跟来的牛人兽两句,哪怕金角兽的表情如此狰狞可怕,纪太仍然不疑有他的跟在对方身后来到能够毫无障碍的直视那一轮圆月的山崖之上。    “那么……”纪太刚开口,就被对方一拳击碎的岩石飞溅的粉尘呛了一口。    “萨摩纪太!”一直背对着纪太的金角兽终于转过了身,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瞪眼来到脸上笑容有些不知所措的男孩面前,脸涨得通红,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抽出了“七星金棒”——就像纪太最糟糕的预想中演示的一样——狠狠砸在了她自己身边的大地上,形成一个大坑。    “噢啦噢啦噢啦!!呜哇呀啊啊啊!!”在纪太逐渐僵硬起来的笑容中,金角兽疯狂地砸着身边的地面,砸得粉尘激扬。待她终于停下这疯狂而不可理喻的行为,把充满某种决意的目光瞪在面前的纪太身上时,纪太甚至感觉到了额头上的一滴冷汗。    “萨!摩!纪!太!”金角兽一字一顿地说。    “是……是?”这种情况就算是纪太大概也没遇见过。    “哇呀呀呀!我!老子!!哇呀呀呀!!就是说!!”抱头嚷嚷了好一会,金角兽终于以极低的声音和堪比光速的语速说完了后半句,“……老子喜欢你你喜欢老子吗?”    这句话差点泯灭在金角兽之前的高音引起的耳鸣之中,直到看到金角兽与本身的身形气质相反的忸怩羞涩,纪太才确定了刚才那句话不是幻听。    而她同样敢确定一件事——这种情况自己是真的没见过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纪太保持着她僵硬的笑容盯着对面喷着粗气等着自己回复的高大女性形象数码兽,想要以“你刚才说什么”来拖延时间,但本能告诉她这句话八成会换来一顿棒喝所以她生生咽下了这句到了嘴边的话,换成持续的沉默。    “……为什么你会喜欢我?”纪太最终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我、我……那个……昨天……老子要你管啊!!”金角兽在一阵支吾之后一棒子砸在纪太身边。这时候纪太才意识到这是金角兽独特的害羞方式,但她对此可敬谢不敏。     而从金角兽的只言片语中,回忆了一下昨天也就是他们初次从巴古拉军手下帮助金角兽之后对方的当头棒喝,纪太便能将对方的心路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她觉得自己正面对着一场异常艰难的战役,而她的脑袋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    在久久的沉默后,纪太深吸了一口气,重整笑容开口道:“谢谢你,金角兽。能被你喜欢是我的荣幸。但是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    “为……为什么啊!!”金角兽又是一棒子砸在纪太身边,通红的眼睛周围出现了另一种红色,“老子哪里不好吗??!!”    “不,不是的。”纪太语气充满着抱歉,“只是……很遗憾,我已经有喜欢的对象了。”    “……是后棋兽吗?”    “我不能告诉你那是谁,很抱歉,金角兽。我真的很感谢你的感情,但我无法拥有它——你值得更好的。”纪太看着眼中闪着泪光向自己举起七星金棒的金角兽,没有任何避让,“我真的很抱歉。”    “噢啦呜呀啊啊啊!!”    “铛——!!”    纪太看着面前的七星金棒,上面的最长的刺尖距离自己的脸不到三公分,但它确实保持着这一个距离,没有继续接近。她收回手里挡住想要阻止金角兽的芳香兽细剑的克劳·索拉斯和燃烧的数码之魂,向对面忍着眼泪的金角兽低下头:“谢谢你,金角兽。你的人生还很长,你会遇见比我更加适合你的对象,我向你保证。”    对方没有回话,只是将自己的武器背回背上,头也不回地转身向山下奔去。     目送金角兽魁梧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纪太来到了山崖边坐了下来。身为皇家骑士团的军师,芳香兽也非常自觉地来到对方身边找地坐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酒囊和两只酒杯,倒满之后将其中一杯递给挑起眉头的纪太。    “我就说你的胸口怎么丰满了不少。”纪太笑嘻嘻地说。    “汝想喝了这杯酒还是想让吾把这杯酒倒在汝头上?”芳香兽说。    “想喝。”纪太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我只是奇怪你居然会给我喝酒。我以为你会说身为小孩子不许喝酒之类的话,毕竟你总是最守规则的那一类人。”    “汝想说吾是‘榆木脑子’是吧?哼,吾可不是那种不识风趣的死板之人。”芳香兽拿起了另一个酒杯,打开面罩,慢慢喝完那一小杯的奶酒,又给自己和纪太满上,“更何况,汝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对吧?”    “哦?是吗?”纪太仰望着墨色夜空中的那一轮金色的圆月,浅酌着奶酒漫不经心地说。    芳香兽看起来也不怎么在意这个问题,继续浅饮着杯中的酒,赏着天边的月,挑起了另一个话题:“吾曾以为汝会接受或是假装接受金角兽的感情,毕竟这样一来她便一定会加入汝的反抗军,而她的弟弟银角兽也一定会随她而来,他们会大大增加汝的可用军力。看来汝没吾想象得那样没有底线。”    “继续这么想。”纪太头也不低地从芳香兽手下精准地抢过酒囊,给自己满上,一口干完,再次满上之后才将它放回原位,“你认为‘保护妻子是丈夫的责任’这句话安杜鲁兽是从哪里听来的?”    芳香兽在短暂地错愕后,摇了摇脑袋:“但汝并没有这样对金角兽。”    “只是考虑到之后的风险罢了——我没法长时间地上演这么一场戏剧。如果金角兽发现我是在骗她,那就难收拾了。”    “随汝怎么说。”芳香兽抢在纪太之前拿起了酒囊,“但汝以谎言让她离开而不是直接向其说明自己对她毫无感觉这一点倒是令吾吃惊。”    纪太一愣,总算将目光从月亮上收了回来,投向身边的军师:“谎言?什么谎言?”    “汝说汝有喜欢的人啊,这难道不是谎言?”芳香兽用一只手按着虚扣在脸上的面甲,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你怎么知……你为什么会认为它是谎言?”纪太问道。    “这当然是谎言!像汝这般聪慧之人怎么可能会浪费时间在这种——噢……”伴随着恍然大悟的叹声,看着纪太的芳香兽眼神复杂起来。    “‘噢’什么?”纪太的直觉告诉她有点不对。    “汝喜欢吾是吧?”芳香兽从鼻孔中发出一声无奈而自豪的轻哼,“吾早应该发现的:汝看吾的眼神和态度都与其他数码兽不一样,大概是吾的聪明才智吸引了汝吧。但是很遗憾,吾对男性并不感兴趣。”    纪太从芳香兽眼里看到了目瞪口呆完全失态的自己,然后下一刻,她放下酒杯用双手捂住了脸,颤抖起来。    这让芳香兽有些慌神,向对方颤抖的背影伸出了手:“喂!汝、汝不是哭了吧?汝不是说汝是一个堂堂男子汉……”    “咕嘻……嘻呵呵……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在皇家骑士的手碰到自己肩膀的那一刻,纪太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我喜欢你……?哈哈哈哈哈我喜欢你噗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我喜欢你?我的天,我喜欢你什么的……”    好不容易支住大笑的纪太轻咳了两声,转向被吓住的芳香兽:“不,噗……咳咳,芳香兽,我想你对我的态度或许产生了什么误解。我对此感到抱歉,但……失礼了,恕我直言:我绝对不喜欢你。”    “……这确实非常失礼,汝就想不出其它委婉一点的表达方式吗?”    “懒得想。听我说完,我不喜欢你,但我也不讨厌你。我承认我在面对你的时候态度或许会与面对其他数码兽的时候有所差别,但这是因为……你很像一个人。”    “谁?”    “我。”纪太笑着说,眼睛却流露出了芳香兽曾以为是阳光造成的错觉的苍老,“曾经的我。”    “曾经的……汝?”芳香兽有些呆愣地重复道。    “是的,你太像我了。我还没自恋到会喜欢我自己的程度,所以……”纪太耸了耸肩,随即微微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对面的芳香兽,“你真的……太像了。”    芳香兽想要反驳,却在对方的目光中默然,只能回以同样的注视,看着月光下的人类男孩。良久,他忽然开口:“……吾曾经听说,和吾等数码兽不同,人类的性别是生理性的,出生既定的。”    被这个与刚才的话题相差得风牛马不相及的话甩脱线的纪太也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接上话:“是的,那又如何?”     芳香兽踟蹰了一会:“……吾一直没有明确地问过,汝,到底是男性还是女性?”     月光皎洁而洁白,将纪太浅棕色的发丝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镀层,愈发冲淡了发色,让它们闪耀着淡金色光辉,同时也柔化了对方的表情,加大了芳香兽从对方外表辨认性别的难度。    主观上,芳香兽觉得这过去了将近一个世纪,但客观来说,从他提出问题到纪太做出下一个动作之间的时间间距只在十秒钟左右。    她在短暂的吃惊后,很快抿起嘴唇,露出一丝狡黠调皮的笑容,眼眸中重新浮现出活力的灵动而非一片死寂。她把放下酒杯的左手后移,向芳香兽的方向斜倾身体,右手则顺着敞开的风衣里露出的衬衫纽扣线一路下滑到靴裤的拉链处,挑眼看着皇家骑士团的芳香兽:“你猜猜?在没拉开这个拉链之前,我的裤裆里可是什么都可能有哦?”    “!!汝、汝、汝……何、何等恬不知耻的行为!不、不是,吾的意思是说,汝、那个……”大惊失色的的芳香兽在下一刻涨红了面甲下的脸,长久以来的思维定式让他下意识把指责之词脱口而出,却马上意识到这或许有些过分而慌张改口,“汝……汝已经不胜酒力,还是……咕噢?!”     扭头移开视线的芳香兽在最后一刻发现了骑士兽向自己直劈而下的利刃,慌张拔剑招架。    “汝在做什么?!疯了吗?!是汝的主君先勾引……吾是说,吾什么都没做!!”  “看你不爽,关你屁事。”    发现跟这位闷骚的骑士无法沟通的芳香兽只能转头向仍坐在悬崖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哈哈大笑把酒自饮的反抗军领袖:“萨摩纪太!汝的骑士!”    “不胜酒力,听不见。”对方头也不回地摇晃着酒囊,把其中最后一点奶酒倒入酒杯,“幸运的我,看来最后一杯是我的啦。”    骑士兽也帮腔道:“看你不爽,关他屁事。”    这主仆二人的一唱一和崩断了芳香兽脑中最后一根保险丝:“…………想跟吾打?汝以为吾怕你吗?”  “看你不爽,关怕何事?”  “……汝有本事别中途逃跑!”     “记得明天早上之前回来,芳香兽,我想要你跟我一起去一个地方。”纪太向渐打渐远的二人嘱咐道却只换来彻底炸毛的芳香兽的一句“滚犊子”。     坐在悬崖边的纪太踢踏着悬在空中的小腿,仰望着空中的那轮明月,敬酒一般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然后手腕一翻,将杯中的液体尽数倒入崖下的虚空之中,然后又一次以空杯向天空敬了一酒,微眯起眼睛,笑道:    “真是一个……温柔又美丽的世界啊——对你们而言。对吧,安杜鲁兽?”    ……    纪太看着面前提出入伙申请的数码兽,难掩吃惊地问道:“抱歉,请问……你能重复一下刚才说的话吗?”    “我说,老子要加入你们。”金角兽拍拍可怜兮兮地蹲在自己身后的银角兽的脑袋,直视着面露难色的人类少年,“无论你怎么说,老子都跟定你了!这是老子自己的事!总有一天你小子会发现老子比那家伙要优秀多了。”    说到最后一句时,被金角兽狠狠一瞪的后棋兽异常莫名。    纪太苦恼地点了点脑袋,最后还是伸出了右手,热情地笑说:“那么,就欢迎Bamboo Zone的反抗军领袖你金角兽加入我们……反抗军了——看来也差不多是时候该给我们这个团队取个名字了——无论如何,我向你致以我最高的谢意和诚意,愿我们的友谊协作能持续到永远。”    “噢!!”金角兽豪气十足的一插腰,“那么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纪太微微一笑,看向身后不耐烦却依旧耐心地抱胸等待的芳香兽:“Mist Zone。”    芳香兽一开始听到Mist Zone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莫名有种不妙的预感;当他看到面前的场景,听到纪太的话后,他明白过来——那不妙的预感?是他身为军师的第六感。    “汝……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芳香兽在闭眼睁眼、再闭眼睁眼、第三次闭眼睁眼后,他向萨摩纪太问道。    抱着热情地搂着自己腰,埋首于自己怀中的基尔兽,纪太向一脸“我打开方式不对”的皇家骑士团芳香兽说:“我说,这位是皇家骑士的公爵兽,因为种种原因变成了现在的这副形态。我非常担心巴古拉军会对他进行追击,以他现在这副形态,很难说能够保护自己。所以……”    “汝希望吾保护他?如果汝所言属实,那吾自义不容辞。但……”芳香兽盯着那只用脑袋蹭着雌雄难辨的人类孩子的红色龙兽,“但汝确定……他是皇家骑士?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呃……关于这个嘛……”纪太沉吟了一下,别开视线看向远处被团子军队袭击的其他一众数码兽,小声而快速地说,“其实我要付一定责任因为是我把他变成这样的嗯。”    “汝什么?!”芳香兽反应之激烈超出了纪太的预料,所以她决定立马甩锅溜走。     “好啦,他就拜托给你了。我相信久违的同僚相见你们一定有不少话想聊的吧?我就不打扰啦。”  “汝等等!站住!给吾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喂!!萨摩!!”   “你好,我是基尔兽,你叫什么名字?”  “啊,吾是芳香兽请多指教……不对!!萨摩!!你给我等等!!萨摩!!”    把被赋予了“拦住芳香兽”的使命的基尔兽推给芳香兽,纪太小跑着来到了避开众人的喧闹躲在树下的滚球兽身边一屁股坐下,夸张地出了口气:“呼,数码兽一多还真是有点喧闹是吧,滚球兽?”    “啊、啊?嗯……是、是呢。”滚球兽看起来明显非常心不在焉,他的眼睛下有一圈浮肿,那是昨天嚎啕大哭留下的余痕。    用温和而耐心的眼神注视着沉默不语的年轻反抗军,纪太轻出一口气,用轻快的语气问道:“滚球兽,你有什么事想跟我说的吗?”    “什么事什么的……那、那个……就、就是说……!”滚球兽在一阵吊人胃口的欲言又止之后,他最终咽下了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辞呈,“不,没什么……没什么。”    “是吗?”纪太笑了笑,“这样哦。那,我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什、什么?”    “Mist Zone的Code 流落在亚空间里,所以导致这个Zone的位置像Bamboo Zone一样不断漂移。我需要有一位反抗军成员留守在这个Zone,就像一个信标,否则渐渐地,我或许会永远无法回到这个Zone。”纪太认真地说,“所以我希望你能留守在这个Zone,作为Sunrise的后备军,好吗?”    “‘桑艾斯’?那是什么?”    “啊,是‘Sunrise’。这是我刚才想出来的我们反抗军的军名,你不喜欢吗?可以再改改的。”纪太好脾气地说。     “不不不!我很喜欢!”滚球兽慌张摇头否定,“而且,我也很荣幸接受纪太……大人您给我的任务!就请全权交给我吧!”    注意到滚球兽看着自己时眼底闪过的那一丝熟悉的畏惧,纪太眸光微暗,笑容不减:“是吗?那真的太好了。这个Mist Zone的大家,就拜托给你了,滚球兽。”   “嗯、嗯!我会加油的!”  “要好好加油哦。”     说完最后一句话,纪太拍了拍滚球兽的脑袋,哪怕感觉到了对方被自己接触时的僵硬瑟缩也面色不改,朗爽地笑着站起来,向浓雾弥漫的森林深处走去。    她的脑海中忽然回响起相棋兽的遗言——你永远都只会是一个人。这不是诅咒,是事实。    “纪太大人!”冰巫师兽担忧的声音和仓促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几步远的位置停下,“您还好吧?发生什么了吗?”    纪太转身看着满眼关切的搭档,慢慢走过去用力抱住了他,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埋在对方的颈窝。    “不、那个……纪、纪太大人?”    “是‘纪太’。”纠正慌张的冰巫师兽的用词,纪太把对方不知该放在哪里的手压在自己后腰,在自己搭档僵硬的拥抱中阖上眼睛,喃喃自语道,“那永远都只会是一个不会成真的诅咒,永远。”    ……    “……阿斯塔兽大人,以上便是前来避难的难民情况。人数激增让多个粮仓的储粮告急,而外面还有……阿斯塔兽大人?”许久没听到上方王座上支着脑袋的贵族的回应,汇报要事的吸血魔兽从文书中优雅抬首,优雅叹息,优雅地将手中的文件攥成一团,优雅地怒吼:    “您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不,恕我愚钝问错了问题,应该问您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才是!!啊啊,为什么Night Zone会被您这么一个一点没有贵族风范的家伙统领??!!”     “因为你打不过我。”王座上身着西服的人形数码兽说。    吸血魔兽立即抓紧这宝贵的时机捋平文书上呈给慵懒统帅者:“阿斯塔兽大人关于难民的处置问题……”     “呼……呼……”阿斯塔兽的脑袋再次开始打起摩斯电码。    吸血魔兽脑袋里最后一根忍耐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啊啊!!到底为什么这样一个家伙会是Night Zone的领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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