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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应如此。”    白满川如是回道。    敖霜难以启口,眼尾扫向老八舌,老八舌当即会意,抢在前头向白满川诉告了金琯下毒之事,言语中颇为愤慨。白满川听罢只轻轻一笑,抬头望了望二楼帘幕,又将目光投向老八舌:    “你把人家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说成是‘淫|娃荡|妇’,就连我听到也不得不教训一下你……”    老八舌连忙打断:“白公子,冤枉啊!一者,神女宫中哪有甚么清白女人?二者,那污言秽语可是沈泽山庄的少庄主说的,老朽只不过是转述出来,听到甚么就说甚么,白白替他背了这个黑锅。”    白满川似笑非笑:“真是他说的?”    老八舌瞪眼道:“真是!”附耳于白满川,悄声道,“他还说过,若是被他碰到了金琯那妖女,定要将她奸|淫至死,先奸后杀,为云轩少侠报仇呐!”    他说得煞有其事,竟似亲眼见到、亲耳听过一般。白满川听罢不禁闷笑,朝自己身侧那长着满脸麻子的仆从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老八舌顺之看去,只见那仆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以为他不信,急眼道:“真是真的!你俩怎么就不信呢?”    白满川摇摇头,正要说甚么,那麻脸仆从起身为他斟酒,蓦然后背一僵。他极快回首,望向二楼那纱帘之后。    “好亮的眼!”金琯暗叹。    水一般清亮,浮光般璀璨。    暴殄天物般生在一张丑陋不堪的麻子脸上,实在令人扼腕。    白满川见他动作一滞,问道:“怎么了?”那麻脸笑道:“楼上的姑娘送了我一件极好的东西,我得回她一份礼才是。”    两人间的言辞语气毫无主仆之感,倒更像深交挚友,令敖霜不由得想,之前怎么一点也没注意到那人?    正猜疑时,只见麻脸的手穿过后颈,从衣中摸出一截铸造精致的黄金箭头,面上却毫无疼痛之色;再一看,那寸长的箭头上并无血迹,想来是他贴身穿了件极好的护甲。不难猜测,向麻脸发出暗箭的人自然是二楼的那一位了。兴许她的目标本是白满川,而那时麻脸恰好起身,阴差阳错挨了这一着。    麻脸从桌心瓷瓶中抽出一枝新鲜的带叶桃花,手指灵活一转,桃花竟在众目睽睽下消失无踪。    楼上,一双皓如白玉的纤手自帘后探出,缓缓拨开纱帘,檀口叼花的少女蓦然现于众人眼前。    她腕支栏杆,另一只手轻取下口中叼住的桃花枝,送向亭亭鼻尖一嗅。一举一动,牵人心弦;未见撩拨意,高洁使人怜。    满座鸦雀无声。    金琯斜眼向下,寻到那个麻脸,却不置一语,只是瞧住他嫣然巧笑。    底下的人有些死盯着她,像失了三魂六魄;有些人一脸正气却神色闪烁,刻意不去看却又忍不住侧眼而窥;有些人则看过一眼就收了目光,兀自品酒吃饭。    老八舌是第一种;敖霜是第二种;白满川是第三种。    而还有第四种人——    麻脸对视着她,也笑了,却笑得很坏。    “你笑甚么?”    麻脸道:“当然是笑你矫揉造作,多此一举。”    此言一出,在场竟不少人变了脸色,微微恼怒地望向麻脸。他们不容许他对一张如此清媚脱俗的脸做出这般恶意的诋毁,竟似忘记了自己正中着这张脸的主人所投下的剧毒,生命垂危。    金琯在微笑中添上了几分懵懂。    麻脸道:“你看看自己右手的拇指与食指。”    ——那触碰过桃花枝的纤纤指尖已凸起两条乌紫的血管。    “再看看你的手腕。”    ——黑梅花一般的印记狰然浮出洁白肌肤。    *    那麻脸跃到桌上,翘起二郎腿,笑得十分开怀。    “这是蜀南六指峰上的奇毒‘梅花印’,梅开三朵、毁容腐肉,你这坏丫头想必听过它的厉害。”    金琯面不改色,柔声道:“我送你金箭头,你还我毒花枝,不是欺负我吗?”    麻脸摇摇头:“你送的金箭头是要我的命,我还你的毒花枝却不是要你的命。”    “那你要甚么?”    “解药。‘九天圣水’的解药。”    *    金琯口中又衔上了那枝夭夭桃花。    横坐阑干,眼光冷冽。    “你若有本事将这桃花枝抢回去,解药我拱手相赠;倘若十招之内你不敌我,便跪我为奴,怎样?”    *    话音刚落,麻脸已欺身至前,左手去抓桃花枝,右手伸向金琯鬓间,乃一招“进退无路”。金琯仰头向后避过那左手,正将脑袋送入麻脸右手,却是脚点栏杆从他右臂之下穿过,似梭鱼滑脱。五指张起,翻腕抓向麻脸下颌……    五招已过,二人旗鼓相当,底下的人不禁有些慌乱。白满川看得津津有味,敖霜却已按耐不住,脱口道:“妖女左胁似是有伤,不甚灵便,莫要一味站于她右方。”    “多嘴。”    麻脸毫不理会,反倒不再去攻金琯左侧。金琯知他有意承让,只道他小看自己,当即使出一招毒辣的“秃鹫掏心”。麻脸险险避过,胸口衣服被抓出个大洞,还未等他笑出,金琯的第九招已凌厉攻来。    麻脸竟不迎战,转身跳下栏杆。金琯将手穿过木栏去抓,腕间蓦然一疼,不知何处而来一只硬朗修长的大手将她制住。她反应极快,立即曲腿向上踢向栏杆,果然麻脸正从那处翻上。    那一脚卡得刚刚好,又聚了金琯全力,眼见就要将麻脸踢得头碎骨裂。她却忽觉有一股四两拨千斤的力在脚周几番推移,而后自己小腿与大腿的几处大穴均被点住。    “‘转天换地小擒拿手’!是……是沈泽山庄!”    客栈内惊呼四起。    那麻脸左手还抓着金琯伸出栏杆的手腕,此时右手也已擒住了她的一只脚,两人相互牵制,均动弹不得。    不过刹那——    麻脸竟弯下身去,擦过金琯的脸,张嘴轻掠,从她齿间接过了那一枝灼灼桃花。    *    啪,啪,啪。    三记鼓掌声落下,麻脸恰饮尽白满川面前一盏新酒。    犹记出门之前金夫人曾几番嘱咐,若在江湖中遇到将军府的白满川,切不可贸然与之冲突。金琯虽不知白满川究竟有何能耐让金夫人忌惮三分,但母亲的话向来没错。此番自己当众输与籍籍无名之辈,换做以前定不会轻易罢休,而今审时度势,却只有吃下这个亏来。    适逢手下探路而归,低声道:“九宫主,青阳剑派的何一剑快到了。不宜生事,尽快去往天宿海要紧。”    金琯一言不发,将装有“九天圣水”解药的碧玉瓶掷出,麻脸听声接住,笑道:“多谢。”亦扔去了“梅花印”的解药。金琯目光转过,只见他另一只手上——    一枝桃花生四朵,一瓣未伤,静然伏在他指间。    众人皆忙于分食解药,敖霜却不声不响坐到了白满川一桌,探询地问向麻脸:“不知阁下与沈泽山庄有何关系?”    麻脸打个哈哈,正想糊弄过去,谁知一盆冷水兜头盖下,原是二楼住客嫌底下太过吵闹。白满川与敖霜躲得及时,滴水未沾身,麻脸却被泼个正着,叹息着伸袖擦脸。    白满川一声“别”出口,麻脸一愣,方才想起他为自己易容用的浆糊和墨胶沾不得水,一擦就掉。见敖霜神情已然是猜出了原委,索性就着酒坛卸去伪扮。    一葛衣老者挣出重围为敖霜献来解药,猛然见他身侧坐了个美凤仪、脱俗尘的男子,好似何处曾见,虚起眼凑近一瞧,拍脑大笑:“这不是风州的沈少庄主吗!令尊进来可安好?去年嘉兴烟雨楼上承蒙他贵人相助,老头子还未亲自登门道谢呐!”    老八舌就在附近,听闻那麻脸仆从竟是沈泽山庄的少庄主沈清酒,登时冷汗直冒,悄然缩进人群,懊悔道:白满川与那沈清酒是表亲,将军府跟沈泽山庄又同在风州,两人情分甚笃,素来形影不离,自己怎么就没想过那人会是沈清酒呢?大意,大意了!    这厢,沈清酒在客房梳洗换衣后走下楼去,只见堂内鲜明分为两处,一处以白满川为中心,里三层外三层围着阿谀之人;另一处则是那青阳派掌门何一剑的名利场,只见他乌灰眉头紧皱,不断推诿着层出不穷的敬酒之人,已是烦郁不已。    沈清酒幸灾乐祸,便要退回房间避此一劫,转身只见金琯横在门前,正好笑地盯着他。    *    “沈泽山庄,沈清酒?”    他懒倚栏杆:“有何指教?”    “听说你要为姓云的报仇?”    老八舌那句血口喷人的话登时幽幽回荡于耳边:定要将金琯那淫|娃荡|妇奸|淫至死,以报好友云轩少侠之仇……    沈清酒忽的有些站不稳。    金琯目光辣辣锁着他,竟一步步逼到身前。沈清酒高昂着头,仍清楚听到她的奚落:“‘招美令’还剩有一张,你若能多给本宫主洗几次脚,兴许会有机会上我的床。”    沈清酒有意与她为难,竟是放荡一笑,揽过她的腰按进怀里,道:“你既对我有意,我定当竭尽心力回报,此时此地便有鸳衾香枕,何不来一探深浅?”    话音刚落,一把明亮的镶金匕首便贴到了他的脖颈。金琯果真面含愠色,一字字道:“拿开你的脏手,闭上你的臭嘴。”    沈清酒虽风花雪月多年,因着父亲的严厉督导却也是将家里立门的“七十二式转天换地小擒拿手”练得个大成,此刻双手捏紧金琯的细腰微一运力,已将她的生死控于指间。    “咱们到床上去斗,好吗?”    金琯旋身挣脱,陡然吃痛,更瞪向沈清酒,毫不留情将刀刃送进他脖颈,流出一道血口。    沈清酒猛推开她,抚颈摸到一掌鲜血,恨恨道:“妖女就是狠毒!”却仍不忘戏弄于她,向她背影喊去:“十万两金,赌你先动心!”    金琯回首巧笑:“二十万,赌你为我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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