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的病情并没有好转,从入冬开始就越加的严重起来,有时候一天只吃一顿饭,总是虚弱无力,看起来可怜的很,亏得傅云生懂事,在家里承担了不少家务活,年末时,她收到了沈星云从城里面给她寄来的新衣服,都是过冬的大棉袄,花花绿绿的款式,并不是农村里的集市上能买到的。 傅云生因此让班级里的小伙伴羡慕不已,外出务工的沈星云很有本事,处处着想女儿,比起她那不闻不问的父亲简直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这样一想,就会觉得人生其实并不会有无尽的黑暗,总会有人为你点亮温暖的火光。 这日傅云生早早爬起来,一打开窗就看到院落里积满了白雪,冬日来的很早,山间上早已白茫茫一片,她听到几声狗叫,低着头才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起来的商录正在院子里堆雪人,听到大黄狗叫唤,他脾气不好,吼他: “你叫个屁,老子不跑。” 这大黄狗好似听得懂人话,默默趴在屋檐下看着他,眼珠子滴溜溜的,满是委屈。商录最烦这条狗,上一次出逃失败,不仅仅是因为在半山腰遇到了傅云生,还因为这个小东西灵敏的嗅觉,他躲在水里也被它嗅出来,趴在岸边狂吠,这才被商录的三叔发现,追着河流跑了十多分钟也要把他从水里抓出来。 商录大概很不喜欢这条看门狗,傅云生倒是挺喜欢,出去上学时还给它丢了个煮红薯。 以前刘氏身体好时,两个人的早餐和午餐都是当天现做,后来刘氏身体不好,便由勤快的傅云生掌勺,这几日要期末考试,大家都很忙,早餐都是吃些红薯和芋头,把红薯皮剥开,傅云生双手捧着,就着热乎乎的咬了一大口,心满意足的喏了一声。 商录回头看跟在身后的笨拙小姑娘,不知道一个烂红薯到底有什么好满足的,喊她: “笨瓜,走快点,下雪路难走,会迟到。” 傅云生怕冷,穿的厚厚的,听到商录的催促赶紧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像只小黄鸡一样走的歪歪倒倒,商录性子急躁,催她: “把红薯吃掉,要冷了。” “呐,我走太快不能吃很快呀。” 傅云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商录对于学习这件事情上心起来,小跑起来,结果没走几步就被自己的左脚绊倒,咚的一声,一头栽在软乎乎的雪地里。 商录抿着唇,看着像小黄鸡一样在雪地里挣扎的傅云生,走过去拖她起来,很是嫌弃的扫她身上的雪: “矮子就是吃亏。” 这雪下到现在竟然快有一尺厚,矮个子傅云生踩在里面直接没到小腿肚,走一步路就要艰难的把自己的腿拔起来,低着头一步一步的走,像个刚刚学走路的小孩子,她低着头,没见前方的商录停了下来,撞他的背脊才抬起头问他: “不走了?” 商录沉着一张脸,不耐烦的把围巾解下来塞到她手上,蹲在雪地里,做出一个要背她的动作: “滚上来,快点。” 傅云生自己能走,是个有骨气的人,才不愿意求他,自顾自的往前走了几步就被商录追上,他揪着她的书包带子,拉住她: “再不上来我打死你!” 商录生气了,凶着一双眼睛看着他,吓得傅云生往后推了一步,看看他的背脊,又看看那个歪着脑袋的男生,脸红心跳的踌躇了好一会儿,小心爬到他背上: “商录,你脾气很臭。” 商录哼了一声:“我妈都管不着,你管得着?” 她趴在她的背上,看着头顶上飘着的白色雪花,又看看背着自己那个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地方,她红着耳根子埋到了他的颈窝里。 商录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走的极稳,于是整个世界便安静了下来,天与地仿佛连在了一起,山路被大雪掩盖了,只看得到前方被雪压断了的树枝,还有埋在颈窝上那个清浅的呼吸声。 商录想: 下大雪真是太他妈的好了。 —— 这场雪下了一整个白天,本以为放学就会停,哪知会越下越大,没到放学时段他们就被老师提前放走,给每个孩子手上递了一根枯木棍子: “要走山路的一定要小心,慢点走。” 像是傅云生他们一样,村落离的很远,要徒步五十分钟才能来上学的孩子们大部分都习惯了,毕竟这里每年都下雪,有些甚至不屑老师递过去的木棍子,一听说放早学就跑的没了踪影。 傅云生拿着木棍子出校门,看到了站在校门口的刘氏,她顶着一块花头巾,不知道站了多久了,脸都是红通通的。看雪下的太大,不放心学校里的商录,她专程走了五十多分钟的路程来学校接他的,刘氏身体不好,看到商录出来才稍微有些精神,笑着喊他: “阿录,雪下的太大了,我不放心你。” 商录是刘氏活下去的希望,是她的心头宝,好像一看到他,心里的那些脆弱和雾霾都消失殆尽了。 商录平日里和刘氏本就没什么交流,他接过刘氏的伞分给傅云生一把,三个人一起出了校门,刘氏知道下雪天村里的男人们都在家里休息,索性出了点钱,让大家把山路上的雪铲平了一些,回去的山路倒是走的很顺畅。 傅云生看刘氏走的并不稳当,搀扶着她,一路走的更加缓慢,商录没什么耐心,一个人在前面开路,把木棍子打在树枝上,簌簌的几声,又落下一大片雪花来: “他就是闲不住。” 刘氏看他走的吊儿郎当,和傅云生一路闲聊着,说起商录小时候的事情:“调皮猴子,永远都是这幅德行。” 傅云生看向他所在的方向笑了笑,又不敢当着商录的面说他,只敢默默点头,这可不是猴子,这可是他们村的的山大王。 话说到这里,走在前面的商录好像看到了什么,咻的一声,一下子就跳进了前面的山涧里,刘氏的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以为他掉下去了,忙喊他的名字,只见他身影灵活的在山林间游走,像个青蛙一样的扑在雪地上,等到再爬起来,手上就抓了一只黑色的野兔,那野兔子挣扎了几番,被商录提着耳朵,四只脚扑哧扑哧在空中乱蹬。 商录得意洋洋的看着天上掉下来的美食,问刘氏: “妈,你会炖兔肉吗?” 刘氏自以为身体不好是上辈子做了太多坏事,这辈子不敢杀生,逢年过节的宰羊杀鸡都是交给商录的爸爸或者三叔,这段时间两个人都不在家,可是看商录好像很期待吃兔肉,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怎么炖。” 细心的傅云生看出了刘氏的心里,快走到家的时候和商录商量起来: “商录,你能不能不吃兔子。”商录吃过兔子肉,是在方海家里吃的,方海爸爸最喜欢上山打野物,突然间听到身侧的人说话,停下来看着她: “怎么,书都读不好,还想养兔子?” “我才不养。”傅云生红着脸解释,看刘氏进屋的纤瘦背影,吞吐的说: “不如替刘婶积点德,不杀生。” 自从寄宿到商录家,傅云生和刘氏的关系一直很好,平日里她对商录的细心打点她都看在眼里,她知道她卖下商录是错误的,却无法怨恨这样的女人,她同情她: “刘婶对你是真的很好,哪怕她是个罪人……” “我才不要你来告诉我。” 商录打断傅云生的话,揪着小黑兔子的耳朵丢到笼子里上了楼,傅云生隔着笼子看着里面的小兔子,像是煤炭一样的小家伙缩在角落,颤抖着身体发出吱吱吱的叫声。 傅云生蹲在院落里,鬼鬼祟祟的看看身后,又看商录径直上了楼,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从笼子把兔子抓起来,瞄着身子从后门翻出去,卯足了劲把小黑兔丢到后院的雪地里,那兔子在雪地里挣扎了几下,一下子就跑的没了踪影。 她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实则楼顶上的人在窗边看的清楚,商录依着窗台掏出一只烟点燃,心里也没有想要吃兔子肉的意思了。 —— 刘氏看兔子跑了,以为是大黄不安分,指着它的狗鼻子骂了一顿,大黄汪汪的回应了两声,趴在狗窝里低着头,可怜巴巴舔着自己的狗毛,这锅它可不愿意背。 商录看傅云生站在身后搓着手指头咬着嘴唇,眸子里泛起些笑意,觉得这姑娘心虚的模样就像是那只缩在洞口的小黑兔。后来这事也就这么过了。晚上傅云生搭把手炒了腊肉,一家三口还没开吃,冒着寒风和大雪进来的商老大就把一屋子的暖气都轰散了。 在县城里做生意的商老大提前回来了,他取下斗笠和他们一起吃了晚饭,刘氏抱怨下了大雪他还要进山,难免不安全,商老大则是记挂着妻子刘氏的病情,听说没有什么好转,说起了这次进山的打算: “我还是想带你去省城看病,不能拖着。” 傅云生在饭桌上偷偷看了一眼商录,好像他们的谈话事不关己,他依然选择低着头吃饭,商老大实在是不忍心把妻子丢在这大山里,为了看住这个儿子,难道要让她把命丢了不成,他给商录碗里夹了一块肉,说的很肯定: “阿录,你要想去也一起去。” 商录,要去省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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