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湄跟着陆青浦到了南郊的骑马场,陆青浦突然丢给她一套衣服,道:“这是我五姐的骑马装,你换上吧。” 中湄便道:“怎么,你还有姐姐?” 陆青浦笑着扬高了道:“我的姐姐,可多了去的。” 中湄换了衣服,又跟着陆青浦去马厩选马,那里的人都认得陆青浦,舔着脸笑道:“陆公子,你可来了。” 陆青浦昂着头道:“替我选两匹好马。” 不一会儿,那人便牵了两匹骏马出来,一匹枣红色的骅骝,一匹银白色的狮子骢。中湄狐疑地看了一眼陆青浦,道:“喂,你不会在马上动了手脚吧?” 陆青浦撇嘴道:“我是那样的人么!你不放心的话,让你先选好了。” 中湄看了几眼那马,果然都是上等的好马,便牵过那匹骅骝道:“我就要这匹了。” 她说着抓住缰绳,一脚踩住马蹬,轻盈地上了马背。陆青浦在一旁道:“呦,看来还是学了些花架子的。” 中湄“哼”了一声,一纵缰绳,率先跑了出去,陆青浦忙也上了马,跟了上去。 两人跑了几个来回,直至夕阳西下,远方一片松木林上披着如缎的晚霞,中湄在日头下晒了许久,又吹了晚风,脸上变得红扑扑的。陆青浦看了看她,心想这小丫头,竟还真有几分能耐。 陆青浦自视骑术了得,因为他父亲虽常骂他不成器,但骑术上却夸过他好几回,不想这丫头竟然不比自己差,此刻对她,倒真起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他正想着,忽闻耳边一声脆亮的马鞭声,回神一看,自己就要被她超了过去,忙敛了心神,迎头赶上。 天色渐渐暗下来,陆青浦到底还是略胜一筹,赢了中湄。他乐得眉开眼笑,朝中湄一扬眉,神气道:“你输了!” 中湄勒住了缰绳,恨恨地一甩马鞭。 “别生气呀,其实你也是挺厉害的了,只不过,谁让你碰上了本少爷呢!” 陆青浦说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中湄见他这小人得志的样子,更是生气了,调转了马头,顾自往回骑。 陆青浦纵了马跟到她身旁,问:“喂,你这骑术,还有那些拳脚功夫,是跟谁学的?” 中湄板着脸回道:“关你什么事!” 陆青浦也不生气,又问:“你真是那圣兰女校的学生吗?我看着你可真不像,倒像是军校里跑出来的,不过这军校,什么时候收女学生了?” 中湄仍不理他,扬起马鞭一抽,策马将他甩在了身后。 她回到马厩边,将马还了,又换回了自己的衣服,道:“愿赌服输,你说条件吧。” 陆青浦笑得神神秘秘,道:“你跟我去个地方。” 车窗外,一盏盏璀璨的霓虹灯飞似的往后倒去,这条街一到夜里便灯红酒绿,素有宁州的“不夜城”之称,中湄的心中略有不安,皱眉发问:“喂,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呀?” 车子停在了仙乐门歌舞厅门口,陆青浦笑嘻嘻地道:“到了到了。”便带着中湄下车。 仙乐门歌舞厅的已是宝马香车如织,靡靡的舞曲从那玻璃大门里飘扬而出,早有包着红头巾的印度侍者前来拉门泊车,引着陆青浦一路往里走。 舞场门前的墙柱上的悬挂的两幅精美的海报,皆是摩登艳丽的旗袍女郎,由楼顶中央牵出无数盏霓虹灯,晶莹夺目,衬得上面海报上的女郎更是艳光熠熠。一向胆大的中湄此刻倒有些害怕起来了,躲在陆青浦身后道:“喂……你……你带我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说着两人已踏入舞场内,陆青浦选了一个舞台附近的卡座坐下,便有金色制服的侍者端来烟酒点心。中湄到了此刻反而有种豁出去的心情,索性好奇地环顾起四周,只见金碧辉煌的大厅皆是衣着入时的男男女女,其中自然有不少艳冶的舞女。 忽然,厅内的灯光暗了大半,乐曲骤换,金色的幕布缓缓拉开,一群丰满明艳的女郎们曲翩然而入,身上的流苏裙开叉至腰间,一个个热情似火,踩着舞曲摇摆,露出一排排白花花的大腿。 中湄吓得捂住了眼睛,叫道:“呀!她们……她们怎么光着腿呀!” 陆青浦闻言觉得甚是丢脸,环顾左右,幸而没人听见,便朝她“哼”地一声轻笑道:“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心里却有几分得意。 中湄闻言,气得起身就要走,陆青浦忙拽住她,道:“坐下坐下,马上就出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阵炫目的灯光,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舞台上飘下一片玫瑰花雨,灯光调至柔和,台上的舞女们纷纷散开,一阵空灵婉转的歌声响起。 只见舞台中央,一名穿着紫色的华服女子,薄纱掩面,身姿妙曼,清歌悠扬,场上的人都屏息而望,不忍有一丝杂音干扰。 “看到没……”陆青浦对着舞台道,眼眸里露出兴奋的光芒,“她叫冷霜霜,这里就属她最当红!想约她跳舞的人,都能排到城门口去了。” 中湄看着陆青浦,也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埋着什么药。 “喂,你再不说正事我可真要走了!” 陆青浦眉头微微一皱,道:“你别老是‘喂喂喂’,本少爷有名字,姓陆名青浦,你呢?你叫什么名儿?” 中湄一扭头,毫不客气地道:“我叫什么,关你什么事!” 陆青浦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大的火气?我也是敬你身手好,想与你交个朋友。” 中湄一愣,朝他一吐舌头,取笑道:“我才不要和无赖交朋友呢。” “你……”陆青浦一时气结。 两人各自抱拳坐着,陆青浦生了好一会儿的闷气,还是放下身段道:“冷霜霜人如其名,冷若冰霜,我连着送了多少花篮都约不到她,所以想请你帮本少爷一个忙。” 中湄懒洋洋地回道:“什么忙?” 陆青浦又恢复了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嘿嘿地笑了起来,凑到她耳边嘀嘀咕咕地一阵说。 中湄听得大跌眼镜,叫道:“什么!我……我才没那么无聊帮你做这种事情!” 陆青浦闻言,直起脖子道:“愿赌服输,你可不能耍赖。” “我……”中湄的气焰矮了几分,想了想推脱道,“你既然雇了小混混,何不让他们来做,干嘛非要找我?” “都说了要调戏她,我可不想真让那些真混混揩了油,你是个女人,自然没关系……”他顿了顿,又嬉笑着吹捧了句,“再说了,那些街头混混的身手,哪有你这般厉害。” 这句话捧得中湄很是受用,可她仍是不愿意帮他做这缺德事儿,便找借口道:“可你要我扮男人,我也不像呀!” “这个你放心,我找人来替你打扮打扮,保管把你乔装成一个街头恶霸。” 中湄气得直跺脚,道:“好啊你,原来一开始就是个阴谋,我就不该跟你过来!“ 陆青浦道:“这话怎么说的,本少爷凭得是真本事——大不了等事成之后,我也应了你的条件,摆一桌酒席,给你那同学赔礼道歉。” 这日夜里,中湄回到家里,已是十点光景,夏太太对着她又是一通念叨:“前段日子回来时鼻青脸肿的,今个儿到好,也不给家里报个信儿,大半夜地才回来,你好歹也是个姑娘家,哪有这样子野的!” 中湄便道:“妈,我以前在舅舅那儿,跟着舅舅身边的叔伯去巡营,也常常深夜才回,舅舅可从来没说过我野!” 夏太太黑下脸道:“以前是以前,你现在年岁也大了,再这么胡闹下去,看你以后怎么嫁人!” 中湄知道她母亲吃软不吃硬,便笑着撒娇道:“那我就一辈子不嫁人,一直陪在妈和爸身边可好。” “胡说,女孩子家,终归是要嫁人的,你想赖在家里当个老姑娘被你嘲笑么。” “谁敢笑我,看我不揍他!”中湄笑着挥了挥拳头,一面往自己屋里溜去。 夏太太终于被逗乐了,正要笑,忽然想起了什么,朝中湄的背影喊道:“湄儿,你还没告诉我,你晚上去哪儿了呢?” 中湄早已关了屋门,只当没听见。 夏太太摇着头叹了口气道:“小时候没养在身边好好管教,现在就是想管也管不住了……” 那晚在仙乐门舞厅,中湄佯装答应了陆青浦,心里却不乐意,只等脱身之后自己躲着不见他便是了。 不想这陆青浦也不是个好糊弄的,自此之后便缠上她了,每日一放学,便开着汽车守在圣兰女校门外。 中湄想躲开他,他便紧紧跟在她身后,一路上喊着“背信弃义,食言小人”,惹得周围的同学纷纷侧目。中湄气得跳脚,但这次确实是自己食言在先,也不能像之前那般揍他一顿。 中湄被他缠得没法子,只得答应了下来。 到了行动的那晚,中湄怕她母亲念叨,索性早早地回到家,又早早地睡下,等挨到了后半夜,才偷偷起床,翻了墙溜了出去。 陆青浦早就开了汽车到街口接应她,将她送进了一户人家里,等中湄再出来,已是浓眉粗眼,满脸麻子的街头混混形象,嘴角还粘着颗大黑痣。 陆青浦看着中湄的新形象,满意地点着头道:“不错不错,小孙介绍的人,手艺还真是好。” 中湄沉着脸,一声不吭地上了车。 汽车一路往仙乐门开去,中湄扯着脸上的那颗大黑痣,嫌弃地道:“这颗痣真是恶心透了,上面挂着根毛,非要我粘上这个东西么!” 陆青浦噗噗地笑了出来,一面阻挠她道:“别扯了,扯坏了就不像了,你越丑,冷霜霜就会越害怕。” 中湄负气地看了看窗外,道:“还要多久才能到呀!” “快了快了……”陆青浦开始絮絮叨叨起来,“我雇的那些混混已经在那边的街上等着了,到时候拦车的事儿他们会做的,你就少说话,但要摆出你带头大哥的样子。” “到时候若冷霜霜不下车,你就强行把她拉下车,来个当街调戏,然后我再闪亮出场,来个以一敌众,英雄救美……” 陆青浦说着手舞足蹈起来,“打起来的时候,这个度你要把握好你知道吗?既不能真打,可不能太假,既要让我险中救胜,又要显得我英雄盖世……” 中湄的眉头越皱越深,不耐烦地道:“知道啦,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啰嗦!” 次日,圣兰女校的外文课上,中湄无神的双眼盯着前方,脑袋却一下一下地往下掉。 昨晚的那场戏做得很顺利,陆青浦那混小子成功赢得美人芳心,只苦了她,闹到后半夜才回到家,如今顶着双乌眼圈来上课,困得不行。 中湄又想到昨晚与陆青浦打架的时候,他虽事先一再嘱咐不能动真格,她却借机狠狠报复了他一下,那几拳揍得可是有些狠,痛得他龇牙咧嘴地,一个劲儿地给她使眼色,她却只假装看不见,又趁机猛踹了他几脚,这才给他放水。 想到这里,中湄觉得十分解气,兀自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忽然听到讲堂上,安雅修女怒气冲冲地叫了她的名字。 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同桌的季淑娴连推了她几下,才猛然睁开眼。 “夏同学!”修女铁着脸。 中湄忙站了起来。 “你将我刚刚的文意,再复述一遍。” 中湄一脸懵然,只去看淑娴,淑娴悄悄指了指课本,中湄忙去翻那一页。 修女在上面厉声道:“不用去翻课本了,夏同学,我看了许久了,你一直在打瞌睡,我讲的课,有这么枯燥吗?” 中湄忙摇摇头,嗫嚅道:“老师……我……我只是困了。” 修女更是生气了,道:“既然你这样困,这堂课就站着听吧!” 中湄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地站着。 等到了中午,中湄站得腿都麻了,方才扶着腰,“哎呦哎呦”地抽着气坐了下来。 淑娴一面去扶她,一面问道:“中湄,你这是怎么了?整个上午都在打瞌睡。” 中湄看了她一眼,哀嚎道:“淑娴啊……我……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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