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福如着急的拍着双手:“还不是宝镜吗!” “怎么可能!”红衣不信,适才的危机已经解除,接下去无非就是觥筹交错,衣香鬓影,还能出什么事? 福如道:“宝镜这回可真是惹大麻烦了,行首大人发了好大的脾气,直接把她关到柴房里去了。她要是再继续这么闹下去,毁了行首大人的苦心经营,真是难保什么下场。”说完,嘀咕道:“也不知道她这是为什么,嘉善大夫不好吗?好多人想都想不来,她倒好,这个节骨眼上,装起贞洁烈女来了。” 红衣不明就里,但听了福如的话,隐隐有一些猜想,两人匆匆赶到关押宝镜的地方,才走到门口,就听到行首大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冷的不带一丝情感:“你不会以为我要打你吧?你放心,我不会的。” 梅窗蹲下来,一手捏住宝镜的下巴,温柔的抚摸着她的侧脸道:“你的脸,你的脚,你的身体,哪怕是你身上的一根头发都是我赚钱的工具,打坏了,岂不是砸我自己的招牌?” “也合了你的意,不用接客了,是不是?你就是这么盘算的,希望我打你,你就有借口,可以逃过一劫。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该说你天真,还是夸你有算计?只是可惜,你的这些手段,肚子里的小九九,我看的太多了。所以我绝对不会对你动手的。” 屋外跪着的红衣和福如一直在磕头求情,听了这话,福如单跨起一条腿,舒了口气道:“亏的我以为要动大刑,还好,总算免了皮肉之苦。”说着,侧头对红衣道:“你也真傻,还跪着呢,行首大人金口玉言,既然说了,宝镜就不会有事了。” 话音刚落,一个童艺就过来喊福如:“张福如你怎么还在这里耽搁?贞敬夫人正等着你呢,说要接你去她们府上住一晚,明天为金闺秀量体裁衣,她们金闺秀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福如轻声回答了一句‘来了',便吩咐红衣道:“待会儿行首大人走了,你替我多劝劝宝镜,让她想开点儿。” 红衣点头,'嗯'了一声,“你去忙吧。” 张福如等于是把红衣叫来之后,自己又走了。 她好像真的认为不会有事,可红衣跟她持相反的观点,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果然,福如走后,就听到行首大人说:“我只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这一晚上,嘉善大夫都会等着你伺候,你要是咬死了不肯去,我便叫旁的人替你,但是从此以后,你对我来说也不再有任何价值,没有价值的东西,你说,我留着干什么?” 宝镜闻言,浑身颤抖起来。 红衣在门外高喊:“行首大人饶命啊,饶命!宝镜只是一时身体不适,请您见谅,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做奴婢的错,是我们没有照顾好她。” 梅窗'哼'的一声,打开门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红衣,“说得跟真的一样,你又不能代她受过。” 宝镜一听,灵机一动,爬过去对红衣道:“红衣,红衣,看在我平时照顾你的份上,要不然今晚你替了我吧?行吗?以后我会加倍的对你好的,算我求你了。” 红衣心头一震,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个'不'字,反倒是梅窗,对着宝镜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怒道:“胆大包天的狗东西!云韶府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你还真以为我不敢打你?是不是我平时什么都依着你,就让你有了错觉,以为我予取予求,很好说话?嗯?”梅窗用手指着红衣,“看看她,她才多大?我们是官立的女乐署,不是黑市的暗门子,她要是能替你,我在你十岁那年就让你早早的开了苞,我还养你到现在让你白吃白住?我不知能省下多少钱!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宝镜捂着脸哭泣,指着红衣道:“可是她——她不也没有利用价值吗,您不照样养到了现在!” “她跟你能一样吗?”梅窗啐了宝镜一脸,“你居然好意思说她?你皮厚的都可以用来当铠甲了。她有没有价值你比我更清楚!今天要不是有她给你救场,你以为凭你那点儿三脚猫功夫,你能度过这一关?别说是嘉善大夫,就是九品的芝麻官,你也得乖乖就范。再说养她,大覃的星宿厅给足了银子,只多不少,你那死鬼爹妈给过我半个子儿吗?” 红衣算是听明白了,伎女的梳拢往往都是价高者得,这到哪儿都是惯例——只有贵人挑你的份,没有你挑客人的份。 今天挑中宝镜的是一个从二品堂上官,在其他人眼里是很高的殊荣,可宝镜还是不满足。 宝镜哭着抱住梅窗的腿:“行首大人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将来一定好好的报答你。” “我不要将来,我要现在。现在就报答我。”梅窗无情道,“还是这句话,你如果现在听话的去伺候嘉善大夫,从此以后你继续吃香的喝辣的,你如果不肯,哈,那好。”梅窗的眼里闪过寒光,“明天你就不再是具透着热气的活人了。你的尸体我会让人从角门丢出去,到时候乱葬岗上又多一副白骨。至于你爹娘,反正那么多年来你也当他们死了,他们也没你的消息,正好省下我一番功夫。” 宝镜吓得魂不附体,颤声道:“大人,难道您就忍心吗?您忍心看着我叫一个嘉善大夫给糟蹋了?我可是您亲手栽培的呀,区区一个嘉善大夫您就满意了?行首大人,您也不希望您的一番心血付之东流吧。” “我教过的又何止你一个!”梅窗道,“但只有你自恃貌美,几年来毫无长进,你不是一向瞧不起郑兰贞嘛,好,那我告诉你,就是你瞧不起的这个兰贞,我现在已经安排她上路去松都拜访明月,向明月习琴,只要明月肯答应收她为徒,你又算什么?不出一年,所有人都会忘了云韶府曾经有过宝镜这个人。而郑兰贞,则会成为继黄真娘之后的第二个仙罗第一。” “哦,你大概还不知道明月就是黄真娘吧?你看看你那点儿出息,琴棋书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梅窗看着宝镜发愣的表情,不屑道:“你只知道名伎明月,但那只是她的艺名,她本名黄真娘,连跟着你的奴婢都会她的诗,刚才唱的就说她的作品,你说你是不是很失败?” 梅窗说完,大踏步出去,头也不回。 倒是不久之后,烟秀来看她。 宝镜披散着头发,心灰意懒道:“想笑就笑吧,我要是你,一样会落井下石。” “我没你那么无聊。”烟秀挥着扇子,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道:“我只是来给你提个醒,这世上的人呐,没有谁能够一步登天。” “你觉得嘉善大夫不够资格做你的入幕之宾,那你想怎样?正二品的绥德大夫?还是正一品的显禄大夫?” 宝镜含着泪抬头,望向烟秀:“姐姐您不是伺侯过燕山君吗?可否向我引荐其他大君?光海君?晗光君,我都愿意的。我不敢说自己做得比你好,但起码不要丢一个芝麻官给我,这样的话,以后哪个真正的达官贵人能看的上我!” “我这条路真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宝镜掩面哭泣。 “嘉善大夫好歹是朝廷的从二品大员,在你眼里居然成了芝麻小官?”烟秀惊叹:“宝镜啊,你的胃口是不是也太大了点!实话跟你说吧。你今天的舞跳的虽然有缺陷,但胜在歌声可圈可点,花香又是点睛之笔。所以嘉善大夫才轮的到你。要不然,今晚可能是五品、六品、七品,甚至八品、九品,也就是你口中真正的芝麻小官。” 宝镜坐在那里,双手抱着膝盖,小声道:“早知道,我今日何苦出这风头,不如一败涂地。” “可你有的选吗?”烟秀觉得她冥顽不灵,“你既然选择了走这一条路,就该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难不成在你眼中,只有大君们才有资格?还是世子?又或者大王?”见宝镜沉默,烟秀道:“别被我说中了。你一心想做王的女人?你一个伎女,也妄想做王的女人!太不自量力了!你奉承话听多了便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吧?!” 烟秀站起来:“即便如我当年一样一举成名,我也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不但要伺候一品大员,大覃的使官过来,我也要一样要出去赔笑,你如果想要不一样的命运,从一开始就不该打定了主意走这条路。”烟秀指着门外的红衣,“你看到她没有?她毁了自己的脸都不肯做□□,她给我做人墩子,让我吐一身,你行吗?你能像她那样卑躬屈膝,低到尘埃里,人人都能踩上一脚吗?如果你不行,那就好好的做你该做的事,走你该走的路,不要好高骛远,怨天尤人。因为做伎女,是你自己选的。” “你好好想想吧。人呢,只要还活着,谁都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发生奇迹。可若是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金银首饰,荣华富贵,全部烟消云散。”烟秀把柴房门的钥匙塞进宝镜的手里,“想通了,就自己出来,你的时间不多了。” 说完,烟秀缓缓走到门外,只见外面下起了微微细雨,一阵冷风扑面。 红衣抱着双臂躲在屋檐下,怀里揣着两个馒头,怕冷了用双手捂着,看到她毫无避讳难堪之色,反而感激道:“谢谢烟秀姑娘。” “谢我什么?” “谢您肯过来开解她,谢谢您没有落井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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