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焉瘦可怜的黄瓜啪地一声掉在了桌子上面。 姜媞脸色不太好,也不敢去看齐琅的神情。 “你知道为什么人们就算再穷,也会想办法将家禽喂饱吗?”齐琅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姜媞动作一顿,神情僵硬。 “你该好好养养了。”他不徐不疾地重新在盘中夹起一根酱黄瓜送入姜媞碗中,意味不言而喻。 姜媞似想到了什么,背后蓦地发寒。 齐琅从前对她说过,人便是再穷,也会喂饱家中禽兽。 这是是为了将对方养得鲜美肉肥,好论斤宰杀。 他若不记得往事,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握住瓷勺的指尖用力过度,微微泛白。 七年之久,用这样长的时间,到底是会随着时间淡忘深埋,还是会酝酿出怎样的风暴…… 姜媞不敢去想。 接下来几日,姜媞便再也没有见过齐琅。 那顿膳食之后,丫鬟们送到她房间的膳食一如往常,再无谷物杂碎那般难以下咽。 姜媞战战兢兢了几日,却也抵不过这日晴天和煦温暖。 负责她衣食住行的下人是个极为谨慎的丫鬟,便是姜媞住着的这几日,每日见到对方竟仍旧如同陌生人一般相处。 想到这是齐琅的安排,姜媞心中也顿时了然几分。 丫鬟出去久了,屋里就剩下她一人。 姜媞出了房门走几步,在日光下心情渐渐回暖。 待她走到一一颗树下,见树上长着不知名百花,她正要去摘,却透过花枝缝隙看到了一群婀娜的女子迎面而来。 她从前听闻许多达官显贵为了讨取人情欢心,时常往齐琅府中送许多收集而来的美人姬妾。 今日一见,迎面而来的几人竟个个都是上等的姿容,不落俗套。 齐琅也是好艳福……姜媞这般想着,难免又将身子往后偎去。 那些个美人一路走来,远处时姜媞还不知她们说笑些什么,待走得近了,姜媞才听得明白。 “李府倒了之后,当初与我一起在楚馆训养的姬竟被许给了一个烂脸的老汉做妻,只经了一夜就扔了裤带子悬梁了 ,真是吓人……” “这有什么,照我说她便是死也该是在前夜死了,还不就是那老汉没能满足了她去,她想到日后生活难捱,连那丁点快乐都没有了,索性就抹了脖子去了呢。” 几人就着这话笑闹了一阵,又有个女子插嘴说道。 “你俩个说话也真是有趣,你们只知道这些个零碎事情,那姬到底是个不受教的,她自己寻死谁能救她。 你们可知李府没死的年轻少妇可统统都充入了妓寮去了,包括那长得像花似的李家三少奶奶。 可到了今天也没听说过哪个有寻死觅活的。” 姜媞听到她们话中提到自己名字不免汗颜。 “到底是咱们爷去抄的家,铁面无私,对着那些个美人财宝也没有丁点纳为己有的心思呢。” 话风一转,众人对着齐琅顿时又狠狠地吹鼓了一番。 姜媞立在粗壮树干后等她们走过去,却不妨她们走到花枝前便停住,最前面的还伸手折了朵碗大的百花,树枝猛地一颤,雪白幽香的花瓣抖落,掉在姜媞的发髻之间,姜媞睫毛一抖,便见对面那女子尖叫了一声。 “啊——这里怎会有个人!” 姜媞心觉不妙,那几人围了过来,彻底将她的退路堵死。 “大胆女子,你从哪里来的鬼鬼祟祟躲在这里,是什么贼子?”被吓得到那人抚着胸口指着姜媞气恼道。 “挡着脸莫不是见不得人,看我不拉着你去见咱们管事的!” 姜媞尴尬得很,竟不知如何开口解释,只是帕子半掩着脸不吭声。 “你若不是什么贼子,还不把遮脸的帕子拿下。” 姜媞哪里愿意,却抵不过她们人多手杂,也不知是哪个手快的忽地将她帕子扯了去,她的容貌霎时便暴露在天光之下。 姜媞正是僵硬,几人看着她竟有一瞬的沉默。 “你是……”其中有个女子颇迟疑地看着姜媞,似认得姜媞。 姜媞扯了落在头上的花瓣,神情讪然。 只她们怔愣的片刻,姜媞便提着裙摆退后几步转身走了。 美人们还有些错愕。 一旁几人又拉着方才认出姜媞的妾盘问,“你认得她,你快说她是谁?” 她们是姬妾,本就靠着美丽的皮相来维持生活,如今乍然出现一个更加美丽的女子,她们如何能不紧张好奇。 “她啊,她就是李家那个三少奶奶……”那女子低声说道。 几人顿时面面相觑,仿佛被自己方才的话打了脸一般。 姜媞快速离开此地,正巧撞上了前来寻她的丫鬟。 丫鬟冷着一张脸,见到她人也不恼火,只是微微一福身,请姜媞回去。 姜媞求之不得,沉默地随之往回走,只是越走,心中异样感就愈发明显。 待走到自己住的地方,看到外门上“弄花阁”三个大字,心中疑惑再忍不住。 “这边是个什么地方?”姜媞缓缓停下步子,转身看向一旁的丫鬟。 丫鬟目光微错愕,没有立刻答应。 “你家大人安排我住在这个地方,我今日出去走了一圈,也不知会不会有所冲撞?”姜媞问道。 丫鬟道:“这是府上西北的苑子,里面除了您,其他住的都是爷的姬妾。” 姜媞神情渐僵。 这里住的都是姬妾…… “在您之前,只要有姬妾入住都是送来这里,您来了之后,也没有变。”丫鬟回答得中规中矩,但答案昭然若揭。 这里住着人对姜媞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旁人是怎样看待姜媞的身份。 如今姜媞算是彻底明白了。 “我要去找你们爷。”她故作恼状对那丫鬟道。 “这需要奴婢去通传,待消息递到了爷那里,自然会回复您。”丫鬟说道。 “你现在就去。”姜媞冷着脸丢下这句话,便回了屋去。 丫鬟见她发火,一时无法揣摩清楚,只得悄然退下。 只是她人一走,姜媞立马又推开了门,趁四下无人加快步伐往外走去。 若是这里人人都说要见齐琅都能得以通传,恐怕齐琅天天烦都烦不过来,所以她并没有寄予希望给那丫鬟身上。 焉知那不是敷衍之词? 姜媞对大户人家府中的格局多少有些了解,今日是休沐日,齐琅在府上办公,必然在外书房做事。 她摸出了内苑,长廊底下坐着个把偷懒的丫鬟婆子,却因不认识姜媞,纷纷都稀罕地多张望了几眼。 直到姜媞横冲直撞走去了外宅才有婆子反应过来要去将姜媞拦住问话。 姜媞回首见有人跟来忙加快了脚步往前跑去,却因衣摆复杂被自己绊倒,一头往前栽去。 只是她耳边传来一声闷哼,却并未真正倒下。 姜媞抬头,看到一个眉眼狭长面容如玉之人。 这人穿着白袍,甚是眼熟。 “阿媞,你跑得这么急做什么?”对方丝毫没有对姜媞的存在而感到任何惊讶。 他那张脸仍旧是记忆中那般,微笑如沐春风般,眉眼含风情。 姜媞一怔,未及应声。 眼前这位不是旁人,正是圣上膝下的第三子明翼。 他身份尊贵,却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齐琅的府邸之中。 朝廷的格局,姜媞自然不会了如指掌,但她很清楚,朝中两位皇子的争斗依然视如水火一般。 三皇子明翼因李世权一案险些被圣人赐罪,而二皇子明翰虽无功无过,却得到了齐琅这一枚有力棋子的站队,占得上风。 如今明翼出现在势力属于二皇子明翰的齐琅府中,说起来也是可大可小。 “我正好要来找你。”明翼一句话说明了来意,也打破了姜媞乱七八糟的猜测。 他看着姜媞,唇角含笑,“李府被抄家的时候我寻你寻不找,才知道你被藏在了这里,阿媞,若你愿意服侍我,我便将你带走如何?” 他这副模样顿时打破了方才的雅贵之气,像个纨绔子弟一般,对眼前的美色急不可耐。 姜媞从前被他调戏过一遭,撇开朝廷势力不说,便是私仇,明翼和齐琅也在早些年因她而结过。 如今他突然到来,提出这样的要求,姜媞心下百转千回。 若要离开齐琅身边必然是千难万难,可若要离开明翼这个花花公子身边,想必便会容易很多。 姜媞只犹豫了那么一瞬,这副景象便落到了另一人眼中,解读出了不同的意味。 那人不知站在此地有多久,只是看着她与明翼,面上波澜不惊,竟不知是何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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