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笑眼里的敌意很是明显，狸心也不生气，只是淡淡道，“你在怀疑我？” “你误会师兄了，狸心。”云芸轻声道，手指尖轻轻擦过狸心的手心，将狸心的手反扣住，她不想狸心再和她身边的亲人起任何冲突。 龙幽晗望向云芸投来的求救眼神，也忙拉着叶笑的袖子，道，“叶笑，狸心他不是那样的妖。” 平日里狸心虽然总是没个正形，可事情的轻重缓急他却是有自己的判断原则的，断不会因为对云均的仇恨而置这么多人的生死不顾。 叶笑不再多言，只是沉着一张脸色不愿再多开口讲话。 狸心感觉得到他的怒意，掌心云芸的指尖儿在微微颤抖着，他深知云芸担忧他和她的叶师兄以及爹爹再起争执。 为了让云芸安心，他轻叹了一口气，明明不善言辞，最后还是解释了一下，“我不会为了报仇去将戾气如此之重的蛇妖放出来，况且蛇妖与我们猫族本是死敌，我断然不会轻易去冒这个险的。” 他说这话时，和叶笑的眼神对视上，两人无声地交流了几秒过后，叶笑才道，“你是时候该回你的狸猫族，好好做你的太子了。” “我知道了。”狸心起身，“我去和你师父说一声就走。” 云均的书房里，狸心站在桌子前面，盯着坐着的云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期间一直一言不发，倒不是他不想开口，而是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良久过后，“你想让我把云芸带走？” 云均一怔，似乎没有料到狸心会问得这么直接，一时之间准备好的所有措辞似乎都没有了作用，最终只能沉声应道，“是。” “我看得出芸儿很喜欢你，若是她这辈子能找到中意的心上人，那我这个做爹爹的要做的只是为她欢喜。” 狸心却是眸光微敛，轻声道，“那蛇妖竟是如此强大，让云门掌门人都生了怯意，那我就更不能走了，多一个人或许能多一份力量。” 说罢，他便欲扯步离开，身后云均的声音却异常嘶哑，“两代人，总该有一代人能够幸福才是。” 狸心抿唇，没再开口在说上一句话，只是垂于身侧的手却紧紧攥成了拳。 临出门前，他淡淡撂下了一句话，“你欠我姑姑一条命，那就该替她好好活下去，即便此生痛楚难耐，那也是你该得的。” 门被带上的那一刻，云均终于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也想叫我带幽晗走？”狸心一回到叶笑院里，叶笑便将龙幽晗和云芸两人支开，屋里只余叶笑和他自己。 叶笑抿唇，压低了声音道，“她应该不会心甘情愿地和你走吧？” 狸心看向叶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是龙幽晗的方向，“呵，我还以为你不了解她呢，既然是清楚她的性子，你打算怎么办？” 叶笑侧首，唇角轻勾，“我昨晚才和她说会陪她一起走。” 狸心一开始没有听懂，哑然地呆滞了许久，渐渐地晓得了话里的深意，才接话道，“封印早就有要被破的征兆，只是你和你师父一直瞒着所有人？” 叶笑：“那封印早就在师父接任掌门之前，便有了一次松动的迹象。上一任掌门为了加牢这个封印，差点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话说至此，叶笑又顿了顿，狸心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却不打算停下来，又接着道，“其实何来重病一说，都只不过是为了掩世人耳目，你姑姑当时救了前掌门一命，说来，你姑姑才叫大义。” “你早就发现我一路跟在你和幽晗后面，也早就知道我是谁，所以才没有对我动手。”狸心顿悟，继而大笑，笑着笑着眼里便浸染上了一层悲伤，“那你可知，幽晗若是发现你在骗她，怕是会恨你一辈子，你当真做好了选择且不愿与她坦白吗？” 叶笑抿唇，眼里的遗憾一闪而过，轻声道，“坦白了，她会陪着我，或许会一块去送死；瞒着她，她或许会恨我一辈子，可至少是安全的。相对于前者的痛彻心扉，我更想选择后者。” 看着叶笑坚决的侧脸，狸心已然明了，也不再多加劝阻，只是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放在桌上，起身缓缓道，“这是你师父交于我的，一瓶于我，一瓶于你，它能令人甚至是妖沉沉睡上一天一夜。事成之后，你便将人带到山下见我，届时我会备好车马，安全护送她们回到我族里的，并且护她们一世平安。” 至于安乐一世，他无法承诺，没了叶笑，龙幽晗这辈子怕都不会再有喜乐。 狸心往门外而去，走至门口时，晃眼间似乎又看见了姑姑狸乐的身影，他总算知道姑姑狸乐为何会为了云均做到那般地步了，原来姑姑你真是心甘情愿。 再抬眼时，云芸正站在院子角落里，举着一捧鲜花朝他摆手，花很美，可在他眼里，却只觉得人比花娇。 “叶笑，可别死得太快，撑着最后一口气，等我将她们安置好，便回来给你收尸。” 说罢，他朝云芸招了招手。 云芸这才小跑至他跟前，仔细打量着狸心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你方才去找我爹爹，没和我爹爹怎样吧？” 狸心摸着她的脑袋，轻轻揉了几下，淡笑道，“没事，你就放心吧，不过我和你爹爹已经告了别，夜里就动身回狸猫族，今天你带我去山下逛逛吧。” 云芸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住，迟疑了几秒，嗫嚅道，“你要走了？” 也好，她本来就担忧狸心会与爹爹起冲突，再加上蛇妖一事，如今的云门算不上安乐之地。 “走吧，傻瓜，你叶师兄还有事要和幽晗说。”狸心看着她揪在一块的眉头，就猜出来她在想些什么。 顺势将云芸的手一牵，最后同屋内被龙幽晗缠着的叶笑对视了一眼后，这才牵着身边的云芸往山下走去。 “叶笑，你能不能答应我不去掺和蛇妖的事？”龙幽晗晃着叶笑的胳膊，从进门后，便一直不断在重复着这句话撒着娇。 叶笑捏了捏她的小脸，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好好在这坐着，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好好吃过东西了，我去给你煮碗面。” 龙幽晗一滞，眸色微暗，无声地点了点头。 半柱香过后，龙幽晗津津有味地吸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面条，叶笑的厨艺是真的不错，起码比上一世的秦巫炘来得好多了，面汤里有股很特别的香味。 龙幽晗从碗里抬起了头，“叶笑，你尝过你刚刚煮的面吗？” 叶笑嘴巴微张，摸了摸鼻子，轻声道，“不好吃吗？” 这次的面条他确实没去尝过味道。 龙幽晗仰头将碗底剩余的汤一口喝光后，轻轻将碗搁置与桌上，这才摇了摇头，呓足道，“不，是好吃极了，你自己没尝太可惜了。” 其实，有些时候人们需要自欺欺人，必须自欺欺人，因为自欺欺人会比明白接受来得容易多了。 夜色中，一辆马车从云门的山下疾驰而过，驾车人披着一件黑色斗篷，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的，黑暗中只余一张若隐若现的脸庞。 月光透过枝桠的缝隙打在黑色斗篷人的身上，将他的侧脸照得有些惨白，隐约可以透过那层淡淡的月光认出那斗篷下的脸是狸心无疑。 狸心手里握着马缰，车轮和马蹄声夹杂在一起，显得很急促。 他回眼望了一下安静无比的马车，又继续催促着马儿跑得快些。 马车里坐着的两个女子分明便是龙幽晗和云芸。 看着楚楚可怜，分明想掉眼泪却又忍得十分辛苦的云芸，龙幽晗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率先打破了车里的寂静，“是不是觉得此刻的我们还不如喝了那药睡死过去，或许会好受些，也不会这么纠结。” 云芸摇了摇头，这是她自己做的选择。 下午和狸心下山时，到了最后，狸心还是选择将所有事情和她一一坦白，包括爹爹给了他药一事。 她心里清楚，爹爹希望她能幸福，即便这个抉择最后可能不会由她亲自去决定。 “娘亲说，爹爹这一生对她极好，对云门弟子极好，就连对待一个过路人都是极好的，可唯独放不过他自己。每日里，都不断地在谴责自己，折磨自己，爹爹这一生是注定遗憾的了。” 云芸的声音缓慢轻柔，她望着车窗外，马车似乎正在穿过一片树林，她隐约能看见那林子里飘着的鬼火。 不知道是想说给龙幽晗听，还是想告诉自己，她又喃喃道，“我不想让爹爹再徒增憾事了。” 她得幸福下去。 她的话说完后，马车内又恢复了静寂，只听见车外狸心喝马的声音，还有树枝擦过马车车顶的声音。 “你呢？幽晗，我和狸心本以为你真得睡上一路呢。” 云芸忽然想起她和狸心在山下等龙幽晗时，那时趴在师兄背上的龙幽晗分明像是昏睡了过去的，不知为何叶师兄前脚刚一离开，龙幽晗后头就开始悠悠转醒了。 “我嘛，”龙幽晗反手指着自己，自嘲道，“其实，装睡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难，只要你能对外界的一切做到无动于衷，那谁也叫不醒你，或许到最后，你自己甚至都会觉得自己是真的睡着了，而且是那种雷打不动的，酣畅淋漓的睡梦。” 况且，她使法将那面尽数又全都吐出来后，胃里空空的，人是真有些难受了 叶笑到最后都没给过她选择，甚至还骗了她，在捉妖人和她之间，他最后选的并不是她。 可她想成全叶笑的大义，只是离云门越来越远后，她的内心却开始越来越抗拒这样的成全。
本章已完 m.3qdu.com