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界（六）

“明、明里？”从头到尾都睁着眼睛的大器指着中间那位白色的圣骑士向自己的青梅竹马问道，“那、那是谁？”　　　　“我、我不知道啊。”抱着萌萌兽的明里也膛目结舌。　　　　“可是，那是从你口袋里飞出来的啊。而且刚才叫我们把其他两枚Digi Memory给你的也是你不是吗？”　　　　“啊啊！对了，之前我在路边确实有捡到一个奇怪的Digi Memory，然后刚才……其实是他叫我把那两个Digi Memory拿过来的。” 　　　　而另一边，三位被投影出来的残余记忆，却没有时间和力气对孩子们的讨论发表看法。　　　　【“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跟我们说呢。”】在冰巫师兽震惊的轻呼中，注视着下方棕发少女的美丽女神悲伤地摇着头，【“那么久了……那么久以来，你都一个人背负着这些吗？”】　　　　“……啊……啊啊……”　　　　【“如果我们再强大一点，你或许就会信任我们了吧？会让我们和你一起承担了吧？”】苍蓝色的炽天使一遍遍地自责着，将握紧拳头抵在胸前，【“都是我们……太弱了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然而，事实证明，确实是这样的。”】位于三者中间的、也是重新让神圣天女兽和究极天使兽的Digi Memory重新恢复甚至获得足以以这种形态与他人正常对话的能力的Digi Memory——奥米加兽低头注视着他一直挂念的存在，【“都是因为……我们太弱了。才会让你在这个数码世界遭遇那么多悲哀可怕的事。而且现在，还只能用这个形态与你相见，真的是……对不起。”】　　　　“不是的！！应该是我……应该是我保护好你们的才对啊！！”根本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奥米加兽，准确来说奥米加兽的Digi Memory会存在于此——纪太一直以为他的数据已经重组成为了红军的主力领袖高吼兽，“都是因为我的错……！！如果我再快一点的话……！！如果我再强一点的话……！！甚至……早一点放弃，将数据归还给阿尔法的话……！他或许……他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可是……可是我……！！”　　　　【“纪……”】　　　　“都是我的错啊！！都是我没有认清自己的力量的局限性，才让阿尔法他……才让阿尔法他……！！”已经再也支持不住的纪跪在了三位旧人面前，“对不起啊……！对不起啊……！！没有保护好你们，真是对不起……！！我应该保护好你们的，这个数码世界应该不会发生这种悲哀的事的！！可是都是因为我这个造物主的无能，才会……才会……！”　　　　【“不要这么说！纪很努力了！我知道的！！”】　　　　“但是还不够啊！！光是很努力还是没用的啊！！过去的一切不会抹消，现在的未来也——你们……你们一定很恨我吧？对不起！对不起！！恨我也没关系的！已经不必再忍耐隐藏了，想要指责我、怒骂我、打我……怎么都可以！骂我吧！！喝斥我吧！！杀了我也没关系！！不，倒不如说，请杀了我吧！！毕竟我就是那么一个无能又弱小、却自为得意地创造了只能走向如此悲哀的未来的世界的造物主啊！！”　　　　【“纪！不是的！我们一点也没恨你！”】　　　　“说谎！我知道的！！你们是我创造出来的作品，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真正的想法吗？！想杀就杀啊！！想复仇的话就来啊！！杀了我啊！！” 　　　　【“不是这样的！！才不是这样！！我们……我无论如何，无论怎样，也一直都……！”】　　　　“杀了我吧！！求求你们杀了我吧……！！我已经……！！我已经……！！” 　　　　【“请恕我拒绝，纪！求你了，听我们说好吗？我们真的，真的没有……”】　　　　……　　　　【“……”】相比起激动地想要辩解安抚的两位天使，奥米加兽沉默非常。　　　　他看着趴伏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没把两位天使的解释听进去的棕发少女，抬手看了看自己微微散发着金色荧光的轮廓边缘。　　　　虽为虚态，在人间界所富含的数码能量之下积蓄了许久的力量之后也还是能触碰一些东西的。　　　　再一次配合长大不少的少女身形，奥米加兽压缩了为数不多的数据资料，在对方面前蹲下了身。　　　　【“杀你，是我的任务。”】他说。　　　　这句话让把一切想要安慰自己的话语拒绝在狭小的空间之外的纪太从双臂间抬起了满是狼藉的面容，自地上支起上身。 　　　　“那就……杀了我吧。”她哽咽地说，“我已经……没有任何可能性了。如果这能让你们……心中的恨意减少哪怕一点的话，杀了我吧。” 　　　　【“……那么——”】在其他人的惊呼阻止中，奥米加兽向闭上眼睛的棕发少女展开了前端覆盖着代表着战斗暴龙兽和钢铁加鲁鲁兽的手甲的双臂。　　　　将她压在了自己怀里。 　　　　“呜……！……？”紧闭着眼、满以为会迎来死亡的女孩在他颈边发出的紧绷的轻呼和没感觉到疼痛而发出的疑惑鼻音，都被他一点不落地捕捉入耳。 　　　　【“吓到了？”】奥米加兽闷声说，可他得到的只是不明意义的呜咽。 　　　　他轻轻用闪耀着金属光泽的加鲁鲁炮甲压着对方顶着蓬乱棕发的后脑勺，像是安抚对方一般将声音压得极为低沉：【“确实，我曾经想过恨你，也确实恨过你。但是最终，最终的最终，我这个‘终结（Ω）’身上所剩余的，还只是爱而已。”】　　　　【“谢谢你，谢谢你把我创造出来。谢谢你将我培育为最终还是选择了爱意而非堕落的恨意的数码兽。”】　　　　【“谢谢你，纪，我最爱你了——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真的……最喜欢你了。”】　　　　没有意识到白色圣骑士话中真意的纪收紧巴在对方肩上的手指，呜咽着说：“我也……最喜欢你们了……！我的……我的作品……不，我的孩子们啊……！”　　　　【“……”】比起垂下脑袋的究极天使兽，奥米加兽没有明显地对这话表示任何看法或者意见，只是暗暗收紧了搂着女孩的双臂，再一次重复道，【“……最喜欢你了，最爱你了，纪。”】　　　　【“我们……也是一样的。”】看着在奥米加兽怀里终于停止了哭嚷的少女，神圣天女兽和究极天使兽相互对视了一眼。前者向后者以极为微小的幅度摇了摇头，后者也在略作犹豫之后，微微颔首以作回应，转身来到了奥米加兽身边，温和地向他怀里的少女开口道，【“无论如何，最后的最后……果然，还是没办法真正恨起来。”】　　　　【“我爱你——身为掌管爱的大天使，我可以在此向你保证，我们对你的爱，绝对不是伪装出来的。”】支着膝盖弯下腰的神圣天女兽侧头看着将头压在奥米加兽肩甲上的棕发少女，微笑着说，【“所以，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好吗？”】　　　　“对不起……”趴在白色圣骑士肩上的纪太呜咽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可是我真的……真的好想见阿尔法……所以才会有，早一点去死的话……或许会在不可能存在的世界里见到他……对不起……”　　　　【“嗯，没关系。”】圣骑士平静地说。 　　　　棕发少女将脸埋进了他的肩膀：“对你们说了好过分的话……对不起……因为没有……阿尔的话……我果然……我果然……对你们要求了那么过分的事，对不起……！” 　　　　【“没关系的，纪。”】慢慢把已经稍微冷静下来的纪太放回地面，奥米加兽说，【“没关系的，因为我爱……”】　　　　“啊啊，真是听够了！！！”在一边和其他人一起顾忌这难以插足的气氛，忍耐了这场肉麻的团圆剧许久的铁血真汉子·苍沼切羽终于忍无可忍地冲上去，一把抓住了纪太肩膀，“所以说，我在一开始遇见你的时候就问你了啊！！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切羽君，我也在一开始就告诉你了，那是我的影子。”　　　　“你他妈真以为我会傻到不知道什么是影子吗？！”当初被纪太这一句话气到懒得辩解直接走人的切羽这回耐下了性子，向着蹲在纪太的影子中、由破损的旋律组成的虚影质问道，“喂！！你这家伙！！给我把名字报上来！！这个蠢货没有交织的旋律，你就算再怎么跟他说话也是没有用的！！要说的话，给我赶紧跟我说！！真是受够你那啰啰嗦嗦的烦人旋律了！！”　　　　“没错！”搭住了纪太另一边肩膀的大器也向着纪太被拉长的阴影喊道，“有什么话的话，请让我们帮你转达吧！我们能听见你的旋律！我们可以帮你向纪太说出你想要传达的话！所以……！！”　　　　“什、什么？”被一左一右抓住肩膀的纪太有些无措，她也向自己身后的影子看去，却什么都看不到，“你们在说什么？”　　　　“‘我的名字，是阿尔法兽。’”大器接下来的话让纪太睖睁了双眼。　　　　“‘如果你们能听到我的声音的话，’”满脸不乐意却还是忠实地帮其转达话语的切羽说，“‘左边那位金发的人类少年，请把你抓着纪的手松开，你用的力太大了’……咦？”　　　　“……”　　　　“……”　　　　【“……”】　　　　在纪太和大器紧张的目光中，“左边那位金发的人类少年”——切羽怒极反笑：“哼……哼哼，本大爷……今天难得心情好……好心好意地……当个话筒帮你转达消息——你别太嚣张了混账！！” 　　　　金发的指挥官恼火地甩手挥向纪太所认为的虚空，但在那一瞬间，纪太却分明看见了一个模糊的黑影。可仅仅是一瞬间，在切羽的手穿出那黑影的身体后，纪太惊愕的视线便再无阻拦地落在了自己影子上。 　　　　“？！！”“刚才是什么？！”　　　　明里的惊呼让纪太明确了自己之前并不是眼花，她求助般看向造成那一后果的蓝色指挥官，却发现后者也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的手。 　　　　“‘交织的旋律’……对了，是这个！”大器突然一弹护目镜，惊叫出声，“阴影兽曾经从我和音音还有琴音身上剥夺过这个东西！可以让人类听见数码兽的旋律，看起来似乎也能让这个阿尔法兽暂时显现身形！阿尔法兽，你能做到吗？从我身上获取交织的旋律吧！果然，比起我帮你转达，还是你亲自和他说比较好吧？——啊啊，当然没关系，尽管用吧！”　　　　“等等，大器！”Blueflare指挥官的阻拦让原本期冀异常地看着大器的Sunrise指挥官瞬间扭头看向了他，瞪大的棕眸中的哀求委屈让切羽不爽地咂舌，“烦死了！不要用这种弱者的眼光看我！！我最讨厌你装弱的模样了！！这回我来帮你见见那个阿尔法兽，但是你要保证见过他之后给我重新振作起来！之前你让我看见了那么恶心的自杀式场面的仇，我还没向你报呢！揍这样的你让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大器有些担忧地问：“喂，切羽，没关系吗？”　　　　“啊啊，没事。比起之前就被夺走了一部分交织旋律的你，我现在残余的交织旋律应该更多吧。”切羽狞笑着说，同时向虚空伸出了手，“来吧，阿尔法兽！拿去我的交织旋律吧！！以后可要好好给我感恩啊，萨摩纪太！！” 　　　　在金发少年张狂的笑容中，他身上亮起的金色纹路流向了空无一物的虚空，让刚才仅仅是突然闪现的黑影再一次显现——　　　　漆黑的装甲，鲜红的数据接口，金色的眼眸，然而边缘和形状却是那般的模糊不定，那是比没获得奥米加兽的数码能量时，究极天使兽的Digi Memory所投影出来的半透明影像更为虚无渺茫的存在。　　　　“？！你、你是……”巫师兽神色有异地退了一步。 　　　　【“不、不可能……”】究极天使兽认出了那虚幻的影像，震惊地微微仰身。　　　　【“阿、阿尔法……？到了现在……还能够存在吗？”】金发的女神微掩了嘴唇。　　　　“哎哎？！阿、阿尔法兽？那个不可能存在的数码兽？！”摸索着来到奥米加兽身边想要和自己分隔许久的同僚说说话交换一下情报的究极V龙兽惊呼道。 　　　　【“……‘初始（α）’。”】在纪太身后略微警戒地环着她的奥米加兽沉吟着开口。　　　　【“……‘终结（Ω）’。”】将视线从挣开奥米加兽的怀抱，几步来到自己面前的的纪太身上暂时移开，黑色的圣骑士简单地向白色的圣骑士点了点头，便再次将全部注意力投给了面前的少女。　　　　而少女也把所有的注意力给了他。　　　　曾经无论如何努力也只能将数据压缩到两人多高的黑骑士，而今拼了命也只能勉强将稀薄的数据展开成一个成年人大小。　　　　而且，那虚幻朦胧的轮廓……　　　　纪太小心翼翼地向那熟悉的黑骑士伸出颤抖的手，后者也呼应地抬起镶嵌着鲜红宝石的手掌，搭在对方手心之上。然后在双方皆想要握紧对方的收拢之中，他们的手指互相穿透。 　　　　“！！！”【“……！”】　　　　棕发少女和黑甲骑士都收回了手。只不过一个因为担心自己伤到了对方而迅速无比，一个的收势带着迷茫的怅然而异常缓慢。　　　　阿尔法兽沉默地端详着自己收回的手掌，虽然早有预料，但他还是对这个局面感到有些失落。　　　　“……阿……阿尔法？”对面少女踟蹰的声音让他立即放下了手，认真地用奶金色的眼眸注视着她，等待着对方的每一个字，“你、你没事吧？我、我刚才有……伤到你吗？”　　　　【“无须担心。”】阿尔法兽摇摇头，【“我本来便是绝不可能存在的特异，无法与你接触才是正常的。”】　　　　“……！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才让你……！” 　　　　【“……我又让你哭了啊。对不起。”】看着又开始掉眼泪的纪太，阿尔法兽叹了口气，抬手不断尝试着用黑色手指拭去对方不断滑落的泪水，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让它们穿透指尖。这做无用功的尝试让他眼中金光微微黯淡，却还是不放弃地用手指抚摸拓印着对方的面容，并在每一次失败后向其致以歉意，【“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是的！是我对不起！是我该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好想见你……！好想见你……！！”　　　　【“对不起，一直都看着你，却没有办法告诉你；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你明明是那么寂寞，我明明就在你身边……”】每一次道歉都更加将手虚覆在捧着她脸颊的手背上的纪太压低头颅的阿尔法兽眼看着即将贴上对方抬起的面容，却在说出最后一句“对不起”之时被忍不下去的切羽打断。　　　　“你们……够了没有！！”没想到为了打断肉麻的大团圆喜剧而被自己一手促成的再会场面更加肉麻，切羽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感动得不得了的究极V龙兽的多愁善感中怒指着曾经在初会时用异装癖给自己带来深刻打击的棕发少年道，“萨摩纪太，你还有一点男人的自尊吗？！别给我在那边娘们兮兮地哭唧唧了！！我给你们的交织旋律可不是用来干这些的！！”　　　　“切、切羽君……”毕竟拿人手软，而且还是这么大一个恩情，被阿尔法兽护着的纪太气势在切羽面前比起之前来一时弱了不知多少个等级。 　　　　“嘛嘛，苍沼阁下，不要这么说嘛！很失礼的哦！”而在纪太身边的究极V龙兽倒是第一个打圆场的人。他抬手摸索着搭在因切羽的怒意瑟缩的纪太肩上，向蓝军指挥官笑哈哈地说，“纪太阁下本来就是个女生。难得旧友相见的场面就不要那么勉强人家了嘛！更何况，就算是男生，这种时候也难免……”　　　　“哈？女生？”抱胸的切羽不耐烦地开口打断了和稀泥的究极V龙兽，“皇家骑士，你看不见东西就闭嘴！那家伙，萨摩纪太，是个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男生！！虽然有时会下作地为了胜利不择手段地换上女装，但那家伙无疑！是个！男生！”　　　　“咦？咦咦咦？不、不对！虽然我看不见东西，但还是不会认错女生和男生的！”　　　　“所以说瞎子就给我乖乖闭嘴去一边凉快如何？”曾在初见时被蒙骗的切羽咬牙切齿地喝道。　　　　被切羽如此确定的语气一口咬定的究极V龙兽也有点不确定起来，毕竟他的眼睛问题是个硬伤。　　　　“那个啥，我说，纪太阁下，你是女的吧？”蓝色的皇家骑士不得已向着虚压着阿尔法兽放在自己脸上的手的纪太低声确认起来。　　　　“呃……这、这个……”纪太语气躲闪，视线游移不定。 　　　　“你是个男的吧？你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吗？！”双手抱胸的切羽手中苍蓝色Xros Loader似乎隐约发出“X”型的闪光，“啊？！说啊！”　　　　“不，所以说事情很复杂……”几乎想把整张脸藏在阿尔法兽的手心里的纪太声音越来越小。 　　　　在知晓事情原委的冰巫师兽和究极天使兽的轻咳、神圣天女兽的窃笑中，被当事人模棱两可的回复搞得愈发混乱不安的究极V龙兽抬手，迅速将被自己护住的少女从上到下摸了一遍。　　　　“嗯！这么柔软纤细的身体，果然是女孩子没错！”拥有着数码世界最快的速度的皇家骑士为确认了自己的论点而放松下来，哈哈大笑着说。　　　　“……”纪太低头看看自己被束缚得难有弧度的胸又看看他。　　　　“……”切羽看看冰巫师兽又看看他。　　　　“……”冰巫师兽默默地看着他。　　　　“……”巫师兽默默地看着他。　　　　【“……”】奥米加兽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同僚。　　　　【“……”】虚空之座上的皇家骑士静静地看着朗爽的圣骑士。　　　　【“……”】思考着自己是在事后给这位或许会濒死的圣骑士来一发回血还是加入围殴的豪华午餐……啊不，是主力部队的神圣天女兽沉默地看着蓝色的圣骑士。　　　　“……噼啪。”究极天使兽的十字星面罩忽然出现了一丝裂缝。 　　　　大神经的圣骑士直到这时才收敛了阳光的气场，扬起膜翅将三位见习骑士和纪太护在身后，四下张望着——尽管他什么都看不见：“你们，小心一点！我刚才感觉到了杀气！或许是巴古拉军的余党！”　　　　“……不，我想那是冲着你去的。”在一边无奈地冒着冷汗的大器小声的提醒并没有被嚷着“你们都小心一点啊别大意”的究极V龙兽听进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