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妻心切的爱神,他久违地露出了他本性中暴戾且疯狂的一面,尽管他已经竭力保持理智,可是由于由他自身为自己带来的一种神秘的巨大力量,他的内心甚至开始混乱起来:就像德墨忒尔疯狂寻找珀耳塞福涅那样,他走过每一个山岗,询问每一位森林之神;他闯入潘神的居所,要他为自己引路;他飞越峡谷,便用神力挑开大地的裂缝,使得那些伤口疼痛加深,这惹得地母盖亚有些不满,却又无处抱怨。 他杜绝一切休息与给养,同时也停止布施与赐福。在普绪克失踪一天不到的时间里,大地的生息立刻开始失常,秩序变得紊乱;除了永生的神祇们,万物都开始显现出苍老衰竭的势头,连盖亚也发出深沉无奈的叹息。 他洁白芳香的双翼因出入山林而脏污,他金色璀璨的箭矢因弃置不用而黯淡,最后,他永不疲乏的双脚踏过的土地竟然开始显现出起火的迹象。看到爱神这副模样,大地的生灵们也开始战栗起来,他们瑟瑟发抖,噤若寒蝉,既担心爱神会迁怒于自己,又同情他的不幸,但它们都是爱莫能助的。 让我们来好好看看地上的情况吧。夜莺的歌声因不安而喑哑,月桂的树叶因炙烤而干瘪,孵蛋的鸽子因忧惧而逃离爱巢,葱郁的果苗因高温而不幸夭折,新婚的爱侣因争吵而分道扬镳,作乐的浴场因荒/淫而轰然倒塌,吃草的牛群因狂躁而践踏土地,元老院的执政官因纵情声色而荒废政事,战场上并肩作战的情人们因缺少爱的力量节节失利【注1】。悲伤和混乱已经开始糟蹋大地:厄洛斯经过的地方,一些枯草因为耐不住高温竟然径自燃烧了起来,接着引燃了一整片荒原——这简直就像爱神心中燃烧的爱情之火一样,痛苦与悲伤的火海无情地吞噬着他的心,同时熊熊燃烧的烈火又像是对一位年轻丈夫的责任拷问。他的一些羽毛因为奔波而被抖落在燃烧的大地上,这就助长了严峻的火势,烈火燃烧过后的灰烬里竟然剩下了一些晶莹剔透的像水晶一样的东西——既是宝石又不是宝石,因为它们是爱神的羽毛经过烈火焚烧后化成的结晶。当然这结晶里有他深切的思念和无限的自责。 好心的河神佩纳乌斯,月桂女神的父亲,叹息着摇着头,因为他看见又一位为爱情疯狂的年轻人,而这位年轻人竟然就是曾经用爱箭伤人的爱神本人。实际上就河神本身来说,他是十分乐意阿波罗成为他的女婿的。但是他更是一位仁慈的父亲,现在他仍然卷起他的汹涌的河水,将之引向困住无数生灵的火势猛烈的火场,为荒原扑灭了这场大火灾。如果他不这样做的话,这烈火也许会烧光一个山头,再远一些就是马其顿人的田地——那里生长着大片的待收的燕麦,小麦和油橄榄,这些大概是当地的人们在这贫瘠的土地【注2】上唯一能种的庄稼了。 尽管这样,还是有大胆的精灵,看到了求爱的机会。她是大地的女儿中最迷人而放/荡的姑娘——有着灿烂的金发,雪白的皮肤,热情的性格。她从未见过如此年轻英俊的爱神,这使得她不顾一切地拦住了他,并用她那动听的嗓音说道: “哦,您的伟大我无法说出,您的力量我无法估量,我想我已臣服于您和阿芙洛狄忒的诅咒,只想把那带着苦味儿的甜蜜来尝!您无需向我射出爱情之箭,我也能感受到您的炽热的斧头和粗粝的鞭子【注3】已经打在我的心坎上!您何必执着于失去的一位情人,我,盖亚的女儿,愿意将我的身体为您舒展,将过去的悲伤为您埋葬,将热情的爱火为您点燃!” 姑娘说完就伸出她圆润的玉臂,要拥抱眼前的俊美神祇,甚至还试图将丰/腴柔软的身躯紧贴上去,要给对方一个热吻, 但是她那身处险境的情敌,某位妙不可言的温柔情人,不需要做这些就已经赢得了爱神的忠贞: “滚开!你这不要脸的疯女人!”厄洛斯毫无犹豫地拒绝了她,还不拿正眼瞧她以示厌恶。如果他心情够好,可能只会对她视而不见或者嗤之以鼻,再扬长而去;但这热情的姑娘,她的放荡而无礼的举动使得爱神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糟糕。在得到了毫不客气的辱骂后,向来为自身魅力骄傲无比的姑娘只好尴尬地离开了。本来她还打算幻化作一位俊美的男子去勾/引他的(因为她本身就具有两种性别)但是现在她默不作声地回到了她的藏身之处,确切的说是一根空心树干里,伤心得不愿再开口说话。要知道一位曾经受到诸多男神热烈追求的漂亮姑娘并不能承受这种打击。唉,姑娘,你这是何苦呢!你大可含蓄一些或者不要追求他,并且你要知道他是一个天生的虐待狂,非常善于对别人施虐,杀人不见血,一意而孤行——只有你那位痴心不改的情敌,他注定的冤家才能忍受得了他,所以断不可被他的外表蒙蔽了双眼! “愚蠢的牺牲者,再没有比你那更拙劣的乞求,更莽撞的冒犯啦!”在树上伺机而动的男子一边优雅地嘲笑他的同伴,一边缓缓舒展他那轻盈健美的身体,降落在爱神面前。我们知道,大地的儿女们可以具有两种性别,他也是其中的一员——一位美貌的年轻人。他追随着坚定的情人,试图用另一种方式改变他的心意: “有什么事情使得您如此执着呢。我无意冒犯您,只是想由衷地劝告您,就像您曾经说过的那句名言那样,忘却旧爱的最好办法是找到新欢……” 但是比起他的同伴来这美男子更运气不佳,他尚未说完,爱神就眼尖地瞧见了什么东西,对这苦口婆心的劝告置之不理:他紧跟着它——一只形单影只的蝴蝶飞了过去。 “这就是执着的理由。”厄洛斯说。他让那只蝴蝶停在他的掌心,它也似乎并不害怕他。现在他似乎看清了它的来历,他抬头看见在远处靠近大海的方向,它的同伴们正成群结队地从那边飞过来。 这能令水也产生爱的神祇,命运女神对他既心存忌惮又眷顾有加:在他跟随这群蝴蝶的指引的同时,他正经过一棵老合欢树下,老树率先打破沉默,毫不忌讳地开口了。 “日夜辛劳勤奋播撒爱情的神灵,您的悲伤理应得到体恤,您的患难也理应得到化解。我虽然年事已高,但我对我耳闻目睹的事实深信不疑:您的新娘是被特里同的儿子们劫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要强占她为妃,并且还威胁诅咒每一位试图说出真相的证人。” “特里同的儿子?” “是的,就是那位海中贵族特里同。请您不要怀疑自己的判断力。我也从未怀疑过自己。当那位怀抱罂/粟/花的谷物神在这片土地播下她的麦种时,她的使者也将我从南方的故乡【注4】送来,西风之神使我得以在这里安营扎寨;我的子孙早已以遍布整个希腊,我的年龄至少两百岁,在东方的赛里斯国也有我的众多亲戚,人们从他们的树冠上采摘丝线,纺织罗绮【注5】,并将他们奉为夫妻和睦的圣物,家庭美满的神树。那么我也以我的家族性命起誓,要成为守卫情爱的象征。” 也许他终于察觉到他的自我介绍过于冗长,又答非所问,便就此打住。善良的老合欢树,出于对情爱之神的敬意,又将他在漫长的岁月里所听过的传说与神圣法则传授给寻找妻子的丈夫: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头脑已经变得迟钝,声音也不再洪亮,但是仍然希望您花点时间听下去:在特里同及其子孙世代居住的宫殿外面,还有一层坚固的堡垒。那里有一个负责看守的海妖,他被波塞冬从亚特兰提斯捉来,充当忠实的守卫。他铁面无私,英勇无畏,只欢迎海底的居民,而将天上的一切神族排除在外,即便是宙斯自己要进入那片领域也得接受他的胡搅蛮缠;但是他有一个癖好,就是钟情于各种各样的故事。您从那里过的时候,倘若您不想同他争斗,您就要不厌其烦地为他讲一个故事,倘若故事足够有趣,他将立刻俯首帖耳,为您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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