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未说完,忽闻身后一男子的声音:“初儿!” 贺永麟只见面前的沈涵初立刻笑颜如花,应道:“劭南!” 那男子说着已经越过他面前,走到沈涵初身旁,两人纷纷拉过对方的手,相视一笑。 不用多言,贺永麟已经猜到这个男子是谁了。 楚劭南侧目看了一眼贺永麟,问道:“这位是?” 沈涵初笑道:“劭南,他就是那位刺杀督军的少年英雄。” 楚劭南肃声道:“哦?初儿那时就是为了救你才入的狱?” 贺永麟愣在了那里,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沈涵初笑着一拍楚劭南,道:“好好的,你吓唬他做什么……”说着又对贺永麟介绍道,“永麟,这位就是我未婚夫,楚劭南楚教授,说起来也算是你的老师,他在宁华任教的时间,可比我长多了呢。” 原来是他!贺永麟在宁华上学期间,虽然常常逃学缺课,但也听过楚劭南的大名。他忙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连累沈老师了!” 楚劭南闻言笑道:“初儿都不怪你了,我哪敢责怪你,况且你这份胆魄,楚某佩服。” 贺永麟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楚劭南,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真是位风度翩翩的男子,又那般年少有为。 也是,只有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她。 贺永麟忽然自惭形秽起来。 他又鞠了个躬,道:“老师,我真的要走了,来日再见!” 沈涵初点点头。 石板路上响起了沉沉的脚步声,贺永麟高瘦的身影晃晃的,逐渐消失。 沈涵初挽着楚劭南的臂膀,道:“劭南,这孩子被梁廷殊开除了,宁州的其他学校也不敢录用他,你可有什么路子能帮帮他?” 楚劭南歪头一想,道:“宁州怕还真是有些难办了,不过若他愿意背井离乡,广安那边,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一晃又过了段日子,这日晚上沈涵初与楚劭南约了去看电影,到了该出门的时候,她走出了寓所,便看到巷子的路灯下站着个人。 那人正垂着头,右脚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地上的青石砖。那瘦长的个子,因为高总显得有些伛偻。 “永麟?”沈涵初试探地叫了一声。 那少年便抬起头来,叫道:“老师!” 沈涵初走近他,笑问道:“这段日子可还好?” 他点了点头。 “又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我可帮得上忙?” 他摇摇头,道:“没有,老师,我今日来,是向你道别的。” “道别?你要去哪儿?” “老师,我要去广安了。” “广安?”沈涵初一愣,想起来许是楚劭南那边的路子。 贺永麟道:“我因为刺杀了顾北铮,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被广安的安国军校顺利录取了。” “安国军校?那可是个将才辈出的地方,听说先前南方政府的党政要人,多是出自这安国军校。” 沈涵初听了很为他高兴,道,“永麟,那真是恭喜你了。” “嗯,如今听说是薛山薛元帅做着校长……说起来,多亏了楚教授的推荐信,我才能有这个机会。” 贺永麟说着感激地看着沈涵初,“想必又是老师您替我张罗的,老师,你又帮我了一次大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别这样说,如今你是学界歌颂的英雄,配得上这广安军校。” “其实,我那不过是阴错阳差……”贺永麟觉得很是惭愧,嗫嚅道,“老师,其实我并没有那么高尚……” “若说阴错阳差,我那时救你,也是阴错阳差……永麟,我朋友对我说,乱世不易,不要苛求自己,我也将这话送你。” 贺永麟看着月光下的沈涵初,一时感动,忽然朝她深深地鞠了一个躬,道:“老师,自我母亲死后,这世上也只有老师真正地对我好。您为我做的,永麟会一辈子铭记的。” 他说完抬起头,最后看了她一眼,喃喃道:“我本其实不想离开宁州的,不过仔细想想,这里也确没有什么我可以留恋的了。老师,再见了。” 那路灯从他头顶上照下来,他那长长的袍子便曳过一阵流光。他的眼里,竟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沈涵初对着他的目光,只一时发怔。 等她回过神来,贺永麟已从那长长的青石板路上消失了。 这夜电影结束已经不过八点光景,沈涵初和楚劭南进电影院前还是暑热阵阵,后来下了场阵雨,倒有些凉意了。 回白马巷的路上,沈涵初道:“方才贺永麟来找我了,说他被安国军校录取了,说多亏了你的推荐信,我那日不过一提,你办事倒是利索。” 楚劭南道:“初儿你吩咐的事情,我哪敢怠慢。” 沈涵初笑而不语。 楚劭南又道:“这电影《南国之春》你之前一直嚷着想看,怎么今天来看了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有吗?”她忙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没有,在电影院里我看了你好几次,你呀,眼睛是盯着屏幕,心思却全不在上面。” 她便笑着打趣道:“这当红的电影明星许蓉儿这么漂亮,你不看她演的女主角,老来盯着我做什么?” 他便也笑了起来,道:“你这吃的是哪门子飞醋——不过我想说,这许蓉儿还真不及你漂亮。” “你又哄我,我才不信嘞。” “我说的是真的,你难道没听过这句话吗——情人眼里出西施,许蓉儿自然没有西施漂亮。” 她便背过脸去,有意不去看他,脸上却淡淡地笑着。 这一带是灯红酒绿的繁华之地,街上早已亮起来霓虹灯,沿街的舞场里飘出悠扬的乐曲,那乌青色的柏油路也夜色的光晕下,显得尤为柔软,踩在脚下仿佛有弹性的。她在路上走着,步伐也欢快起来,仿佛是应景的舞步。 他去牵她的手,又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刚刚到底在想什么呢?” 她摇着头道:“也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自己有些时候,还真有点儿后知后觉。” “哦?这话怎么说?” 她巧目一转,笑着转了个身,往前跑去,道:“我偏不告诉你!” 两人一路玩玩闹闹地回到白马巷,她刚要进院子门,却被他拉回到怀里。那浅黛色的夜光和昏黄的灯光交织着落在她脸上,有种别样的诱惑。他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低地叫道:“初儿……” 她不作声,脸却渐渐红了起来,他眼里的笑意却越发浓厚了,偏过脸,在她面颊轻啄了一下。 巷子深处停着一辆汽车,顾北铮在车内临窗而坐,盯着巷子里的两团人影,目光森冷得骇人,连他身上的戎装都仿佛带了些冷气。 “少帅……”杨魏轩讪讪地道。 顾北铮恍若未闻,依然一动不动地坐着,面色却冷如凝霜。他在这里坐了几个钟头,等来的确是这样一幕,他的心里搅起一阵阵妒恨,翻江倒海似的,又似被刀子刮过般疼痛。 过了许久,只听他忽然喃道:“我还以为,我和她是有缘的……” 夜色浓稠如墨砚,车窗上映着沙沙作响的树影,车子里却冷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顾北铮的汽车终于启动起来,那刺眼的车灯照得巷子口一片雪亮。 沈涵初转头一看,心中一紧。 是督军府的汽车。 那日在枫露餐厅,她不留情面地拒绝了顾北铮,顾北铮也未多作纠缠。这更使她相信,如慧因所言,这个年轻的军阀风流成性,对自己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用不了多久,就会将她遗忘的。 可是如今,他不仅释放了贺永麟,又找到她家门口来。 她涌上一阵强烈的不安,想着是否要将此事告诉劭南? 可也许是自己想多了,这件事不久就会翻篇了,而且情人之间,最忌第三者,说了,会不会反而引起无端的猜疑与不快? 沈涵初心中盘算着,有些患得患失。 楚劭南见她盯着巷口,心乱如麻的样子,捏了捏她的肩,问道:“怎么了?” 她回过头来,犹豫了一下,只道:“劭南,我想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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