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帝三十二年,大内史官连氏一门遭灭,二百五十三口无一活口。甚至上至老弱下至妇孺,皆无一幸免。 连府旧址,灭门案后第三日,经一夜雨水洗刷的血腥气味仍在,可却不见亲人音容笑貌。小小的女孩孤零零站在府里痴痴张望,后她蹲下身子,然后慢慢躺倒了地上,她想象自己也死了,追随家人一起。 可她却没死。因为与师父上山学艺不在府中,整个连氏一脉,就单活了她一人。遗孤两字此时来形容,在合适不过。 “对不起,是我没用,没有保护好你的家人!” 守在少女身边,一个样貌俊郎的少年郎开口,他目色悲怆,似乎于女孩境况,他感同身受。 “不关你的事。” 屈膝抱着双腿,躺在地上,连氏遗孤连弄缩了缩身子,整个人蜷成了一团。她目光呆滞,唇色惨白,似经历如此人间惨剧,她并承受不来。 “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握了握拳头,那时已登基为新帝的越如朔开口。可躺在地上连弄并没有答他,甚至也不说话。 两年后,临安城外十里亭,三月初春,草长莺飞,牧童已是骑着青牛缓缓而出。 亭子里,已登基为帝两年的越如朔伸手将行囊递给站在身边的连弄。道了句平安。 “再见。” 从越如朔手中接过行礼,连弄一身男装打扮,女儿家如此倒也可英气非凡。此时,她翻身上马,便是准备离开。 “阿连你要记得,千万不要爱上别人,不然我会让那个人死的很惨。” 前半句话温情脉脉,说到后来年轻的皇帝眼神中瞬间一抹阴鸷划过。可连弄听到此还未答话,此间她满腹仇恨,又怎可沉溺儿女情长。 “驾!” 一扬马鞭,马蹄声踏踏,连弄纤细的背影便消失在了临安通向江南的官道之上。 彼时江南,秀丽多情,百姓富庶安详,连弄一踏进这里,竟也没由来的心生欢喜。可是她的仇人呢!紫麒麟族徽,灭门之案始作俑者荣国侯府也于江南矗立百年不倒。 该如何是好呢,连弄站在喧闹的街市中,直视着荣国侯府镶金牌匾上的几个大字。 “让开!你们都别拉我!我今天不去揍那个李二狗一顿!我荣安就不是人!” 标志紫麒麟族纹的马车停在荣国侯府门口,几个壮汉从马车里硬生拽下来一个个头不高,却满脸天王老子我最大之气的小少年。 “二少爷!你身为荣国侯府小侯爷,怎可终日里与那些流氓地痞混在一起!有失颜面啊!” “哼!管家你莫管我!我今天就是要揍他!谁都拦不住!” 满脸怒容,扬声大喊间跳起来撒气儿,那少年模样实来纨绔。 “好一个谁都拦不住?荣安你小子是不是皮痒痒了,还是爹不在家你以为我不敢治你!” 从荣安侯府里出来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一出来,骂着就是揪起那撒气少年的耳朵,给拎进了府里。 “疼疼疼!大哥饶命饶命!” 彼时少年的求饶声还回荡在荣国侯府门口,连弄看完到此,心下也便有了计较。接近荣国侯府其他人可能很难,可方才那位小侯爷,看起来反倒是很好入手的一个。 再三年后,连弄生辰,此时正值一个大早。 “喂!风睚快出来啦!看小爷给你带什么稀罕玩意儿来了!” 熹微阳光下,来人抱着一盆兰花幼苗,站在院子中,直冲着连弄傻乐。这便是连弄以男儿身化名风睚花了三年在做的事情。荣国侯府小侯爷,此时正是他的相识好友。 “寻我作甚?” 佯装不解其意,连弄从台阶走下。 “诺!拿着!生辰快乐!稀有兰花一盆,祝你长命百岁怎么样!开心吗!” 将怀里所抱兰花一把塞进连弄手里,荣安一抹脸,竟然把手里沾着的泥巴也是抹到脸上去了,那姿态,滑稽极了。 “多谢。” 道了谢后,垂目看着盆里兰花幼苗,面对阳光,它正颤巍巍的努力生长。连弄那时也是一个恍然。 “风睚,你说你生的这么好看,你要是女子就好了!” 牛头不对马嘴,上一句还在说城门楼子,下一句就你长了个猴子。荣安此人惯是如此跳脱,相处三年,连弄也是早已习惯。 “我是女子,那又如何?” “你要是女子啊!我一定娶你!让你当我的娘子!哈哈哈!” 那时少年鲜衣怒马,站在风里,荣安轻轻扬起一个笑容。那一个笑,后来,连弄也是记了与他相识的每一个日夜,刻骨不忘。 你说这世道姻缘怪也不怪,他偏偏就是弄人,你最怕什么,最不想什么,什么便来。可连弄不行啊,背负这二百多条亲人性命,她就算再有悸动,哪怕是天大的爱意,在亲人血仇面前,也只能作罢。 * “姐姐你一定要如此吗!你可想清楚,那情蛊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时风月还是一个小小丫头,她也师承连弄的师父,算起来辈分应该是连弄的师妹。而自己这个姐姐的所有故事,风月也是通通知晓。那些隐匿情深的一腔爱意,同样也是。 “动手吧!” 将一个金色方盒递给风月,连弄把一根粗树枝咬在嘴里。而风月所言情蛊,便是一种性情极为刚烈的蛊虫,受者一经情动,便遭蛊虫啃咬五脏,生死不如。 “……” 颤巍巍的风月打开方盒,盒中蛊虫尚是安眠状态,风月持匕首一化连弄指尖,鲜血渗出,登时蛊虫活了起来,就沿着那血液流出的伤口,直接钻入连弄体内。 而这个过程,难以言喻的痛苦,如同五脏撕裂,连弄紧咬树枝,面色苍白。而她心中此刻确是轻松的,她终于是没有愧对连氏一门二百多条性命。她不能爱上仇人之子,一定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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