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很快过去，下一次沐休之时，营门未开，便有诸多将卒急吼吼地等候在营门之前，等大门一开，“嗷”地冲出营门，像一群脱缰的野马往城里奔腾而去了。 秦朔满身是汗的从校场回来，见副将杨弈正等在他帐外。 “将军！” “有事？”秦朔问道。 杨弈也不过而立之年，和秦朔差不多年纪。不过杨弈早已成亲，儿女都已双全。 杨弈嘻嘻笑了两声，说了来意，原来是来邀他进城去。 “怎么，你也对那老板娘好奇得很？”秦朔撩开麻布帘子，抬脚往帐内走去。杨奕跟别人光棍将卒不一样，他是有妻儿的。 杨弈跟着走进来，颇不好意思地嘿笑两声，“我就是想去看看什么女子这么海量，将军一块吗？” 正在除衣的秦朔顿了顿，突然想到那女子看他时的奇怪目光，不由点点头。 ...... 两人站在酒肆前，酒肆还是那个酒肆，一样的低矮，沙棘门大敞着。只是那布旌伸展开了，酒字在西北风中招摇着。 酒肆中挤满了人，大多是营里的士卒。一见秦朔进来，一个个弹立起来，整齐划一地半跪下。 “将军！” 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喝，房顶似乎都被震落了不少灰，其余人更是被唬了一跳。 正立在柜台后的白姀闻声抬起头来，门口处那道逆着光的身影。他身姿挺拨，气势惊人。明明从她这个位置看不清正脸，明明与他从不相熟，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秦朔环视了一圈，也看到了立在柜台之后的姀娘，她依然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胡服，正看着他，面上神色依然惊讶。 秦朔沉声一嗯。 像依然在军中般，士卒们站起身来，挺直背脊，不敢乱动。 秦朔朝几个亲兵处大步走过去，杨奕跟在他后面。 几个亲兵见将军两人过来，连忙腾出两张长凳来。 等秦朔大刀阔斧地坐下，其余士卒才唰地整齐坐下。 有将军在，士卒们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僵坐着一动不敢动。其他军营之外的人也被这阵仗唬住了，原本闹哄哄的酒肆之中登时变得鸦雀无声。 “嘎嘣——” 突然一声不和谐的声音传来，众人寻声看去，就见一个半敞着衣裳的壮汉，正在吃黄豆。见众人都看向他，似乎颇有些为难情，而后恼羞成怒，猛然将手中一把黄豆全倒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了起来。 秦朔只看了一眼，收回了目光。 正在这会儿，秦朔听到头顶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 “两位军爷喝点什么酒？” 秦朔转过头，就见那姀娘手里拿着两只粗瓷碗，说话间，已走到了他身侧，将碗放在了桌上。 秦朔看着那只白皙的芊芊素手，“那敢问贵店都有什么酒？” 白姀偏过头，看向秦朔，黑沉的眼眸中似乎有几丝淡笑，“小店只有烧喉呢。” 一股女儿香钻进了秦朔的鼻腔，淡淡的，像是春天草原上的一股清风。 秦朔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白姀趁着和他说话，光明正大地好好打量了一番这颗将来的帅星。 秦朔在赤壁守了十年了，推算现在的他，应该三十上下。秦朔的脸十分端正，五官分明，剑眉入鬓，嘴唇稍厚，明明是温和的眉眼，刀削般的轮廓却十分冷峻。最惹人注目的是他那对黑沉眼眸，里面有白姀一生未曾在别人眼中见过的刚毅。 白姀看得太认真，没注意到秦朔也抬眼看向了她。 几个亲兵看着对视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兴奋，而后又忙低下头装作什么没看见。 白姀直到在秦朔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才反应过来，她看了他太久。 白姀掩饰般地笑了笑，“将军像我的...一位故人，是姀娘失礼了，将军还请别见怪。” 秦朔微微点头，就在白姀准备转开话题时，就听秦朔问道：“哦？姑娘也是京城人士吗？”白姀官话说得极好，像是京中来的，秦朔不由感到一丝亲切。 可她顿了顿，笑着摇了摇头。秦朔点点头，压下了直涌而上的失望。 就在几个亲兵期待两人再多说几句时，两人却都不再言语，白姀抱来一坛酒后就又回了柜台。 下属们从来没见过秦朔喝酒，杨奕也不劝他喝，自己和几个亲兵牛饮起来。 秦朔一说话，酒肆里的气氛就登时一松，其他士卒们也开始谈笑起来。 军中本禁止饮酒。但是在这苦贫的边塞，将士们一待就是几年十几年，甚至还有几十年的老兵，本来就已经极难熬了，也许只有烧酒能略慰聊一番思乡之苦。若是完全禁酒，只怕不但禁不住，还会弄出旁的事来。所以每月沐休的这天是可以饮酒的，只是不能喝醉，喝醉便要挨军法。 正当这会儿，有两个校尉朝秦朔他们这桌走过来。 “将军！” 秦朔转过头，见是张沛、郭山两个校尉。 “将军，我们想和这姀姑娘...”郭山说到这里顿住了，他抓了抓脑袋，怎么说呢，说想和她喝酒好像是在调戏人家姑娘一样。 张沛见郭山卡住了，连忙接口道：“我们想见识见识这姀姑娘的酒量。” 郭山连忙猛点头，两人都一脸殷切地看着秦朔。 秦朔看了两人一眼，军中之人多好酒。这姀姑娘在军中的名声也是越传越玄乎，很多人都不信或不服气，大多猜想也许只是那几个汉子酒量刚好是个怂货而已。 秦朔看了看两人后面一众探头探脑，满眼期待的士卒们，沉吟了片刻，“喝醉了回营是会受军法处置的。” 郭山还有些愣愣的，以为秦朔不许，脸上失望掩不住。张沛听懂秦朔这是默许了，忙拱手道：“多谢将军！”拉着还傻愣的郭山回去了。 白姀看着柜前的两个校尉，笑问道：“两位有事吗？” 郭山是个颇有些敦实的汉子，看着这么水灵的姀姑娘，一张脸愣是憋得黑中透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忙捅了捅旁边的张沛。 张沛嘴快，忙说了来意。 白姀微笑着听他说完，沉吟片刻，笑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既然是赌，那得有个赌注才好。” 两人一愣，这还要什么赌注啊？ 郭山涨红着脸，看着白姀，道：“那姑娘你说吧，你说什么赌注就什么赌注！” 白姀沉思了片刻，道：“小店经常有人来找不痛快，这样吧，如果我赢了，以后还请诸位军爷多多关照小店。如果我输了，”白姀顿了顿，“就免诸位军爷三月的酒水钱。两位军爷看？” 郭山不等张沛说话，连忙点头，就是没有这个赌约，这么水灵的姑娘他也想保护啊！ 张沛略想了想，这个赌约并不过分，也点头表示同意。 后面观望的众将士顿时兴奋起来，自发站起来，将两张桌子拼在了一起。 秦朔坐的地方离柜台不远，姀娘说的那些话都入了他耳。这姀娘懂进退，赌约极有分寸。赢了不过是小小的添头，而输了也无妨。想来这般水灵的女子能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生存下来，绝不会是表面这么娇柔。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