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二月初春,杨柳婀娜,煦风抚岸。窄窄的绾江上停着几艘乌蓬船,蓬顶上也不知是偶遇何处桃花源,竟然还给沾染几分粉红颜色。 要下雨了。观摩天色,撑船的老翁吹了一口竹哨,空里即盘旋一只鱼鹰俯冲而下,立在了老翁的胳膊之上。 “乖孩子,走喽,回家去喽!” 抬手摸了摸鱼鹰脑袋,老翁面色慈爱,随后他一撑船桨,水面便惊起来数圈涟漪。滴里搭拉的,也正合时宜,这雨正是下了起来。 “糟糕,怕是我们得晚些时候回去了。” 此时,荣安躲在青石瓦檐下懒散的晃了晃手中折扇,一皱眉随即想起什么来的就又施笑。而站在他身边,那是位长相极为艳丽的美人,颦笑间以团扇遮面,只露一双美目,甚是惑人。 她名唤作虞兮,当今天下第一舞姬,名满天下。此刻,美人轻倚围栏,双目垂青于这位年轻的小侯爷身上。婀娜身子便俯出个诱人弧度,桃唇轻启,言谈间饱满的胸脯一起一伏。 霎时观此,风流浪子心性,荣安吸了一口气,心下登时热了起来。想他风流一世,如若如此再无动作,恐以后必遭好友一番调笑。逗趣间,荣安索性便向那美人靠近,那时雨更急了,打的栏外芭蕉如同碎玉滚珠,清脆极了。 他这便是一展臂,一拥一揽,美人落怀,眉眼间还带些江南独有的烟雨朦胧色,比其唇间胭脂 ,更为妙哉。 比之虞兮,谁能更为妙哉。忽尔,荣安脑中生得窜出这一思绪。 长眉若远山云,双目似空坠月。思虑间荣安俶尔发觉好笑,脑子里竟想起一相识好友。他名唤风睚,相识六年为友。想起他啊,那端是荣安见过人间最冷然的风,时节里最凉薄的月! 但风月之人惯是不喜他的,荣安的其余好友便是如此,经常背地里便唤他作书呆子。而荣安自己,那自然是个例外,反倒觉得此人有些意思,于是相识便结为友,一结便是至此已六年有余。 午时刚过,雨更浓了,方才一亲香泽后美人倚在荣安怀中,像朵攀枝而上的花朵。她轻摇团扇,荣安抬眼瞧着,却觉得怪异,虽说已是江南初春,但这时雨落下人还终归是有些微冷。 但人总归是怪异的。就像青石桥上,撑着把素净黑伞的他,一袭青衫,眉目淡然。 风睚许是瞧见荣安了,又许是没瞧见。 但虞兮历来是不喜荣安这位好友的的,究其缘由,上次荣安携虞兮去他府里,醉酒之由,请其为美人赋诗一首。不料想他落笔以金玉其外四字,羞得美人那是拂袖震怒,登时离府而去。 后来,当然只得是可惜了那把他荣小侯爷煞费苦心寻下的上好红玉纸伞,才重新赢回那美人芳心。想那本来是,唉,罢了不提。 听说再后来,那日荣安和虞兮二人前后离府,风睚于后一刻便将府内上下清洗了一遍。想来那人是最不喜脂粉味的,但这不知怎地,更挑了荣安的兴致。 他倒是要看看,什么佳人能入得了风睚的眉眼。索性连着大约一月有余,每日里荣安遍寻得各色美人,环肥燕瘦,送其府里。 但结果无一例外,通通在一刻钟不到美人都被赶了出来。当真榆木疙瘩!荣安此间心下暗骂。最后,无甚功效,他自然也是失了兴致。此举便也草草作罢。 男子不爱美人,这倒还是荣安平生第一次得见。但真要说风睚爱的,荣安还真知道一个。女人不爱,他倒是极爱写诗,袖间盈得上好墨香荣安虽不是风雅之人,倒也一闻遍知。 他常去的书坊荣安也去过一次,不过一群自诩高雅的俗人,白日里吟诗作对,夜里勾栏红馆可少不了这帮人的踪影。看那青毫一挥,上可写九天揽月五洋捉鳖,也可写浪词淫曲美人垂泪,当真有趣有趣。 但有趣归有趣,像风睚一般风致且有意思的人找不出第二个,后来,荣安索性便再不去那书坊。就如同风睚觉得红馆俗,荣安也觉那书坊,当真俗极。 夜里,江南的雨也挡不住美人温柔乡。听红馆妈妈说,今个儿馆子里新来了个美人,那可是世间罕有,稀奇的紧,还是个雏儿哩。这荣小侯爷一听,这怎可了得,脚下生风,便是三两下就踏步进了那馆子里。 这一看,厅里雅座,他那几个狐朋狗友便向其招呼。这些狗东西,这等好事竟敢不知会我一声。莫不是怕了我抢?忒!此时小侯爷气急,便心下暗骂,果然这也是一帮俗人,无甚意思。 而他这刚屁股还没坐热,红馆妈妈端着笑脸便过来,问要不要虞兮前来陪着饮酒作乐。但荣安只摆摆手,今个儿他可是为那新鲜美人来的。那可是真得要好好看看,这被捧到天上的美人,究竟是何人物。 等了约摸不大一会儿,大厅帷幕终于落下,摇曳的红色烛光里,率先响起来的是一段琴,却不见人影。 雅座上,荣安摇摇头扯唇一笑,双臂舒展伸了个懒腰。平平无奇,这种欲擒故纵故弄玄虚的美人,没见过八百也有一千。此时他打了个哈欠,神思飘飞,有些后悔方才没差妈妈唤了虞兮过来,不然此刻,怀里还是暖的。 但确实他也是低估了这段琴,越听着入耳越觉得舒服,干净。如何形容,那便取来腊月梅上雪,寺里一孤松,林间半尺竹,与你稍作解释。 好! 琴音结束,荣安第一个站起来抚掌赞叹。不为人,只为这一段琴。但同时自然,他也好奇这红纱帷幕里的人。 为此这荣小侯爷唤了妈妈过来,扔给她一锭金。求得佳人一见。但那平日里最为贪财的妈妈,今个儿竟然魔怔似得,拒了小侯爷的意。 缘由何在? 荣安架不住好奇。那妈妈便与他言,今个儿这美人啊,生得脾性怪异,端是不见人的。哪日现身,那非得遇上了合其脾性的公子。否则,强求不可。 闻及此,荣安那登时兴致便起,当真有些意思。这般作弄,他还非得日后见得一见。 后来那日夜里,借得兴致大好,酒也喝了许多。往常千杯不醉,也不知是怎地,那日竟给醉倒了,不省人事。梦里面,那鼻尖嗅的香是极冷的,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打个寒颤。 翌日,于府中醒来,不出意外的又挨了大哥几板子,那是真疼。同样不出意外的,大哥又是逼他娶亲。这不,和大哥言谈间嬉笑着,他撒脚丫子便溜。 想天下美人何其之多,他荣安荣小侯爷怎可一棵树上吊死,当真笑话。 出府后,随手扔给贴身小厮一锭银子。小厮虽然惊喜却不解其意。荣安便道少爷谢了你昨晚上背我回来。那小厮便道,昨夜里拉扯他回府的另有其人。 缘由说来,其实夜里他也想将荣安扶回府,但醉酒之后,荣安端是喊他臭,死活不肯靠近。 那后来呢,荣安便问。 自是那位先生扶公子回府的,小厮答。 而被小厮能称为先生的,荣安自然知道是他的那位榆木疙瘩好友。不过嘿,还奇了怪了,风睚这样不喜脂粉味的人,还专程去红馆接他一趟,那他还真脸面大了去了。 想着荣安便乐了呵的前去风睚府中,准备谢上一谢他。他的府呢,荣安初次去时真觉得人于此处,真可羽化成仙了去。梅兰竹菊,曲径通幽,不贵气,但是没由来的让人喜欢。 而荣安去的时候,风睚正在写字,说他的字儿啊,也是赏心悦目极了。就同他的人一般,清冷却孤傲。 此时荣安四处转着,见风睚没理他,也就自顾自寻些乐子。 一圈逛完出屋时,碰巧风睚正将那一贴字儿写好,便是要送与他。而同时的,一串银铃般的女子娇笑传来,荣安也抬头去看。院里走进来一位白色裙装的少女,长相干净,手里正挎着一个竹篮。 不过她看到荣安时,眉头一皱,似乎是极为不喜。几步上前来挽着风睚的胳膊坐下,才又恢复笑颜,期间当然还向荣安狠狠瞪了一眼。 竟然被美人嫌弃,这还真是荣安人生中来头一回。年少气盛,他怎可服气。后来,荣安去风睚府上的时间竟是比去红馆还要多些,这丫头,荣安想自己还真不信治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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