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姐姐，你真好看。”唐存诚恳地说。 他的年纪还欣赏不了女孩儿身体曲线的美，只是总听刘二胖说村里的姐姐们，就朱明月身条最顺，此时看她舒展身体做着下海前的准备动作，修长柔韧的腰肢犹如青柳，不由自主发自内心地赞美她。 “唉？”朱明月不是没被人夸过，被这么小的男孩子夸倒是头一遭，不由笑眯眯地问他，“我哪里好看？” “哪里都好看……”碧海蓝天之下，少女的脸庞像在发光，小男孩儿突然不太敢看，嗫嚅了半晌，又小声道：“上次撞了姐姐，对不起。” “你还记着呐？没事儿。来，跟着我做。”朱明月教他做扩胸运动，不在意地，“其实也没多疼，但是你以后要小心，撞歪了鼻子就不好看了。” “好，阿存记住了。” 唐存跟着她的动作转动小身板，朱明月手把手打开他的肩膀，耐心地：“手肘抬起来，与肩齐平……” 她的声音本就有些低柔，因为是跟小孩儿说话又刻意放柔和了些，和在沙沙海潮声里，听上去几乎有些温柔缱绻的意味。 唐敛耳尖微微动了动。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来。现在看着两个人你教我学，笑成一团，自己反而像个多余的人。 朱明月却没看到唐敛的面色越来越沉，只专心地纠正唐存的动作。她原来就是做潜水教练的，不少人来度假都会带着孩子，她与小孩打交道并不少，很有耐心。 全神贯注地教唐存，不但让她短暂地从糟糕的现实生活中逃离出来，也让她回忆起了曾经无忧无虑、只与碧海蓝天为伴的过去。 “哥哥好像不太高兴。”还是唐存回头看了眼自己一言不发得哥哥，他双眸幽暗深沉，一看便是心有不虞。 “不理他。”朱明月回头瞥了他一眼，笑吟吟地刮了下唐存鼻尖，“咱们两个玩。”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牵着手走进浪里，唐敛忍不住哼了一声，脸更黑了。 唐存怎么这样没礼数，仗着自己年纪小，就总是拉着朱明月的手不放？ 海潮汹涌，日光热烈，眼前的身影慢慢发生变化。 右边那个越来越高，变成了芝兰玉树般修长的少年，放在少女手心的小手越来越大，终于能完全包住她柔软指尖，她手腕肌肤温软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手中…… 唐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脸色诡异地红起来，心中微微一荡。 …… 另一边，朱明月带着唐存趴浮了一会儿，讲了一些潜水的要点，本着循序渐进得原则让他回忆一下刚才得动作，两个人就趴在一块礁石上聊着天。 有件事情朱明月早就想知道了，趁着唐敛站在远处，鬼鬼祟祟地问他：“阿存，姐姐有个事儿想要请教你，你愿不愿意告诉姐姐呢？” 唐存有点感动，从来没有人像对大人说话那样，这么郑重地对他说出“请教”二字。 明月姐姐得声音又温柔又轻快，好看的眼睛里带着期待，他莫名地就生出一股豪情：“嗯！姐姐你问！” “刚才唐敛说你不想念书，是因为什么呢？阿存有别的更想做的事吗？” 朱明月想的其实很简单。她在现代见到的不愿意上学的小孩，除了少数真的是厌学，大部分都是想唱歌，想跳舞，总之就是有比上学更有意思的爱好。 唐存却摇了摇头：“不是。只是……”他咬咬嘴唇，小心地回头看了哥哥一眼，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似的，脸都臊红了。 “不想说的话就不用说，没事的。” 听了这话，唐存反而看她一眼，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郑重地开口：“……因为，家里没银子了……” 他看着学塾的老师来到家里劝说哥哥回去上学；他看着哥哥脸色发青，却毫不犹豫将仅剩的鸡蛋打到粥里，只盛给娘亲和他；他看着哥哥一日一日瘦下去，受了风寒也不敢休息，一边咳嗽一边下笔不停，有一次甚至累晕了过去…… 这次他失手打伤了人，不必哥哥责骂，他也知道这对家里得境况，是雪上加霜。 他跪着求哥哥原谅，说自己明年不想去学堂了，要下海捕鱼赚银子补贴家用。娘亲哭的要背过气去，从来没认真对自己动过手的哥哥一言不发，咬牙看了他片刻，突然给了他狠狠一耳光。 “这一掌，我是替爹娘给你的。”高大的哥哥眼神冰冷，“出了你这样的儿郎，我唐家上下都要蒙羞！” 朱明月眨了眨眼睛：“那么，你喜欢念书吗？” 唐存有点意外，“我喜不喜欢，很重要吗？哥哥说……” 哥哥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哥哥说，我们唐家世代书香，没有大字不识的唐家人。哥哥说，不读书，便只能下海捞鱼，一辈子靠力气吃饭。哥哥说…… “当然重要。别总听你哥的，你自己也得想想啊。”朱明月一本正经地，“不过，这世间事大都相互关联，你在想自己是否喜欢念书的时候，我希望你也能想想你是不是喜欢捕鱼，以及，你是不是喜欢娘亲身体健健康康的……” “当然了！”唐存连忙道。 “——那么，你娘亲的身子会自己好起来么？是不是要靠你好好读书，日后考了功名，才好找到好医生好药……唉你别哭啊！” 朱明月搂住小孩儿的身体，着急地拍拍他的背。 “呜呜，明月姐姐……家里根本没有那么多银子，哥哥一定是把娘亲吃药的钱赔了人家……呜呜呜是我没忍住，我不该听到他说哥哥坏话就把他摁在礁石上打……” 朱明月：“……”看不出来，你很凶残嘛。 唐存抽抽噎噎地将小脑袋埋在朱明月饱满而柔软的胸口，哭的整张小脸水洗过一般，好不容易在少女柔声安慰下好了一点，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哥哥黑着脸过来，吓得赶紧又埋下了头。 唐敛脸色更难看了：“阿存，起来。” “你干嘛呀？”朱明月不乐意了，按住小脑袋，柔声安慰了句别怕，瞪着唐敛：“我跟阿存讲道理呢，你就知道吓唬他！” “长兄如父。”唐敛咬着牙。“我不教训他，他何时才能长大？他前一阵打伤了人，你不知道？” “你这样教训，他便知道道理了么？”朱明月拍拍唐存的脑袋，从水中站起来。 少女纤柔身姿如同碧荷出水，脸蛋水灵灵的，目光亮的出奇。 “你只告诉他要念书，却没告诉他念书是为了什么。你只知道他在外头闯了祸，但便是孩子之间打闹也总能分个对错，你可曾问过他是为何与人动手？” 朱明月看着唐敛青青白白的脸色，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一定以为阿存说要下海不过是不知道下海辛苦，待他晓得了厉害，就会乖乖回去念书——唐敛。这是你的弟弟，你不晓得他的性格？” “那么，你就晓得？”唐敛嗤声。 “我不晓得他，但我懂得你。”尖俏优美的下巴轻抬，有点骄傲又有点不好意思，朱明月看着他，轻轻地说：“若是你的话，只要是为了在乎的人，多么辛苦也会咬牙承受，对吗？” 她脑海中又浮现出那白皙俊秀、一身清晖的少年在月光下的滩涂中捡拾海瓜子果腹的场景。他的弟弟由他抚育长大，耳濡目染，也一定沾染了他这默默做事不说话的性格。 唐敛看着她，黑眸幽深，半晌，突然笑起来：“我竟不知明月是这般女子。” ？朱明月呆呆地歪了脑袋。 乌黑凤眼里，漫漫笑意一层一层漫上来，他整个人仿佛在发光，苍白的唇轻启，一字一句，轻缓却清晰，如金玉相击：“人说世上有花解语，今日难道我竟碰上了一朵？” 朱明月楞楞地看了他一会儿，长而卷翘的睫毛慢吞吞眨了眨。 下一秒，“扑”得一声，她掉转过身，竟是一头扎进了水里，柔软的手臂划开漂亮的圆弧，长腿翻夹，转瞬就窜出去好几丈远。 唐敛：“……” 算了。 他摇摇头，长抒一口气，心头竟有些快意，抬头望去澄天高阔，海水碧蓝。 原来说出心里话的感觉是这样……畅快又轻松。 低头看到自家弟弟有些呆愣地盯着他看，唐敛微微牵起一侧唇角：“你师父已游远了，还不追去？” 唐存咧开嘴，也转过身追着朱明月破浪而去 唐敛不能下水，低头看了看被太阳晒得发白的砂砾，一直以来好洁的习性仿佛突然消失不见，稳稳坐下去，一腿随意伸直，一腿屈起，是个极为放松的姿势。 他便就着这个姿势，远远地凝睇海浪里两条灵鱼似上下穿梭的人影。 夏日耀眼的阳光透入浓蓝的海面，随着水位深浅的变化，将海水染成深深浅浅的颜色，近岸处便近乎缥碧了，几乎看不出蓝色来。 唐敛的目光，只追随着朱明月。 知道她的精力全在水里、在教导唐存上，他才敢放纵自己，毫不收敛那双凤眼被她点亮的光芒。面对朱明月那姣美的身躯，他总是克制着自己的眼、自己的心，但在这个夏日的午后，听着海浪潜涌的声音，他忽然想放肆一回。 海的浓蓝与光的灿金交织就的锦缎上，柔软纤长的胴体随浪花一同起伏。不盈一握的腰肢轻转，流畅自然，修长双腿用力拍打着水面，玲珑脚丫那样轻快，像借浪头而起，在日光下白的晃眼。 唐敛不期然想起那天在滩涂上与朱明月偶遇，他清楚地看见她光裸的脚，月光下莹白如玉；而如今在灿烂阳光下，那两只小脚更像是牛乳合着玫瑰膏子拧成，白中透粉，娇小柔腻…… 那美好的两只小脚蹬了一下浪花，又蹬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幅度越来越小，却越来越快，竟像是停不下来了似的抽搐起来。 唐敛心头一紧，霍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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