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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日陈家恺浑浑噩噩的回了自己的小公寓,脑子里一直想的都是方先生的话,他不明白方先生是打算帮他还是如何。  接连半个月的阴雨天气,叫人无端的烦躁。  陈家恺在无事的时候总会去青山脚下的一处公园散心,那公园初建时当真吸引了无数的游客,可耐不住城中公园越来越多,这山脚下的也就人迹罕至了。  人少,陈家恺乐得清净。  外面还飘着细雨,纠结了一番后,还是不得不拿出一把折伞。  陈家恺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伞湿了要烘干,烘干的伞要折好。嫌麻烦却又穷讲究。  公园的大门早就没了看门人,落败是从那个狠踢一脚就会掉下来的大门开始的。陈家恺侧过身体,小心翼翼的进了公园。肩膀处雨打出深晕,还是打开了伞。  这个公园原本是号称什么森林氧吧的,这噱头在当时也的确很是唬人。在陈家恺看来这里能够吸引他来无非是因着树高大,他走在里面就无人能发现他,隐秘而安全感最强。  安置在路旁的长椅早就掉了漆,甚至有一边的扶手也没了踪迹。可那上边坐了一个人,一个同样撑着一把黑色雨伞的人。  陈家恺好奇,好奇是谁会同他一样在雨天选择这么一个僻静的角落?要知道,在此之前他从没有在这里遇到任何一个人。  脚步放的很慢,刻意的制造出一些声响。不知是被雨声掩盖还是如何,那个人就如同方才他看到的那样静坐着,似乎是在发呆或是在沉思。  “先生你好。”  怕自己突然出现而吓到这人,陈家恺先出了声。  坐着的这人听见声音将雨伞向后移了移,露出一个陈家恺惊讶的脸庞来。  “方先生?”  陈家恺着实是惊讶的,他知道方先生那日就离开方家了,可又怎么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方先生笑了笑,指着身旁的长椅,  “要坐吗?”  刚问出口,随即又想到些什么,连着摆摆手,  “还是算了吧,正下着雨。”  陈家恺也跟着歉意的笑笑,撑着伞,站在方先生对面。  方先生的眼神仍旧落在陈家恺带着玉吊坠的手腕上。  “你经常能梦见她吗?”  陈家恺知道方先生的意思,应着说是。  “我们见面有七天了吧。”  像是自言自语,方先生站了起来,二人对面站着。  “七天了。你真的想好了?”  陈家恺长舒一口气,第一次直视着方先生的眼睛,  “是,想好了,也想明白了。”  “无非是一场梦,有什么好执着的?”  二人有点距离,两张伞面下形成了一张雨帘,模糊了视线。  雨越下越大了。  “我也不知道。”  一句话叫陈家恺塌了肩膀,他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不知道哪里来的过分执着。  “回吧。”  方先生明显没有想要知道方才那个问题的答案,甚至先一步离开。  陈家恺坐在方先生方才的位置上,他不想知道方先生是怎么知道自己会来的这公园的,也不想知道方先生说的话到底有什么深意。  考虑的越多,就会越累。这种问题是要留给无数个失眠的夜晚的。  雨下了很久,即便有伞也无用。当陈家恺回到车上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湿透了。衬衫贴在身上,粘腻的很。  似乎是着凉了,或许也会发高烧,在躺在床上陈家恺迷迷糊糊的想着。本意是要爬起来吃两片退烧药的,可耐不住越来越强的困意。在睡着的最后一刻他还想着,不知道病了以后,还会不会做梦了?  -  再次恢复意识陈家恺立刻感觉出自己热的难受,后悔昨晚没有吃感冒药,这会儿也想着要再加上一片退烧的,之后再缩回被窝里睡上一大觉。  准备掀开被子,却左右也摸不到被角,费劲的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叫他怔在原地。  眼前的一切都是他不能理解的!  入眼的是一处茅草棚,只有最里面那地方堪堪能不受到雨水侵袭,而这个不大的棚子里竟然人挤人。陈家恺用眼睛扫了扫,足足有二十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梦吗?  许是这几年他一直同梦境打交道,第一反应就是要盖好被子,或者这情况已经需要将被子把头也遮盖住,这样他会有安全感。  可被子呢?他转身四处的看,哪里有被子呢?能以衣弊体尚且算作是安全感了!  他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到一声雷炸开在耳边,  “轰!”  二十几人又朝里缩了缩,陈家恺在外围,雨势就着雷声开始倾斜,打在他破旧的衣服上。  凉。  他身后的一个小孩儿扯了扯陈家恺的衣袖。  “雨越来越大了,你傻了?”  顿时身后一阵哄笑,陈家恺成了这大雨中唯一的乐子。  这场雨足足下了一整天,云收雨歇的时候,陈家恺才想明白方先生的意思。  原来这也算做是放弃!  茅草棚里自然是住不下二十多人,可外面是湿的,谁也不愿意出去,各自如同饿狼扑食一般占据着位置。陈家恺算多出来的那个。  “我看他是真傻了!”  人群又笑开来,陈家恺置若罔闻。寻到一处半干的位置抱着膝盖坐下。  这儿的月亮真圆。  方才的哄笑,围在一起的人群让陈家恺想起很多很久以前的事儿,那个他以为他早就扔在方家问外的回忆被皎洁的月光照的无处躲藏。  他的童年在孤儿院里,肮脏,黑暗。他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月亮。  可能是孤儿院的楼太高吧,月亮也不喜欢去。  茅草棚里传来绵长的呼吸声,那些方才还说说笑笑的孩子一个挨着一个的睡了,眼睛闭上,方才像个孩子。  陈家恺扯下裤腿下摆的一层布,用地上水泡里的水打湿,擦了擦脸。  认真的就着月光看水泡中自己的倒影。  一片漆黑。  可以猜到的,年纪变了。若自己还是二十多岁的样子是不可能同一群孩子挤在这个茅草棚的。他伸出双手,稚嫩,却带着老茧。  果然,孤儿这个身份是浸入骨髓的,哪管你是身处何种时空,你睡在何处。是你的,你就逃不掉的!  那些孩子醒的早,太阳刚一出来就叽叽喳喳的开始讲话。陈家恺闭着眼睛听声儿,似乎一个个的熟悉的很。  “喂!傻子!”  陈家恺懒得理,  “莫不是昨夜的大雨,他死了?”  这会儿这帮孩子也不再笑,而是互相议论开。倒也不是怕,这荒郊野外的,死个人又是什么能叫人害怕的事儿呢?  “昨夜他过去的时候雨早就停了!”  “可你瞧他,一动也不动!”  几人互相瞧瞧,却也无人过去。  “不死也差不多是病了,前天他就不说话了。若是真死了倒也好了,免得半死不活的自己也遭罪!”  说着话的功夫所有的孩子都起了。  “真不带上他了?”  “他都要死了带他做什么?”  这句话倒是得到了一致的同意,他们自己能活多久还没有人能知道,带上一个要死的人莫不是同情心泛滥了?  这种东西早就在很久以前就随着草根一起进肚了!  陈家恺一直没动也没出声儿,听着这帮孩子越走越远才慢慢的睁开眼睛。阳光有些烈,他复又抬手遮了遮。  昨夜还仿佛天漏了银河,今日就阳光普照。  陈家恺打算朝着那帮小孩子相反的方向走,他将那块擦脸的布放进怀里。  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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