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鱼觅曲涧,踏青兰圃边。 天气很好,三月的阳光微暖又不晒人,还有徐徐清风。阿沅抬手遮在眼前,看向前方这片花圃。说是花圃,但其实叶子比较显眼,特别是其中一大块都是兰草,长长的叶子显得特别有生命力。 程让走过去扒开兰草叶子,小心地摘下一朵兰花来给阿沅献宝,“今日要互赠兰草,这是我赠你的。” 阿沅接过,看看他一脸期待又欲言又止的神色,再看了看那片兰草,明白了。临出门前她阿娘好像给了她一个香囊让她送人?她摸摸袖袋,还在。 既然如此,顺了他的意也未尝不可。 她过去摘了朵兰花放进香囊里,转身将香囊送给程让道:“愿你平安。” 程让几乎是从她手上把香囊抢了过来,立马挂自己腰带上,抢完了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谢……谢谢。” 阿沅笑笑,问他:“我们接着去哪里?我想去找我阿姊。”现在这个时辰,她阿姊和崔景两个人应该都去河边游赏踏青了,只有他们俩还在这里摘花。 程让却直接在花圃旁边坐下,抬手让后边的护卫离远点,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铺在旁边。 “阿沅你过来坐啊,走这么久应该累了。现在河边肯定很多人,过去挤有什么意思。”他说话时曲着一条腿,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坐姿颇有侠士风范,“你去找你阿姊,说不定崔家世兄要恼你的。” 阿沅想想也是,打扰人家约会确实不道德。不过,她转头看看后头跟着的小丫头,正是十二三岁爱玩的年纪,若整日跟着她也未免太无聊了。 她过去在程让铺好的帕子上坐下,招招手跟丫头说话,“绿绮你自己去玩吧,不用跟着我了。” 绿绮面色犹豫,但终究还是抵不过想去玩的心性,“那……姑娘,我想去清水河边,午时再来找您?” 不等阿沅说话,程让直接道:“你去吧,若要找你们姑娘就到觅曲涧来。” 绿绮迟疑地看向阿沅,毕竟她才是主子,程让怎么说现在还是个外人。阿沅笑着点点头,“没事,你去吧,有事就到觅曲涧来。” 小丫头得了首肯,开开心心地跑走了。 临近午时,程让才带着阿沅往觅曲涧去。好在觅曲涧并不远,两人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听见前头人声如鼎沸,阿沅皱眉有些不喜,“你方才还说不要去清水河边挤,怎么这会儿还要来凑热闹?” 程让神秘一笑,将她头顶的柳枝拂开,让她看清楚些,“带你来吃午膳,现在正在准备,所以有些吵闹。”他仔细看了看,他要找的人还没到,“再稍等一下,过会儿就有口福了。” 他刚说完就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人,赶紧拉着阿沅袖子走过去,走到那人身后就笑着拍他肩,叫他道:“李师傅!” 李师傅回过头来发现是他,乐呵呵笑了:“原来是程小公子,您是来赴宴的?那您还要等一会儿,您今儿可有口福了,我要做烤鱼。这鱼啊,可是刚从溪涧里捞上来的!”他说着指了指一旁木桶里那几条活蹦乱跳的鲫鱼和鲤鱼。 阿沅好奇地看过去,忽然想到一句古文“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放在眼下倒是相称。 程让直接蹲到那桶前,伸手去戳那几条鱼。戳了一会儿,他似是选定了一条,拿过旁边的网兜,三两下捞出了一条鲤鱼。 “李师傅,麻烦你先把这条烤一下。” 李师傅接过网兜,掂了掂道:“这条太小了,不够你吃的。要不我给您换一条?” 他摇摇头道:“不是我吃,给她的。”眼神瞟向一旁正在看鱼的小姑娘,小姑娘抬起头来茫然脸。 李师傅明白过来,“这位应该是林家姑娘吧,姑娘您先坐,我马上就给您烤!” “在这儿吃烤鱼吗?”阿沅还是觉得茫然,露天烧烤?听起来很诱人,但看着身边来来往往搬东西的侍从,她想想,觉得有点吃不下。 可李师傅手脚十分利落,三两下就杀了鱼,边掏内脏边道:“程公子您快带林姑娘往另一边坐,这儿正杀鱼呢,小心污了衣裳。” 程让牵着阿沅袖子,将她往一旁桌几边带,让她坐下后,自己却还是跑到李师傅身边兴致勃勃地看他杀鱼,“我跟您学学,您可别藏私。” “那行,程公子您看好了!”李大厨哈哈大笑,深觉脸上有光,世家公子竟来跟他学烤鱼,这是何等荣耀,因而更加卖弄起来。 阿沅对杀鱼不感兴趣,便坐着随意看向四周。手腕上的红珠子突然闪了一下,仿佛活了过来,她不动声色地将银镯子往袖子里推了推,转了下珠子,脑海里开始和十九对话: “十九怎么了?” “你现在应该是在觅曲涧附近,对吧?” “是,十九你看得见啊?” “……偶尔……你别说话,我跟你说,觅曲涧即将举行的宴会很有名的。你要注意觅曲宴上的人物,这在之后程让的生平里非常重要,对你之后解救计划的展开可能会有帮助。” 阿沅听了,暗暗记在心里,不过听到“解救计划”几个字时还是不免心虚。在她看来,史书记载程让是在二十四岁那年病死的,那之前肯定不会随便就死,所以她现在其实并没有什么解救计划…… 十九不满她的沉默,叫她:“阿沅,你听见没有?别装不在啊——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压根没计划?别说我不跟你讲啊,你现在可是太平洋上的那只蝴蝶,程让要是提早英年早逝绝对要赖你!” 这话里的后果有些严重,阿沅承认被唬了一跳,手都抖了一下。 “不是吧?你是说因为林沅,也就是我,活下来了,所以程让可能有生命危险?” 十九顿了一下才说话:“也不是这么说,程让那个身份肯定会有各种危险的啊,你的任务就是帮助他避开各种潜在危险嘛。” 李师傅已经把鱼弄干净,弄到火上去烤了,香味丝丝溢出。他挑了下柴火,大声问道:“林姑娘,您吃辣吗?” 阿沅回过神来,正准备回答他,却被程让抢先答道:“她不吃辣,不过加一点点调味应该可以。味道淡一点,不要太油腻。” “好咧!”李师傅往鱼上洒了点调料,回过头来调笑道,“程公子对林姑娘的口味倒是清楚。” 程让笑笑没说话。他不说话,阿沅倒是有些奇怪了,他们的婚约定下来不过半个多月,程让居然对她这么熟悉,连她的口味都知道?按理说,他们定亲前都没见过啊。 手镯里的十九大概听见了这番对话,忍不住问:“你真不吃辣啊?真可惜,你现在那时代辣椒可不多。” 阿沅低眉浅笑,“十九这么关心我?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虽然她看不见,十九还是暗暗翻了个白眼,“你少来,该跟你说的我都说完了,我要工作了,你自己小心。” 阿沅袖子里的血红珠子亮了下,然后就暗淡下来,不复方才的鲜活。 在等待烤鱼的过程中,觅曲涧边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很多赴宴客人,准备宴席的侍从退了一些,场面没有刚才那般纷乱了。 觅曲涧两边的桌案已经摆放好,阿沅看见侍女已经领着客人入座,看起来都是些名士,身着白衫,手执兰草。 李师傅已经将鱼烤好,装在盘里给阿沅送过来。她接过,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连桌子都没有,难道要她端着盘子直接食用吗? 程让手里拿着个小碗和两双犀角箸走到她身边道,“过去吧,快开席了。”便引着她往觅曲涧上流走去,“我们的座位在这边,我让人将两张案桌合并了,席上你大都不认识,应该没人找你攀谈,你就坐着吃东西。有什么事就和我说。” 他絮絮叨叨的,让阿沅坐下后又忙前忙后,给她端来果盘茶水,仿佛是专门伺候她的仆从。 “你也坐下吧,不是说快开席了吗?你还没说这宴席主人是谁,我这样冒然用膳,岂不失礼?”阿沅看四周几张桌案上虽摆上了茶水果盘等物,但无一人动箸,名士们还在聊天品茗。 程让依言在她旁边坐下,将她的烤鱼端到自己面前,开始用筷子剔鱼刺,“没事,主人不会在意的。那些人就是这样,喜欢大家聚在一起吵架。” 吵架?阿沅先是不解,然后才明白过来,名师学者们经常聚在一起为某个论题进行高声辩论,在程让看来,那就是吵架。 她想反驳一两句,却听见三声闷响,是仆从在敲钟,开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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