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 “明明是我先来的！” “好了好了，不要闹。阿存，你先去那边练一会儿，别游远了。小恒，来我这边。”朱明月拍拍刘二胖的头，教他几个潜水的基本动作。 风轻缓，海浓蓝。丹霞口近海的沙滩边，数个小脑袋围在朱明月身边，一会儿又都散开，用方才学会的姿势扎进海里去。 唐敛本以为朱明月管不住这许多淘气小孩，听说自家弟弟呼朋引伴来学潜泳，有些不放心，便跟着他们来了海边。看了一会儿，倒觉得朱明月与这些八九岁万人嫌的孩子相处很好，一堆人咕咕哝哝笑成一团。唐存看着她的眼神不但依赖，而且透着一股服气——他甚至很少用这种眼神来看自己这个当大哥的呢。 他带着一卷前人诗文，在和缓海风里默然诵读，时而抬头看一眼朱明月的笑脸，心情说不出的舒适平静，像是这样的日子，已经平静地过了数年。 “看我的！” 唐敛抬头，眯起眼睛。 刘二胖站在一块大礁石上，腰折下去，手碰到地，整个人离弦之箭一般向海中跳出！ “哇哇！好厉害！”刘二胖炸起的水花溅了孩子们一脸，大家张大嘴愣了一瞬，拍着手大叫起来。 朱明月头发梳成高高一束，脸上溅了些水花，跟孩子们笑到一处，身材却是孩子没有的高挑纤柔。 唐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刘二胖入水的姿势，他以前只见朱明月用过，使出来能让这些自幼海边长大精熟水性的孩子心服口服是自然的，只是没想到，她竟如此轻易便教给外人。 唐敛刚这么想着，就听到娇脆声音从风中传来：“……入水的姿势要像小恒那样，尽量笔直，减少身体跟水面的接触，才不会被水拍的头昏脑涨……” 朱明月为了让周围一圈小孩都能听到，声音响亮，咬字清晰。 唐敛看着她，若有所思。 这是连“何以为之”的原理，都倾囊相授了。 湿漉漉的鬓发贴在朱明月素白面颊上，她伸手去撩，指尖带着水珠，在空中扬起一道珍珠链般圆弧。身边的孩子微张着嘴听朱明月教学，都是一脸叹服。 唐敛远远看着，莫名地有些自豪。 她对人总是怀抱着信任，就像曾将贵重的财物，毫不犹豫地托他保管……她就是这样的人啊。 朱明月拍拍孩子的脑袋，自己入水，纤瘦身姿优美得不可思议。直到她完全潜在水面以下、再也看不到灵鱼般身影，唐敛才收回目光，重又将精力放在书上。 可能是他今日实在不宜读书，好不容易从朱明月那里收回了注意力，没读几页，就又被不速之客打断。 “唐哥哥。”一个熟悉村人跑过来叫他，身后还领着个人，“这是韩家哥哥的表妹，说是有事儿要找读书人呢。” “唐大郎。”来人声若出谷之鹂，弯腿屈身，盈盈一拜，“我是韩簿的表妹，耿春绿。” “唐敛。”唐敛也还了一礼。 “久闻唐大哥学名，春绿有一事相求，还望唐大哥相助。”她一边说，一边缓缓直起身来。随着她的动作，细弱腰间束着的青丝绦在海风中摆动，嫩如春柳；一身牙白纱衫、鹅黄褶裙，夏日里也浸润出春的鲜甜。 “不敢当，姑娘有事，但说无妨。”唐敛淡淡道。 “多谢唐大哥。”卷翘长睫随着起身的动作微微抬起，露出一双剪水瞳。白皙面庞上带着两抹引人遐思的彤云，不知是天太热，还是因为眼前的少年出乎意料的俊美。 她抬眸看向唐敛，唐敛也看着她，微微一笑。 …… “明月姐！”唐存用力蹬了几下，窜到朱明月身边，却见她正浮在水里看着岸上发呆。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看到自家哥哥在和一个穿的很漂亮的陌生姑娘说话，那衣服那姿态，一看就是城里来的。 唐存随便看了两眼，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让朱明月看看自己的动作对不对。朱明月却抿着嘴唇向岸上走去，步伐坚定，好像完全没听到自己的呼唤似的。 岸上的耿春绿也看到了，海里有个姑娘正在朝他们走过来。 无所谓。她微微一笑，目标这幅长相，被人看中也是正常的。 她并不畏惧竞争者，竞争者有时候对她完成任务也是必不可少的。毕竟，红花还需绿叶衬呢。 随着朱明月越走越近，耿春绿脸上的微笑有点挂不住了：这姑娘身条怎么这么好？ 她从小到大没吃过一天饱饭，就为了这一把细腰，相应的，胸前也只是有两个小馒头，纵然白皙雪腻，到底不大。而眼前这踏浪而来、一脸杀气的少女穿着极为贴身的水靠，胸脯高高耸起，圆润丰艳，腰身纤细而柔韧，两条长腿流畅优美，踏浪而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上。 耿春绿咬咬唇，莫名地有种输了的感觉。 “姑娘是说，身体不好需在海边静养，所以来了丹霞口的舅父家？”唐敛淡淡道。 “是的。韩渝表哥说唐大哥识文断字，是村里一等一的读书人，所以，春绿才冒昧前来，想请唐大哥代为修书一封，告知家里我已经平安到了舅父家。”美人垂着柔顺的颈子，细声细气。 唐敛看着她娇羞面庞，薄唇微挑：“你爹娘倒很放心你啊……丹霞口刚遭了劫掠，就让你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独身前来。” 耿春绿眸光微闪：“我身子弱，实在不适宜家乡天气。海盗刚劫掠过，想来……近来也不会再来了吧？” “那可不好说，我们又不是海盗，谁知道海盗怎么想。”有人脆生生地接了话。 就说她也该来了。 唐敛垂眸一笑，侧过身去看她。 朱明月的眼神只集中在耿春绿身上。 终于看清了耿春绿模样，她有点慌。 丹霞口喜欢唐敛的姑娘很不少，但无论是从外在条件还是从追求的主动性，跟朱明月比起来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但眼前这个姑娘实在生的太美，神情又温婉柔弱，娇滴滴滴滴娇，像是用力吹口气都能把她吹化了，是跟自己完全不同的类型。 唐敛别是喜欢小白莲这一挂的吧？ 朱明月别扭地行了个礼：“我叫朱明月。” “小女耿春绿。”盈盈一礼 。 一个行礼姿势，她就被比了下去。 唐敛第一次见朱明月行礼，觉得很新奇，摸着下巴欣赏了一会儿，看着她诡异的姿势，不由轻笑出声。 朱明月耳朵都红了。 耿春绿又提起写信的请求：“海边风大，唐大哥若是方便，请至韩家，春绿以清茶奉上，愿为唐大哥奉笔磨墨。” 怎、怎么直接都要去她家里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定没什么好事！ 朱明月睁大了眼睛着急，又不知该说什么才能阻止，下意识只盯着唐敛瞧。 唐敛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姑娘若是必得去屋里一面说一面写，我倒有个建议。” “唐大哥请讲。” “她。”唐敛看向湿淋淋的朱明月，笑容温雅：“我为男子，与耿姑娘同居一室大有不便。明月也识字，让她为你代笔岂不更好。明月，你愿意帮耿姑娘这个忙吗？” “当然愿意！”朱明月连连点头。 耿春绿唇角恰到好处的完美线条有些发僵：“朱姑娘……也识字？” “是啊，我会读，也会写。”朱明月笑嘻嘻咧开嘴。 “女子无才……”耿春绿似是有些赧然地轻笑。 “那都是男人说的混账话，我看耿姑娘一副聪明相，怎么也信这一套？便拿眼前来说，”朱明月眼睛一转，拿起唐敛带来的诗文，念出标题，“《流波集》，我与唐敛时常讨论书中内容，久而久之，对彼此心性的了解便更深一层，这可是闲聊聊不出来的。” 其实她哪知道这书写了什么，只是念个标题，呛她一下。唐敛那么喜欢看书，识字对他来说，一定是个加分项。 虽然她现在没看过，以后可以看嘛！还能有共同语言！ “春绿，春绿……”耿春绿垂下眸子，长睫毛微微颤抖。“春绿家里，也算书香门第。只是春绿自幼体弱，无缘识文断字，如今竟然连家书都无法亲笔写就……” 美人落泪，我见犹怜。 然而朱明月毫不动容，故作惊讶道：“都怪我！只顾着说闲话，竟然忘了正事！”说着伸手拉住她，“快快，写信要紧，你既然身体不好就别在这儿吹风了，走走走，我们去写信。” 耿春绿待用湿漉漉的可怜眼眸去看唐敛，手却被那个该死的女的拽住，毫不留情地将她往村中拉去。 唐敛看着朱明月咬着牙，甚至顾不上理他，显然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要把人带开，心中说不出的自在，自然无视了耿春绿求救的眼神。 直到帮着朱明月解散了她的儿童潜泳队，带着唐存准备回家，唐敛才蓦然想到： 耿春绿说的回家，不就是回韩家？ 那个韩渝……会不会…… 不，肯定会。 “哥，你怎么了？”唐存眨巴着大眼睛，看向难得神情凝重的哥哥。 唐存神色变幻不定。 过了半天，唐存听见哥哥低沉的声音： “阿存你说，哥哥与韩家三哥，谁更好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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