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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赐宝瓶,除夕度新旧。    阿沅再见到程让时是在宫宴上,不过也只是稍瞥了两眼,便分道而行。赴宴者众多,又是在宫中,一举一动皆小心翼翼,唯恐在此关头触怒陛下。    从前林家赴宴一向由林尚与林潮前往,徐氏带着两个女儿居于家中。阿沅这还是第一次入宫,宫中殿宇辉煌华贵,宫墙高耸,气势沉沉。    领路的宫娥缄默不言,行走间如精致灵活的木偶。阿沅跟在阿娘身边,垂头慢行时,忍不住瞟了眼左前方的姑娘,刚刚互相见过礼,是岭南州太守的女儿,姓魏。    阿沅能注意到她完全是因为她的肤色,不像京城贵女的白皙,而是透着蜜的小麦色,那是她从前最渴望的肤色,健康而阳光。    看起来这位姑娘应是长居岭南州,跟她一样岁末才会回京。    到了宴会宫殿,她的座次正好排在了魏姑娘的旁边。阿沅没多思虑,侧头对她莞尔一笑。她的笑是温婉而浅的,只是抿唇微微勾起嘴角。因为听绿绮说这种笑最好看。    魏如铃却不是,她回了个大大的笑,甚至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眯得像弯月。    “你长得真好看。”颇为直白的夸奖,阿沅听得老脸一红,正想礼尚往来也夸回去时,又听魏如铃道,“难怪我之前看见有几个少年郎眼也不眨地看你。”    这话就有些过了,阿沅脸上红意退去,继续公式化的笑容。她们不过初见,太过亲密的私谈并不适宜。    “姑娘谬赞。”她回道,至于后一句就当没听见吧。    魏如铃却仿似未看懂她脸色,仍旧说道:“你可要小心啦,除了少年郎,我还看见四公主盯着你呢。”    阿沅腹诽,你看见的还真多。    不过不知道这姑娘是缺心眼还是真良善,她还是承了这份情。若是四公主存心找茬,她也好早些应对。虽在她看来,自己何其无辜。陛下赐婚,臣子未应,结果却让她这个正牌未婚妻莫名对上了公主之尊。    她佯装惊讶地看魏如铃,然后往周围看了看,似乎是要找到盯着人看的四公主在哪里。    魏如铃扯她袖摆,“别看啦,四公主在最前面呢,这儿看不见的。”她动作间,手腕上的铃铛叮铃作响,十分悦耳,恰应了如铃这名。    好在宫宴一切正常,公主始终在最前面,直到结束时阿沅都未见到传说中的四公主。但在出宫门前,有宫娥拦住了她,“林姑娘,四公主说与您一见如故,特将此琉璃宝瓶赏赐与您。”    一见如故?皇家人都这么擅长说鬼话么?    阿沅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接过了来自上位者的赏赐与挑衅,“多谢四公主。”    程让,你死定了,真的。    除夕夜里皇城里举行了盛大的灯会,万盏灯将京城点亮如白昼,传闻这样的话,猛兽“年”和“夕”才不敢来犯。    除夕是要守岁的,临近午夜,阿沅还精神得很。徐氏体谅她,让她自己回房睡,可她睡不着。这是她活下来之后的第一个新年,象征着新生,意义很重大。    在这重要的时刻里,她想要独处,从旧历走向新年。    可惜有人不想让她如愿。    关好的窗户被人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条缝,冷风夹着雪粒灌进来。阿沅冷眼看着少年轻车熟路地跳窗而入,转身关好窗。窗下卧着懒洋洋的白毛,看见不速之客,也只是喵了一声,换了个姿势。    她冷声轻讽道:“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是采花贼呢。”    程让愣了下,前些日子才哭着向他剖白心迹的姑娘今日就脸色大变,纵然他也算入了官场几月,经历了些许世事,却还是不能理解姑娘家的脾气为何说变就变。    他小心翼翼在她对面坐下,“阿沅,新年安康。”    阿沅诧异,下意识去看更漏,恰恰到了子时正,新年到了呀。程让陪着她从旧历走向了新年。    她不由得缓了神色,新年第一日可不能摆脸色,“除夕呢,你冒然前来将家里人置于何处?”    “不妨事。阿父与母亲还有三弟在一处,不会注意到我的。”他话音里甚至有隐隐欢愉,为自己在这个团圆节日里能偷跑来看阿沅而感到欣悦。    阿沅的心却抽了下,程让说的就好像那三个人才是一家人,他是被排除在外的。她的心彻底软了下来,为他倒了杯热茶,推到他手边,手指轻触到他的手背,冰凉凉的。    “你在外边待了多久啊?”    “没多久。”程让喝了茶道,“我等你那两个侍女走了就进来了。”其实他也不觉得天冷,原本天光开阔,并未刮风,后来才慢慢飘了雪粒,北风也起了。    他看了眼窗棂,想像着这一方温暖小屋外的风雪,问道:“阿沅你是不是去过落梅山了?”    阿沅微诧,“我跟着我阿兄去的,你如何得知?”    室内烛光将他的眉眼映射得温柔,“前些日子得陛下诏,入禁宫时正遇大公主游赏归来,恍惚间听她与人说在落梅山遇见了林太守家的姑娘。”    他语气沉重了两分,“大公主得陛下宠爱,传言她喜怒无常,你切莫招惹于她。”    阿沅脸上的温和随着他的话而渐失,皇家人果然心思复杂。她突然想起九月重阳前后,她央阿兄酿菊花酒时,问他酿酒的手艺从何处学来,阿兄说是师从于宫中御厨。然后画面一转,她到了落梅山上,鼻尖嗅到熟悉的青梅酒味。    原来她以为的萍水相逢不过是公主的刻意安排,公主早知她是林家姑娘。    程让的手盖在了她放在桌面的手背上,“阿沅你别担心,传言不可尽信,也许大公主其人温和守礼,传言误矣。”    阿沅对他笑笑,她并非惧怕传言,只是堪堪得知阿兄与公主的隐秘往事,有些惊讶罢了。    大公主的事在她脑海里转了会儿,她很容易就想起了另外一位公主。她突然指着不远处架子上的琉璃宝瓶问他:“你觉得那瓶子好看么?”    程让扫了一眼,他对这些摆件向来没什么鉴别美丑的感觉,不过阿沅的东西,他看着都觉不错。他点点头道:“挺好看的。”    阿沅笑得温柔:“是四公主赏赐与我的呢。”她在赏赐一词上顿了下。    程让背上一寒,直觉自己刚刚说错了话。心念急转间,他迅速从衣襟里掏出个锦囊,“这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    阿沅接过,将锦囊系带解开,将里面东西倒在桌上。十二个木雕生肖咕噜噜滚出来,每个才她拇指大,十分精巧。    她开心道:“你从哪儿买的呀?”她向来喜欢这些小东西,拿起一只圆滚滚的小猪仔细看,这工艺着实巧妙。    程让目光温和,淡然道:“我自己做的。”嘴角处却已上扬。    阿沅不敢置信,难道当今豪门公子在闲暇之余都喜欢发展点副业么?她阿兄一手酿酒技艺丝毫不逊色于专业酒师,程让这一手木雕手艺看起来也不亚于巧手匠人。    她一个个看过去,看到生肖虎时微讶,“这只老虎为何比其他的大上一圈?”    程让咳了声,颇不好意思道:“手艺生疏,没测好大小。”    阿沅似笑非笑,放过了他的小心思。    他待了差不多两刻钟,心知再不能待下去了。等阿沅将那十二个小玩意儿一一归置在架子上,他忽然道:“阿沅,年后我可能不能待在京城了。”    阿沅骤然转身,目光灼灼,“你要去哪里?”    程让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陛下欲派我阿父去往岭南,收复八郡。”    八郡在穆国建国初还是穆国的领土,但开国时国力微弱,太|祖皇帝就将一些边境之地赠与周遭之国以求互不侵犯,八郡是其一,被划作南边姜国之地。    阿沅目瞪口呆,穆国这是要对姜国开战?    自古领土争端就非一时小事,陛下这时候突然做了收复的决定,也不知是不是打算与姜国交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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