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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平城内,总统府与内阁之争已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自入秋以来,两方在各项国策上的意见均相左,近来又为淮川、通州两省督军的委任人选争论不休。冯世年如今日渐专断独行,索性绕开内阁总理的附署权,直接颁布委任状;唐国钦也不甘示弱,随即向国会弹劾大总统越权失职,并联合几家大报社,细数大总统十宗罪,搅得满城风雨,使冯世年备受舆论谴责。    冯世年一气之下,下令免去唐国钦内阁总理之职,并派重兵包围了□□。唐国钦也不是个软柿子,愤然离开丰平,打着冯世年蔑视约法的旗号,回南方闹起了“护法起义”。南方十六省乃是民主党的生长之地,各省大半的都督都是民主党的人,经唐国钦一撺掇,三个省首先宣布了独立,这一闹便一发不可收拾,其余几个省纷纷响应,一时间相继宣布了独立。    这日正午,宁州督军谭琰纶正在府中吃饭。那谭琰纶向来爱美食,尤喜鲍鱼鱼翅,今日对着满桌的佳肴,却吃得味同嚼蜡。这总统总理闹翻了脸,他素来是个好好先生,一直想置身事外,可无奈宁州乃是南方民主党人的起源地,军界政界党人甚多,他手下几个握有重兵的统领,一直哗嚷着要他支持唐总理,宣布独立,讨伐冯世年。他自然是不胜其烦。    谭琰纶顾自喝着闷酒,一个小副官忽然一路跑了进来,急匆匆道:“督军,陈师长和蒋协统又来了,带了五六个将官在督府门口请命,要您起兵讨冯。”    谭琰纶放下酒杯狠狠一捶桌子:“讨冯讨冯!这帮莽夫,我迟早要被他们害死!”    那副官姓是个年轻气盛的青年,在一旁劝道:“督军犹豫什么,大总统如此肆意妄为,督军何不顺应大流起兵诛之?”    谭琰纶深吐一口气,叹道:“大流?什么是大流?不是我灭民主党人的气焰,别说现在只有十个省宣布独立,就是南方十六省的都督合力出兵,也未必打得赢冯世年。”    那副官愣了一下,又讪讪地说:“可属下听说陈师长和蒋协统已经在暗中部署军队,如若您再不给个明示,属下怕他们会对您不利。”    谭琰纶一惊,脸上没有半分颜色,惊恐地道:“你是说他们要哗变?”    那副官低着头不说话。谭琰纶手一颤抖,筷子都掉了下来,心中不由得哀嚎,自己一个斯文人,原在内阁好好地做着教育次长,偏偏被挤到了这里做都督。都说这宁州都督是个肥差,可他一个读书人,又不想着建功立业,要这块肥肉做什么!现在可好,宁州军中的几个大头领,无一是他亲信。真要闹起哗变来,保不准自己就成了刀下亡魂。    他正焦虑地思前想后,那陈师长和蒋协统已经大摇大摆地冲进了督军府。蒋协统见了谭琰纶,恶声恶气地将一把枪往桌上一拍,震得满桌的鱼翅鲍鱼兵乓响:“谭督军,您再不给个明话,兄弟手中的枪,可就不客气了!”    谭琰纶戴着顶瓜皮小帽,穿着青黑色闪银寿的府绸大袄褂,两撇日式小胡子吓得一抖一抖,哆哆嗦嗦地道:“我一向来待你们不薄啊,你们何苦要这样逼我!”    陈师长立马言语温和地说:“谭督莫紧张,您只需发个电报通电全国,宣布独立,剩下的事情,自有我们担着。”    谭琰纶是个怕事之徒,最懂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今要他跟冯世年唱反调,他是万万不敢的,千推万阻,绝不肯发这个电报。     陈师长和蒋协统一个□□脸,一个唱白脸,兼施说破了嘴,谭琰纶硬是不肯松口。陈师长便也恼了,拔出明晃晃的佩剑嚷道:“让你当这个发这个电报,那是抬举你。革命成功了,你也可分得一份首义之功,这样讨便宜的事情都不做!你若再不识抬举,我们就一刀剁了你!占了这督军府,照样能以督军的名义通电全国!”这时,门口许多士兵,听到响动后,也都在外朝空中放枪,嚷着要进去杀了他祭血。    谭琰纶被吓破了三分胆,胡须向下耷拉着,唯唯诺诺地道:“凡事好商量,好商量……”    楚劭南回到东长街,还未走到家门口,便看见门前停着辆汽车。他认得那是谭都督的车。    车上下来一个蓝灰色军装的青年军官,笑着迎上来道:“楚先生,谭都督邀您到府上一叙。”    楚劭南心下微微诧异,如今时局动荡敏感,谭都督此时找他所为何事?    他坐上汽车到了督府,跟着那军官走进一小会客厅。窗边的一套鹿皮沙发上,坐着谭琰纶肥胖的身躯,虽是秋天,并不炎热,他却满头大汗,手里却不停地晃着把象牙骨架的折扇。    谭琰纶见楚劭南来了,才换了副笑脸,起身迎上去:“劭南来了啊,坐,快坐。”    仆佣上来奉了茶,楚劭南与谭琰纶对视而坐,道:“谭督客气了,不知找我有何事?”    “我……我是想请劭南你帮个忙……”    “哦?不知我有什么可以帮督军的?”    “我……我……”谭琰纶吞吞吐吐,不再说下去。    那陈师长站在一旁,已是十分地不耐烦,上前抢白道:“先生想必也知道,唐总理如今发动了护法起义,而我宁州乃是南方各省之首,自然要响应唐总理,宣布独立,讨伐冯世年。”    楚劭南愣了愣,看向谭琰纶,问道:“请问这位是?”    “这位是宁州驻军第五师的陈师长。”谭琰纶说完,耷拉着脑袋,一个劲儿地叹气。    楚劭南扫视了一圈,当前情形,心中已明白了几分。他曾在谭琰纶府中做过一阵子事儿,知道他向来是个中立派,想来此刻是被手下逼着反冯。    顿了片刻,他道:“谭都督知此大义,出兵讨冯,劭南敬佩。只不过这打仗之事,我一窍不通,不知要怎么帮都督?”    陈师长立即道:“哪里是要先生打仗,早听谭督军说过,先生你妙笔生花,如今只需先生帮我们写一篇《讨冯檄文》,再请先生的报社为我起义军造势宣扬。”    楚劭南怔了怔,他父亲向来不允许他踏足政坛,如今这般搅动风云之事,他哪敢轻易允诺。    陈师长见他不语,蔑笑道:“怎么,楚先生不敢了?”    楚劭南从来不缺政治抱负,以前满腔的热血只能纸上谈兵,如今报国的机会就在眼前,自己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他回过神来,从从容容地说:“我楚劭南的字典里,从来只有该不该,而没有敢不敢之说。唐总理兢兢业业,一心为国,却被冯世年挤兑到这般地步,我虽不是革命党人,但素来敬仰唐总理,这样的事,当然是义不容辞!”    陈师长顿时眉开眼笑,道:“先生大义凛然,有先生相助,宁州各界必会群起响应。”    次日,楚劭南的《新民报》便登出了《讨冯檄文》,又相继出了社论时评支援起义军,文章一出,举城哗然,一些激进的革命人士纷纷响应。陈师长也进行了军事部署,派出了两路军队:一路前往南面支援唐总理;一路永定县防御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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