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狝猎黑熊,帝赐百骏归。 重阳节后两天,京城秋狝就开始了。当然这和远在清州的阿沅并没有什么关系,她也不知道有个少年为了她当众拒绝了皇帝。 在场的史官记载:定安十年九月十二日,帝率百官于京郊围场秋猎。时忠义伯之子程让活擒一黑熊归,帝悦,欲以幼女许之,被拒。 皇帝已经很久不曾有过这样的体验了,想嫁公主居然被拒绝。 他前方不远处,少年正不卑不亢地单膝跪在地上,神色平静,似乎一点都不害怕触怒一国之君。 真可惜,这少年郎将来必有所成,可惜成不了自己女婿。 “那你想要什么赏赐?只要你说,朕都允了。” 围场里的官员都不淡定了,皇帝何时这般好说话?千百道视线一下子集中在程让身上,从头扫视到脚,小小年纪确实沉稳勇健,可这样的少年郎围场里不下一二十个。 若说单单猎得黑熊,神勇大将军之子的猎物最多,加起来也抵得上这一只熊了;江太尉之子还现了一箭三雁的绝技,看起来哪个都不比这个籍籍无名的少年差。 程让并不想要什么赏赐,他猎到黑熊仅仅是因为有人故意让这头熊走到了他的视线里。 “臣闻昔年武原道人曾绘一《百骏图》,有雷霆万钧之势,臣一直心生向往,欲借以临摹。” 这幅《百骏图》如今正放在皇帝的库房里积灰,若不是程让提起,皇帝一时半会还想不到这幅画。皇帝喜欢山水画,武原道人也是以山水画闻名于世,唯一一幅《百骏图》气势倒是磅礴得很,但不得皇帝喜欢,便也只能积灰了。 皇帝没多斟酌,别说临摹,直接将画赏赐下去了。他想,这少年郎还真沉得住气,居然只要这一幅画。以他称帝多年的眼光来看,面对皇帝的许诺只要了一个小要求的人,要么就真的无欲无求,要么就是所求甚多。 这少年绝对是后者。 程让不懂字画,《百骏图》也是从阿沅那儿听来的。这却刚好让他有了个借口求赏赐,免得遭了别人红眼。 果然在他说出要求之后,周围几个青年郎君眼底便有了不屑之色。他们这些能在围场上争得脸面的人,向来看不上诗书画那些东西。程让若是求真骏马,他们还高看一眼,可画的马?大概让他去打仗也只会纸上谈兵了。 秋狝要持续三天,第一天结束以后,皇帝朝臣都宿在围场的帐篷里。 忠义伯只是个三等爵,程家的帐篷也就离皇帝的帐篷较远。 “今日是怎么回事?”程将军知道自己小儿子绝不会如此锋芒毕露。 程让敛眉,“有人故意引着熊来,我没办法。” 程家初到京城,按理说不会有什么敌人,可今日围场黑熊分明就奔着他来。若不是他勤练武艺,今日废一条胳膊算是轻的了。熊爪尖利,直接撕烂了他的袖子,手臂上一条长长的血痕。 程将军气得将自己佩剑拍在桌上,“欺人太甚!”程家在京中没有根基,现在被人欺上头来也只能忍气吞声。 他在帐子里来回转了两圈,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去找江太尉,让他帮忙调查一下。” 程让摇摇头,“阿父,不可。找了江太尉,这事势必会传到陛下耳朵里,您让陛下怎么想?”毕竟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他还没怎么受伤,让人怎么信服。 为今之计,只有忍。若那人存心要他命,总不会只下这一次手,总能等到他露马脚的时候。 程将军长叹一声,如今在京中的生活就像将宝剑摆在家里蒙尘,他情愿回到清州,不管是剿山贼,还是灭海盗,总比如今在这打猎要好。 晚上还有宴会,程让换了药又换了身衣服,将平安扣贴身戴好,准备赴宴。 还没走到宴会地点,他就和另外一群少年郎碰上了,为首的他认识,是江太尉的嫡次子江嘉树。 江嘉树比他大两岁,率先叫住他开口:“阿让一道走吧?” 程让注意到那群里有两三个直接露出轻蔑的表情,他面不改色地应下,走在了江嘉树旁边。他今日算是出尽了风头,不如再出一点。 被他挡在后面的少年直接嘲讽道:“程公子如今得陛下赏识,就眼高于顶,连路都不会看了吗?” 程让回头看了他一眼,认出是江家的庶子,便转回了头。旁边江嘉树已经开口替他教训了,“三弟,不可无礼。” 江家庶子就不再说话了,只是一路都盯着程让的后背,要将他盯出个洞来。 一看江嘉树对程让的态度不错,跟着的其他人便也奉承了几句,他们没那么傻,凭白树个敌,果然庶子就是没脑子。 一群少年很快就从一众帐篷边走过,等他们走后,某一顶帐篷里出来两位姑娘。 “那个穿黑衣服的就是程家二郎?”穆原溪淡淡道,“也不过如此。” 穆玉辞脸色微红,没有说话,今日皇帝就是想将她嫁给程让。她悄悄看了旁边的穆原溪一眼,穆原溪是她大皇姐,也是皇后之女,至今没有成亲。 宫里都传言她有心上人,所以她一直拒绝婚事。 穆玉辞不懂,若是有心上人就直接让父皇赐婚啊,怎么会一直蹉跎至今?大皇姐过了年就十九了,二皇姐去年十七就出嫁了。 她想得出神,没看到大皇姐的眼神意味深长。 “四妹,程让是有未婚妻的。”穆原溪等那群少年背影全都不见了,才又说话。 穆玉辞微微一惊,脸色刷地白了。大皇姐……是在警告她吗? 慌乱之下,她没意识到,大皇姐怎么会知道程让有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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